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寒夜秋蝉

34、向往

　　“小翠！”加珍惊呼一声，冲上前去推开侍卫，紧紧的抱住她。
　　没了侍卫的扶持，小翠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支柱，慢慢的向下瘫软。
　　加珍抱着小翠缓慢的坐在地上，让她平躺在自己怀中。
　　小翠闭着的双眼微微睁了一下，嘴角噙着一丝笑，声如游丝般低唤了一声，“杏儿！”
　　崇祯目光朝这边看了一眼，喊了一声，“传林太医！”
　　加珍心中微颤，她无法直视小翠，更无法去想象，这一夜的时间，在地狱般的黑暗里，她面对的是怎样的屈辱和折磨！
　　林太医来了，他为小翠诊了一阵脉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周皇后关切的问道，“太医，小翠的伤严重吗？”
　　林太医有些为难，踌躇了一阵才说，“带她回宫吧，臣会为她好好调治。”
　　周皇后说一声好，便吩咐身边带来的宫女太监送加珍和小翠回翊坤宫。
　　回宫后小翠一直昏迷着，丝毫没有清醒的征兆。
　　加珍急切的找到太医，询问原因。
　　林太医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娘娘，小翠姑娘失血过多，且身上的多半伤口已化脓感染，她活不过今晚了。”
　　似一记重拳猛击在胸口，她抓住太医的衣袖，一脸的哀求。
　　“林太医，你一定要救救她。”
　　林太医摇头叹气道，“我为她施几支银针，她会保持半个时辰的清醒，您陪她好好说说话吧。”
　　喉头瞬间哽了一下，加珍哑着嗓子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林太医再一次摇了摇头，声音中也含了一丝哀戚。
　　“娘娘，小翠姑娘双手已废，胫骨俱碎，活下来，反而是种更大的痛苦。”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冰块化成水落下的声音。
　　加珍捂着耳朵转头看向窗外，她不忍心去听去看，但是对生命的催促。
　　那个身心俱碎的脆弱生命。
　　那个对其他人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的生命，于她，却是整个皇宫里最后的希望。
　　“杏儿，杏儿，”细弱的声音透过双手传入耳中，加珍用衣袖擦擦眼角，尽量装出一副喜悦的样子。
　　“你醒了？”
　　小翠眼神迷离，双唇艰难地蠕动着。
　　“我是不是快死了？”
　　加珍理理她鬓角的乱发，安慰她道，“不会的，你会活得很好的。”话这样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滚了下来。
　　小翠微微笑了笑，笑的样子有些吃力。
　　“杏儿，你撒谎撒的一点也不像。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今我已经不怕死了。只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提防田贵妃，她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她抓我，是为了从我嘴里审出你的过往，想知道你入宫的真实目的。”
　　话说的有些急，小翠有些喘不上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加珍抚着她的胸口，鼻子一酸道，“你告诉她便是了，何苦为了我遭这样的罪？”
　　小翠摇摇头，“我董小翠自小便没了亲人，是袁夫人收留了我。之后又是你，你和袁夫人都是我的亲人。说句不分尊卑的话，与你相处的这十年来，我一直是把你当成妹妹的，你说作为姐姐，会忍心让自己的妹妹受伤害吗？”
　　加珍看着小翠极尽痛苦的表情，一个劲儿的责备自己。
　　“那日送李自成出宫，我应该坚持把你送出宫的。”
　　小翠脸色苍白，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清亮。
　　“若此刻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我仍会选择留在宫中陪你，保护你。”
　　一股滚烫的液体淌过胸口，加珍眼含热泪，握住她青紫肿胀的手，无声的亲吻着。
　　“杏儿，”小翠脸上的肌肉渐渐张开，绽出梦幻般的笑容。
　　“我好想去看一看，你以前说的，你们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声音逐渐的弱下去，直到弱的听不见，弱到无声。
　　眼睛跟着缓缓的闭上，双手慢慢的，慢慢的垂了下来。
　　加珍神色僵了一下，突然猛烈的摇着她的双肩，嘶声喊道，“小翠，你醒醒，你不要睡着。我会带你去的，我一定会带你去我们那个时代的。我妈妈做菜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吃她做的菜，我还有一个很要好的发小，她叫瑶瑶，她很开朗，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们那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会带你坐旋转木马，坐过山车，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首饰，你穿上一定会很美，还有……”有的就只有痛彻心扉的呜咽之声……
　　不久，门外传来高低错落的声音，“皇上驾到！”加珍却仍伏在床边，恍若未闻。
　　崇祯立在床边，抚着加珍的肩膀说道，“你别太难过了，我已命人将红娟及那两个动手的恶奴乱棍打死，田秀英也已被黜降为嫔，也算是替小翠报了仇了。”
　　加珍却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崇祯。
　　崇祯心中微微发怵，抚着她肩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你明知道田秀英才是主谋，为何如此轻易放过她？”
　　崇祯怒道，“她已被降为了嫔，你还要怎样？”
　　“杀人偿命！”加珍咬牙道。
　　“呵呵”的冷笑声从崇祯口中传出。
　　“不过一个奴婢，竟要朕的贵妃替她偿命，真是天大的笑话！”
　　伤痛已让加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怒道，“奴婢怎么了？奴婢也是人，她和你们一样，有血有肉有灵魂，凭什么他们的生命就这样任由你们践踏？”
　　加珍的话似是触了崇祯的逆鳞，他怒道，“袁杏儿，朕已仁至义尽，你不要得寸进尺！”
　　加珍决然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妥协。
　　“若皇上您舍不得杀她，臣妾求您封了这翊坤宫，任由臣妾自生自灭！”
　　“你逼朕？你以为朕不敢？”崇祯怒道，“来人！”
　　加珍宫中一个叫兰香的宫女低头进来。
　　“自今日起，你家主子不得出翊坤宫半步，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你家主子！”
　　“你好自为之！”崇祯抛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日后，周皇后找到崇祯。
　　“皇上，今日翊坤宫的宫女兰香找到臣妾，哭着告诉臣妾说，杏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已三日三夜水米未进了。皇上您快去看看吧。”
　　怒色冲上眉梢，崇祯吼道，“为何没人告诉朕？”边说边双脚不停的向翊坤宫赶。
　　王承恩携着几个太监紧跟其后。
　　周皇后却挥手止住正要随行的木槿。
　　“皇上会处理好的，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
　　寝殿门外传来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寝殿内却没有丝毫动静。
　　王承恩抬手示意，几个力大的太监齐齐发力，用身体的力量撞在门上。
　　门应声倒地，几个太监爬起身，由王承恩领着，知趣地退出了大殿。
　　加珍静静的坐在床边纹丝未动，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阵吹不起任何涟漪的微风，无关痛痒，不足以令她侧目。
　　崇祯大步而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那力度，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为何要逼朕？”
　　加珍血红着眼睛怒视着他。
　　崇祯拿起旁边桌上的水壶，猛的朝加珍嘴里灌。
　　加珍紧咬牙关，水顺着唇角往下流。
　　水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崇祯一掌将加珍推到地上，恨道，“好啊，你逼朕，你信不信朕诛你九族！”
　　加珍抬起头，唇角挂着一丝嘲讽。
　　“皇上，您不用拿我的族人威胁我，我的族人算什么？你枉杀的人还少吗？”
　　“你敢这样说朕！”崇祯恼怒之极，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加珍脸上。
　　加珍捂着脸哈哈地笑着，泪，早已哭干，无尽的绝望似毒蛇般蜿蜒而行，爬到心口拼命的噬咬。眼角泣下的，是鲜红的血。
　　“我曾经以为，我知道历史的结局，我可以救得了所有我在乎的人，可是我错了，到最后我谁也救不了，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崇祯惊愕的看着她，这哪里还是他曾认识的那个恍若出尘的仙子？眼神空洞绝望，脸色蜡黄狰狞，这分明是一个身体与灵魂剥离的恶魔！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她正在流失的生命和魂灵……
　　不，他不要这样的恶魔，他不要这样的杏儿，他要她如以往般活着，若必须，只能，在田秀英和杏儿之间做一个选择，他愿意选择------杏儿活着！
　　“承恩！”他朝殿外喊着。
　　王承恩从殿外跑进来。
　　“传朕口谕，田嫔秀英，刻薄残酷，草菅人命，赐死！”
　　王承恩惊道，“皇上，田娘娘她是您宠爱之人，真的要赐死吗？”
　　崇祯道，“朕意已决，你不要求情。东西拿来交予贵妃娘娘，由她亲手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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