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青萍末》琼川

7、章六

　　脚蹬着崖边凸出的地方，三两下，她便爬上了洞中，回过脸，悬任还在藤绳中间磨蹭着。本想不理他，凭他自己爬上来，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脚踩着地使力，抓着藤，硬生生把他拽上了崖。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拾凝晦掌心皆是擦痕，也未提半字，冷冷睨了一眼：“你这般，只能给我拖后腿。”

　　被她鄙视如此，他心里恼着，嘴上不说，脸上竟赔笑：“姐姐教训得极是——”

　　记得他不会武功，还伤未愈，她没再多说，马尾一甩，走入洞中。

　　洞内小路虽崎岖，可也算石阶人工雕琢，比较山崖是轻松了些。他亦步亦趋跟于她身后，洞内静得只余留两人呼吸，她习武呼吸较重，他呼吸清浅，一重一轻，宛若芦苇荡的风吹草动，此起彼伏，心跳的急了，他在胸口拍了拍。

　　她突然停下脚步，他差点踩上拾凝晦的鞋跟，这一顿，距离近得彼此就在对方眼底，拾凝晦哪注意这些，只一门心思瞧着前面，悬任见她长发高高竖起露出的雪白细脖，在黑洞中，格外亮着。

　　“你那时——”他喏喏着，慢吞吞道：“救我，可遭了非议？”

　　转过身，马尾一扫，拂过他的脸颊，拾凝晦不明白他为何此时提这茬：“怎么？”

　　其实想说别的，可话到嘴边，又出不了口，他戒备心强，不肯交代心底真实情感，只道：“我就是好奇，你一女孩子家家的，怎就能受得了？”

　　“救都救了，我还在乎那些小事？你活着，才为幸事。”她轻松扔下一句，实际上，他人对她议论，她当真不放心上。

　　如果她和其她女子般，软言细语多好，可偏偏话语间，包了壳，咯了耳朵。

　　“蹲下！”拾凝晦忽道，按下他脑袋。

　　一枚长箭，穿入而过，她拽着悬任贴墙闪躲着。

　　“有人吗？”悬任问道。

　　剜他一眼，拾凝晦纳闷此人为何如此愚笨呢？也不知道他这任务要如何完成了，如果没有他俩在。

　　“你先走。”拾凝晦沉声道，拍了一下悬任后背。她断后，抽出短刀，一边后退，一边警戒着后方的敌人，只听得传来一声：“什么人！”她转身站住，对悬任道：“快走！”

　　悬任几步跑到崖边，刚要下去，看着崖底，停滞许久，还是安抚不下心口的忧心，又转了回去，看见拾凝晦正与两个诫兰士兵缠斗得厉害。捻起两个石子，使了内力，挨个打到了士兵的麻穴。拾凝晦踢翻两人，转身看见悬任，吃惊道：“你怎么还在？快走！”拽着他的手，就往崖边跑。

　　她手虽小，却温暖泌心，抓着他的手，也是有力，没有丝毫迟疑。

　　你，当真是不把男女有别放在眼里——

　　想着，悬任和她滑下崖底。一路上，她始终在他身后，为他保障安全。

　　回到客栈，索云也是刚回来，见到两人身上泥泞不堪，尤其是身上还沾了杂草，土块，拾凝晦的那双泥腿更是瞩目。他面色微沉，对拾凝晦道：“你们这是去了哪里？”

　　关上门，拾凝晦拿来纸笔，给索云画了一张地图：“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明一条暗，咱俩需要兵分两路。暗路是这个——”她拍拍地图：“明路就是跟着商旅入境。”

　　“那好，你走明路，我走暗路。”

　　“为何？”

　　索云瞧着拾凝晦上下：“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有女子半点矜持？”索云没说的是，毕竟他作为军中副将，哪条路安全，哪条危险，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危险的留给自己，安全给拾凝晦，这是一开始他就早做打算的。

　　“那里有片沼泽，从沼泽前方是一片断崖，断崖中间有个歪脖子树，树后就是山洞，也是通往诫兰的秘密通道。你要小心，里面有守卫。”

　　“你可受伤了？”索云关切问道。

　　“没有，但师父你要多加小心。”拾凝晦说道。

　　悬任目光在两人身上，环绕一周，渐渐深沉，也不说，对拾凝晦道：“那后日我与你一起吧，我这笨手笨脚，爬山钻洞的着实拖累了。”

　　打量悬任半天，索云虽觉不妥，可拾凝晦自己，他也是不放心，虽然这人不会武功，可毕竟是男子，总有些用处。

　　“多日来，都忘了问，两位的名字。”

　　“索云。”

　　到了拾凝晦这里，她犹豫了，无论怎么说，她也是待字闺中，哪能随意报出姓名，于是随口道：“拾凌，我叫拾凌。”

　　索云一旁听见，心中诧异，也并未拆穿。

　　“拾凌？”悬任想起她那玉佩上的字，知道她是在撒谎：“哪个凌？”

　　“壮志凌云的凌。”

　　他霍然转身，两手支在她面前的桌子前，与她对视着，咄咄逼人道：“这个凌是男子用名，难不成你是男子？”

　　别开头，拾凝晦自知理亏，也不辩驳：“我用哪个字，与你何干？”

　　这话给了他一记闷棍，让他忽的清醒，被自己没来由的愤怒弄得心浮气躁，索性一甩袖子坐到一边，他视线不离拾凝晦，又在索云那里兜了两圈，愈来愈浮躁。

　　“那你又为何报了假——”话说一半，她停了，拾凝晦冷眼瞄了他一下，心中明知悬任报了假名，却也不想说破，她相信这人非恶人，不会害他们，莫得理由。

　　“假什么？”索云问道。

　　悬任当然知道拾凝晦要说的话，及时站起道：“夜深了，不便叨扰，我先回房歇息了。告辞。”

　　索云也脸红了，想一想，这几日都是在拾凝晦的房间里谈话，不觉羞愧难当，抢先一步离开房。

　　见索云离开，悬任反倒不急着走了，问道：“你与索云何关系？兄妹？情侣？”

　　“莫要胡说！他是我师父。”

　　“哪有男授女艺的？不是荒谬！”也不知自己为何气那么多，在遇到拾凝晦的时候特别多，他理不清的。

　　仗着自己高他半头，拾凝晦走来，低眼瞧他：“我一女子还背了你呢？你怎不说？”

　　他噘高嘴巴：“你还穿我衣服了呢！”

　　“你可还记得？”拾凝晦突然坏笑。

　　那笑让悬任脊背发凉，他哪见过这女人的笑容！从相识开始，她几乎从未笑过，就算是笑了，也非好事：“记得什么？”

　　“我救你，你便女装示人，可还记得？”

　　“喂你！”他火冒三丈，这事本就让他耿耿于怀。

　　拾凝晦手一背，屋内转悠起来：“既然你不愿承认，那我提醒了，你一男子，竟答应我女装，不是更可耻？”她只是一时玩笑，让男子着女装，闻所未闻的事，她也不能真逼着悬任去做，现在更是不可能，毕竟十箱花瓶等着他弄呢。

　　“你是何意？”

　　“你我皆做了不合乎性别之事，算是扯平吧。”拾凝晦也不知哪里来得逻辑，唬得悬任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