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寒夜秋蝉

27、刺客

　　夜半时分。
　　翊坤宫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喧闹声。人群中不时有人喊着，“抓刺客！抓刺客！”
　　翊坤宫里陆陆续续有人点起了灯。
　　加珍和小翠也被吵醒。两人都披衣起身，摸索着来到大殿，小翠打开殿门，想叫值班的太监宫女点灯，探着身子往门外看了一下，低声唤了几声，没有人。
　　小翠不由地怒由心生，自从那日搜宫后，皇上再也没来过翊坤宫，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见加珍不再受宠，便开始懒惰怠慢起来了，平日里冷茶冷饭，缺衣少穿也就算了，如今竟连个值夜点灯的人都没有。
　　“这些个拜高踩低的奴才。”小翠心里暗骂，刚想关殿门，猛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利刃横在了脖子上。
　　一个压得极低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别出声，带我进去。”
　　小翠早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是机械般的听从着他的吩咐，进殿，关门，进加珍的卧房。
　　加珍摸索着在屋里点了两盏灯。
　　灯光亮处，一高大魁梧的蒙面男子正用刀架着小翠的脖子。
　　男子一身黑衣，黑布遮住口鼻，只留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霸道而凶狠，如同暗夜觅食的鹰隼，令人望而生畏。
　　加珍深吸几口气，强压住恐惧慌乱的心境，镇定道，“我是翊坤宫的主人，你放了她，我会救你的。”
　　男子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加珍道，“你没有别的选择。宫外的侍卫很快就会进来了，你很清楚，无论你杀不杀她，你都逃不出去，除非有个内应肯帮你，而我，就是那个内应，你难道不想赌一把吗？赌了，或许还有一半的机会，若不赌，那你就只有等死吧。”
　　男子松开小翠，急道，“你怎么帮我？”
　　加珍低头看了一眼男子的右臂，右小臂的衣服已被划破，露出一条十几厘米的刀口，皮肉外翻，还在滴血。
　　加珍道，“你受伤了？”
　　男子没好气道，“是。”
　　加珍道，“等一会儿你躲在床底下，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无论我做什么，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千万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男子道，“好。”
　　加珍道，“你跟我来。”说着，带男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然后握住男子的右小臂，翻转，双手用力的挤压男子的伤口，几滴鲜血滴在了窗台上。
　　男子吃痛，抽回手臂，低声怒斥道，“你做什么？”
　　加珍道，“你说过相信我的。”
　　宫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加珍对男子说道，“快，快钻入床底。”
　　男子不敢再犹豫，缩着身子钻入床底。
　　加珍和小翠将床单下拉，微微掩饰了一下。
　　之后加珍对小翠说，“等会儿打开殿门，你跟我一起大喊抓刺客！”
　　小翠奇道，“你是在喊人抓他吗？”
　　加珍微微一笑，故意对着床底的方向说道，“等侍卫们进殿，你便把他们往窗台边引，并告诉他们，你亲眼看到刺客从窗户那里逃出去了。”
　　小翠这才恍然大悟，“你真的要救他？他可是刺客啊！”
　　加珍道，“看样子他像是来刺杀皇上的，敢跑到皇宫行刺，还能逃出侍卫的追捕寻到这里，也是个不简单的人，说不定日后我报仇还需要他呢！”
　　小翠定睛看着加珍，“你还想着报仇？”
　　加珍道，“是。”
　　小翠用清澈纯粹的目光看着加珍。
　　“我虽不知你的决定是否正确，可自你救我出唐夫人魔掌那日起，我便发誓，此生愿与你同心，绝不背叛。”
　　加珍握住小翠的手，感动道，“谢谢！”
　　小翠微微一笑，“你待我这么好，还说什么谢啊！”
　　两人不言，相视一笑，冲着殿外大喊道，“抓刺客！抓刺客！”
　　侍卫以双倍的速度从宫门冲至殿门，纷纷急道，“在哪里？刺客在哪里？”
　　小翠引他们至窗台边，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说道，“刚才我起床开殿门喊人点灯，刚把门打开，便看见一个身影冲进殿里，又冲到窗户边，从窗户逃，逃出去了。”
　　侍卫头领模样的人问道，“刺客什么模样？”
　　小翠道，“天很黑，他人又跑得快，我只看见他蒙着面巾，个子很高，他一直捂着右臂，右臂好像是受了伤。”
　　侍卫头领点点头，命人将灯笼移到窗户边，果然在窗台边发现了几滴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渍。
　　侍卫头领又令人提着灯笼照向窗外，窗外是一片静谧的池塘，池塘边栽满了倒垂于水面的柳树。正值春季，柳叶繁密，柳枝茂盛，又逢黑夜，视线里竟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影，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侍卫头领对着一旁的加珍施礼道，“贵妃娘娘，打扰了。”便带着众侍卫迅速离开，向翊坤宫后院跑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翊坤宫后院依旧灯火通明，搜查的侍卫似乎铁了心，不搜到那名刺客誓不甘休。
　　小翠着急道，“杏儿，怎么办？若天亮之前不把他送出去，只怕我们也要跟着遭殃了。”
　　加珍不言语，紧咬嘴唇，正在努力想办法。
　　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凌统领，皇上命奴才来问一声，刺客可全抓住了？”
　　加珍眉头一松，从窗内探出头，欣喜道，“李公公，你也来了？”
　　李成道，“是，娘娘。”
　　凌统领闻声也赶到窗下，恭敬道，“李公公，麻烦您禀告皇上一声，一共六个刺客，五个已被斩杀，至于这一个，臣定会竭力搜寻，于天亮前送活口至皇上跟前。”
　　李成道，“若是天亮前不能送到呢？”
　　凌统领道，“那便请皇上治臣失职之罪。”
　　“失职之罪？”李成“呵呵”笑道，“凌统领，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吧？失职之罪的惩罚不过是或革职，或鞭策，或流放，总还是有命在的，可这刺客不除，皇上便觉得自己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你敢把皇上置于危险之地，你觉得皇上还会饶过你的性命，仅仅治你个失职之罪吗？”
　　凌统领口吃道，“李公公，皇上真的会杀我吗？”
　　李成肃色道，“当然会了。凌统领可还记得你的上一任卫统领吗？当年，那个小丫鬟跪在乾清宫门口为袁崇焕请命，一天一夜，连乾清宫的宫门都没踏进过，可皇上却说是乾清宫的侍卫们不加阻拦，放任不管，才造成了百官皆知的宫廷闹剧，最终侍卫统领卫庭被斩首，其余侍卫鞭打二十，革职回家。这件事不过才过去了五六年时光，若不是那次事件，又怎会轮得到你凌统领呢？你说是吧，凌统领？”
　　李成的话似是点醒了他，凌统领附和道，“是啊，是啊。”
　　见加珍和小翠在窗口边，凌统领便又问小翠道，“小翠姑娘，你可看清楚了，刺客是从这个窗户逃出去的？”
　　小翠略带心虚的说道，“是。奴婢亲眼看见刺客从这里逃出去的。”
　　李成插嘴道，“小翠姑娘是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小翠姑娘的话便是贵妃娘娘的话，凌统领难道是在怀疑娘娘吗？”
　　凌统领赶紧躬身道，“奴才不敢，只是因奴才在这里搜寻了一个多时辰，并未发现刺客的踪影，才多嘴向小翠姑娘确认一下。”
　　李成道，“这院大树密，池塘又深，仅凭你们这些个人手搜寻不到也属正常。依奴才看，那刺客说不准早已逃出宫去或是淹死在池塘里了。”
　　凌统领奇道，“逃出宫？”
　　李成道，“是啊，他既有办法进来，便有办法逃出去。”
　　凌统领忧心道，“若真如你所说，可如何向皇上交代？”
　　李成眼珠子一转，笑道，“凌统领，你可真是实诚人。这刺客是你们先发现的，抓也是你们在抓，这刺客究竟几人？生死如何？样貌如何？还不是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你们说几个不就是几个吗？”
　　凌统领沉吟片刻道，“李公公说的是，只是倘若这刺客还在宫里，明日被别人发现该如何是好？”
　　李成道，“刺客若是活着，他也该很清楚，刺杀皇上已是无望，若是今晚逃不出去的话，明早便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他若活着，今晚，他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
　　凌统领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李成又道，“凌统领，若是你担心刺客会活着留在宫里至明早的话，我倒可以教你一招。”
　　凌统领竖起耳朵，喜道，“李公公请讲。”
　　李成道，“紫禁城的城门守卫也归你所属，今晚他们若是恪尽职守的话，刺客当然逃不出皇宫，可若是他们疏忽懈怠，故意让刺客有机可乘的话，刺客能逃不出去吗？”
　　见凌统领似乎仍有顾虑，李成阴笑道，“凌统领，你也知道，这后宫禁地，外男是不能擅入的。可这深更半夜的，你呢，却带着你的部下在翊坤宫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说的是擒拿刺客，刺客擒到还好说，若是擒不到，这外人说起闲话来，万一什么秽乱宫闱的闲话传到皇上耳中，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李成停顿片刻，故意拖长了腔调。
　　“兰嫔的事想必凌统领你也应该听到过，自兰嫔事件之后，皇上最忌讳的便是你们这些侍卫擅入后宫，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提及兰嫔，加珍很清楚的看到，那个看着高大威猛，相貌英武的侍卫统领竟被吓得嘴唇一个劲儿的哆嗦。
　　良久，凌统领才靠着墙壁，无力道，“这里没有刺客，小翠姑娘定是看花眼了，撤吧。”
　　望着众侍卫离去的背影，加珍不由的看了李成一眼，这个貌似平常，形似卑微的太监，竟是如此的聪明，聪明的让她害怕，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这样不遗余力的帮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众侍卫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小翠绷紧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
　　加珍好奇的问李成，“李公公，刚才你提到了兰嫔，她是什么人？为何你一提到她，凌统领竟吓成那副模样？”
　　李成白了她一眼，“娘娘，一些事儿您知道了对您没什么好处，还是不要问的好，还有，”李成向屋内扫了一眼，“有些人，能不帮还是不要帮的好，免得惹火上身。”
　　加珍明白李成已知道，只好含笑说道，“多谢公公对本宫的多次出手相助，本宫会记在心上的。”
　　李成微微笑了笑，轻摆着衣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