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流言四起变故生（五） ...
-
天将明，破晓，一缕晨曦透过云层将无穷山照的微微发亮。
即使祭典还没开始，也已经有上万人聚集在练武场了，这次可谓是盛况空前，四境之内的修士，无论名气大小，品级高低，凡是能来的都想方设法来了，密密麻麻的围着练武场站了一圈。
练武场上，正中心放着一方形高台，高台上间隔有秩的放着五位上古帝王的神像，神像前面放着碑牌。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分别坐着修仙界四大家族，东玄青君氏，西苍绝凌氏，南溪常山寺，北逍遥宋氏，在东北角上，还另开辟了一处地方，坐着的是莲锦山庄的潘高志吕清商和十几名门徒。
太阳彻底升起，天光大亮，五神祭正式开始了。
练武场四周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有的人在趁此机会结交朋友，有的人在兴致勃勃的谈天说地，但是他们聊来聊去，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话题：
“清萧仙君的徒弟是仇家余孽！十五年前装好人骗仙君收留了他！前阵子居然在泉州大开杀戒！”
“我听逍遥门的弟子说，这沈谏还始乱终弃，惹得一位女弟子因为他服药自杀，还逼走了一位男弟子！”
“始乱终弃算什么？我听泉州那边的人说，他不仅杀了人，还剥皮抽骨，连刚出生的娃娃都不放过！”
“啧啧，大魔头的儿子果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跟他老子一样，都应该下地狱！”
“收了这么一个逆徒，现在沈仙君应该后悔死了吧？他会不会亲自清理门户啊？”
“据说这次有人给清萧仙君下战书？谁这么大胆子啊？那沈仙君到底会不会来啊？”
沈谏站在人群中，戴着斗笠，神情冷漠，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言论他听得多了，竟然开始麻木，但是心中还是翻涌着惊涛骇浪，沈谏控制不住的想，他要将所有说过他闲话的人的嘴都缝住，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给他轮流下跪道歉。
沈谏心里无不阴暗的想着，边想边觉得惊异，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狠辣的想法呢？好像从林瑞叛逃的那日起，他就变得如此阴鸷易怒了。
他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可是仔细一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沈寒酥在他身旁站着，同样戴着斗笠，怕沈谏心中难受，在衣袍下悄悄牵住了他的手。
沈谏回握住他，隔着面纱对沈寒酥轻轻一笑，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擅自妄动，好吗，师父？”
沈寒酥点点头，应道：“好。”
开始降神，吴贤作为祭司，登上高台，步履淡定从容，神情庄严肃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谏觉得吴贤好像特意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吴贤一甩拂尘，口里开始念谁也听不懂的经文，虽然祭神这事儿只是走个形式，但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人们还是恭敬对待，一时间，聊闲天的人大半都噤了声。
耳边关于他的闲话少了许多，沈谏觉得罩在自己身上的黑网一轻，让他终于得以喘几口气。
降神完毕，开始进馔，有十几个逍遥门弟子神情肃穆的端着牺牲玉帛，放在五个神像面前。
沈谏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寻找，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混迹在人群中，可是，他什么都没发现。
沈谏觉得奇怪，巫冥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他们都在暗中藏得极好，这么多天了，竟然让他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思及此，沈谏心中升腾起烦躁，与沈寒酥相握的那只手不由得紧了紧。
沈寒酥察觉到沈谏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沈谏平复情绪，摇摇头，说道：“无事。”
该死，沈谏心想，他现在太容易心神不稳了！
练武场上四拜已过，祭典礼成，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翘首而盼的比武！
终于来了，沈寒酥眯了眯眼，他心里希望要和他比武，给他下战书的那个人就是这几日的事情的幕后黑手，这样他就可以速战速决，还沈谏一个安稳清白。
周围的看客们一改之前的肃静，全部因为比武的到来而兴奋，又叽叽喳喳的热烈讨论起来。
沈寒酥和沈谏交握的手上沁出了汗，一片湿腻，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放开。
被下战书的不止沈寒酥一个，练武场内开始有修士比拼武艺。
五神祭上的规矩，君子之争，只可切磋，不可害命，不可见血，所有人都热情高涨，拍手叫好。
练武场内打斗精彩，练武场外情绪高昂，唯有沈谏和沈寒酥两个人，紧紧的交握着手，一语不发。
又一对比试完下去了，一时间，广场上空无一人，竟是没有人再上场。
众人纷纷诧异，喊道：“接下来该谁了？上来啊！”
“是啊是啊！上来啊！”
在呼声中，终于有一个人身穿黑衣，缓缓踱步，在广场上站定，负手而立。
没有人出来与他应战，他也不说所对何人。
看客们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和你比试的是谁？”
“是啊是啊，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怕了，不敢出来吧！”
那黑衣男子冷着脸，视线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环巡，最终，直直的看向带着斗笠面纱的沈寒酥，说道：“出来吧，沈仙君。”
沈寒酥心脏猛跳，那黑衣男子眉眼清俊，气质非凡，身上无半点儿魔气，他不是巫冥。
沈谏死死皱着眉，没想到来的会是这样一个人，他偏头，问沈寒酥：“他是谁？”
沈寒酥摇摇头，说道：“不知。”
那黑衣男子看着他们，在场的其他人也后知后觉的看向他们。
沈寒酥周围的人渐渐明白过来，大惊着后退，将他周身的地方空出一大/片，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说道：“他、他、他难道就是那位沈仙君？那他身边岂不是？”
沈寒酥见状，心知伪装不下去了，拉着沈谏运起轻功，二人飞身而上，落在练武场。
沈寒酥站定，摘掉斗笠，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冷冷道：“你是谁？”
那黑衣男子看见沈寒酥的面容，竟然怔愣了一下，随后目露喜色，眼神中还夹杂着几分柔情，嘴里喃喃道：“没错，真的是你。”
沈寒酥没听见他说什么，一伸手，召来清浊，决定先发制人，冲上前去。
沈谏没拉住沈寒酥，见他冲动的要上去和那人开打，急急地叫了声：“师父！”
就是这一声“师父”，让在场的人更加确定了，他就是沈谏，那位声名狼藉仇氏余孽！
沈谏一把摘了斗笠，伸手召来净污，想要上前去帮沈寒酥。
没想到，却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沈谏看着挡在身前的那把紫色长剑，又看了看握着剑的吕清商，心里暗骂一声，拿净污向前一挥，将她的剑震开。
吕清商没有退却，而是握着剑继续朝沈谏刺来。
沈谏和她打起来，念在她是个女人，又是吕家的遗孤，没有下重手，不耐烦道：“让开，我劝你别挡着我，我耐心有限！”
吕清商冷哼一声，看着沈谏，眼神像一把尖刀，恨不得在沈谏身上刺出几个窟窿来，她手中持剑不停地和沈谏对招，开口，语气中带着薄凉的恨意：“我今天是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心的！”
沈谏挥剑抵挡她的攻势，觉得他对自己的恨简直莫名其妙，说道：“杀你全家的是仇善，不是我！你纠缠我做什么！”
吕清商一剑刺向沈谏腰/腹，说道：“你们父子二人一样令人作呕！谁让你是他儿子！”
沈谏闪身躲过她的攻击，冷冷一笑，说道：“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就凭你？”
随后，沈谏不再留情，聚足了灵力猛地持剑向吕清商一挥，将她震开数米远。
吕清商被击倒在地，吐了一口血，冷笑着，狠狠的瞪着沈谏，说道：“我一个人敌不过你，那若是再来十几个，几十个人呢？”
沈谏眉头紧蹙，猛然看向莲锦山庄那边，果然看见潘高志带着莲锦山庄的众位弟子上前来支援。
几十个人瞬间将沈谏围住，吕清商大笑着，对门中弟子说道：“上！将他给我抓起来！”
沈谏看看这些人，又看看远处的沈寒酥，急的心中血气上涌，躁动难安，骂道：“妈的，一群烦人的杂碎！”
这时，有一名弟子用带着浓浓恨意的声音说道：“沈谏，咱们的账，今天也来算算！”
沈谏看向他，赫然发现这人竟然就是原逍遥门弟子林瑞，他竟然叛逃到了莲锦山庄！
沈谏急火攻心，看着他们，愤恨点头，说道：“好啊，算账，我成全你们！”
说完之后，再没有一句废话，沈谏单枪匹马，和他们缠斗了起来。
另一边，沈寒酥和那黑衣男子过了几招，惊讶的发现他竟是只格挡不攻击，仿佛是在纵容他陪着他玩儿。
沈寒酥怒了，停下攻势，说道：“你倒是谁？想干什么？”
那黑衣男子笑道：“你和她的性情倒是差的挺多。”
沈寒酥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觉这个男人大概是有病，便不想再与他无意义的纠缠下去，想回去找沈谏。
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沈谏被莲锦山庄的人围攻！
沈寒酥霎时急了，想朝沈谏那边奔去，却被黑衣男子拽住。
沈寒酥往后狠狠一挥剑，说道：“你给我放开！”
黑衣男子躲过沈寒酥的剑，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你想去救他？那个狗东西的孽种有什么好救的？”
沈寒酥惊讶，听他这话，他竟然知道沈谏的身世？难不成这几日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
可是，沈寒酥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去细细盘问他，他心急火燎的想去帮沈谏。
黑衣男子不让他去，索性就一抬手，释放出灵力，在自己和沈寒酥两个人周围降了一道结界。
沈寒酥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结界，这个黑衣男子手里释放出的灵流和自己的太像，不，不是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模一样。
沈寒酥震惊的看着那黑衣男子，说道：“你是仙？你到底是谁？”
黑衣男子正要开口，却被一道炸雷般响亮的声音打断了。
“师弟！你没事吧？我来晚了！”
是宋城义来了，他手里拿着剑，想破开面前二人的结界。
来的太晚了，要你有何用？沈寒酥在心里骂道，对宋城义说：“这结界你破不开！别管我了！快去救谏儿！”
宋城义道：“我已经让宋轻扬和宋狎带着人去救他了！你快告诉我这个结界怎么开！”
黑衣男子看着沈寒酥和宋城义你一句我一句的喊话，偏了偏头，不耐烦的皱了眉头，说道：“这里太吵了，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
说完之后，一挥手，竟然和沈寒酥凭空消失了！
宋城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不过，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宋城义看向沈谏那边，连忙赶过去。
沈谏被莲锦山庄的几十名弟子缠着，脱不开身，后来竟然还有其他修士自诩正义，要来帮助莲锦山庄一同活捉仇氏余孽，渐渐的，围攻沈谏的人越来越多。
若不是后来宋轻扬和宋狎带人来支援，他就真的撑不住了。
沈谏握着剑，手微微发抖，身上已经有多处伤口，都往外流着血。
宋轻扬在一旁击退两个敌人，看向他，问道：“你没事吧？我爹已经去帮沈伯父了，你别担心。”
听他这么说，沈谏正要松一口气，却看见宋城义朝这边赶来，身边并没有沈寒酥，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师父呢？
沈谏这么一愣，便被人趁虚而入，后背冷不防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沈谏顿感剧痛，反应过来，回身一剑捅向那人腹部，才发现在背后下黑手的这人是林瑞。
沈谏用充满鄙夷厌恶的目光看着他，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林瑞在地上蜷缩着，用手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抬头，怨恨而又不甘的看着沈谏。
沈谏往他身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恶心！”
这时，宋城义来到沈谏身边，说道：“留他一条命吧。”
沈谏没有再管地上的林瑞，看向宋城义，忍着背上伤口的疼，问道：“我师父呢？”
宋城义道：“他……和那黑衣男人一起消失了。”
“什么？”沈谏眉头拧紧，没太明白宋城义的话，“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宋城义不知道该怎么向沈谏解释，毕竟他也觉得这事很稀奇，索性就不和他说了，打算先稳住现在练武场上混乱的局面。
宋城义站上高处，开口，声音亮如洪钟：“都住手！都别打了！”
一连喊了好几声，逍遥门的弟子先停下来，后来，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宋城义。
宋城义看向莲锦山庄的庄主潘高志，说道：“潘庄主，在我的地盘上打架，又是在五神祭这么庄重的日子，您不觉得您做的委实过分吗？”
潘高志还没说话，广场上的一众修士倒是先为他辩驳起来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喊道：
“潘庄主要活捉的是仇氏余孽，是背负着泉州几十条人命的恶人！他没错啊！”
“是啊，他惩恶扬善，宋掌门你怎么能说他过分呢？”
“难道，你竟想包庇沈谏不成？”
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质疑和自以为正义的言论，宋城义感到心力交瘁，这些人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胡乱往人的脑袋上泼脏水，实在是愚蠢至极，宋城义沉声道：“既然是在我无穷山，在我逍遥门，那就应该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宋掌门说得对，”潘高志朗声说道，“那就请宋掌门将沈谏关入大牢，给我们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宋掌门将他关起来，不要让他再在外面害人了！”
“对！潘庄主说得对！将他关起来！”
“关起来！关起来！”
一时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在喊着“关起来！”
关起来！
将这个仇氏余孽，魔头孽子，害了十几条人命的恶人关起来！
沈谏听着，听着那些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听着他们将一盆盆脏水不管不顾的往自己身上泼，从最开始的怨恨，委屈，不甘，到后来的麻木，绝望，讽刺。
沈谏咧起嘴角，竟是低低的笑了起来，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要不别忍着了，把这里的人杀个干净算了。
可是，想到沈寒酥，他又告诉自己不行，不能，若是他做了那种无法回头的事，让师父怎么办？沈寒酥一定会伤心，会失望，会难过。
他不想看到沈寒酥那样。
于是，他便忍着，不管周围的人怎么骂他，他也忍着，既忍着伤口上的疼痛，又忍着心里翻腾不息的怨煞，还要忍着体内随着情绪感应横冲直撞的魔族灵流。
他忍得额头瀑汗，忍得浑身发抖，可是他还是忍着。
只要想着沈寒酥，只要想着有一个人，有一怀拥抱是永远属于自己的，他就能坚持下去。
可是，他的身体，坚持不住了啊。
沈谏经过一战，失血过多，又耗费了大量灵力，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身体发软，连那些声讨他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听不清了……挺好的。
沈谏任由自己慢慢闭上眼。
终于，他昏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