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青萍末》琼川

63、章六十二

　　衣衫飘绝，她伫立于城墙之上，低眼瞧他，只一股烈风袭来，如她，吹得脸如刀割。寐尘按奈不住喜悦：“拾凝晦，你终是出现了——”

　　她抽出长箭，拉满弓，瞄准了寐尘，高声喝到：“寐尘！你与征坡三年和平条约，可曾忘却？此时来犯，莫不是背信弃义！”

　　他眼望拾凝晦，那绝丽之人，两年未见，清瘦不少，一双凤眼染了风霜，早已与过往不同。寐尘朗声道：“拾参将，我们百万人马，你们呢？百万？八十万？还是十万？”

　　实际上，比那还少，拾凝晦召集了城中所有男丁，也才勉强凑齐六万人。拾凝晦心沉着，身边的拾照卿往城楼之下看去，黑压压一片的诫兰军，百万人马，绝不是寐尘的诳语。当年把侄女从大牢中救出，拾照卿便把拾凝晦送去了晓临雯处，让对方医治，幸好，那时晓临雯已经想好了医治的法子，只是因为拾凝晦服过噬心丸，与晓临雯的药互相作用最后会有后遗症，这后遗症是什么，晓临雯吃不准，法子只有一个，只能赌一赌了。拾凝晦醒来时，人混沌着，人竟认不全了，对自己小姑姑倒是记得牢靠，可是对晓临雯眼生了，甚至忘了央周仪已经过世，拾照卿用了好几天的时日解释给她听，她这才接受了母亲逝世的消息。拾照卿也不知拾凝晦的记忆最终停在了哪里，也不细问，深知自己的这个侄女承受了太多，忘记，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原来，这副作用，竟是孟婆汤一碗——

　　两年时间，拾凝晦一直在练左手刀剑，伤虽痊愈，病根也是有的，虽然很多事忘了快大半，可是这武痴的毛病还留着，日日操+练从不懈怠，到如今，这左手灵活得不比右手差到哪里了。

　　收到大哥拾厢钧病重的消息，拾照卿知道不能再让拾凝晦藏着了，于是告知她现在应担着的责任，拾凝晦从不是一个躲避的人，随即就往京城赶。刚到池应，诫兰人就打了过来，拾凝晦曾在这里守过城，城中将士都认得这位女将，守将直接把指挥权交给了她。

　　活捉诫兰前国主的威名一直都在——

　　就算她是一个女子，也无人介意了。

　　“凝晦，怎么办？”自打悬紫死了之后，拾照卿就回了拾家，也不外出，也不云游，拾家人怕她有所闪失，或者说怕她追随悬紫而去。她是拾家唯一的女娃，掌上明珠，父母都已老迈，拾照卿知道自己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没个活气，余生不能辜负家人期望，也不能再伤亲人。拾家为她背负了太多太多，尤其是拾凝晦，差点命都没了，她是内疚的。

　　“他们百万，我们满打满算将将巴巴才六万，怎么打啊！不如降了吧！”那池应太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那样子官职应是花钱买的。

　　不过他们守将倒是一位铁铮铮的汉子，三十多岁，说话洪亮，掷地有声：“如果池应失守，京城危在旦夕！我们怎么也要等到援军到了才行！”他们一致把目光投向拾凝晦，因为她曾活捉对方参将，还杀了寐尘父亲，活捉前诫兰国主，这一系列的赫赫军功，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她的身上：“您曾经以一千五百人，活捉了前诫兰国主，被当做美谈，我们相信将军一定有法子破局！”

　　“琴大人所言极是，一旦池应失守，征坡就沦陷了。虽然我们实力悬殊，人数不占优势，不过，守比攻容易多了，七日，是京城到池应最快的速度，只要我们挨过这七日，就是胜利——”拾凝晦凝眉说道，守将向拾凝晦单膝跪地，抱拳道：“参将！池应就交给您了！”

　　在官衔上，拾凝晦虽比守将高一阶，可也不应受此大礼，连忙扶起守将：“将军！您这是——”

　　“都言您是战神转世，玄女托魂，我们池应就依靠您了！那时也是您活捉诫兰国主，扭转了战机，否则，我们现在早已成了诫兰奴隶！”这太守，别的能耐没有，漂亮话说得一套一套。

　　战神转世？玄女托魂？拾凝晦听得一头雾气昭昭，这给她安得名头太大了吧，不过古往今来，人都迷信，这样的说辞比他们用臭鱼蒙混入城来得光明正大多了。

　　拾凝晦一言不发，朝着寐尘一箭射去，寐尘反应极快，伸手竟抓住了箭头，眼望着拾凝晦，气得不行，心里不悦，面上如常：“拾凝晦，两年不见，送我的礼也太大了！”

　　冷笑一声：“国主的礼也不小！”

　　太守见拾凝晦那一箭惹怒了诫兰国主，吓得一身冷汗：“参将！要是惹恼了他们攻城，我们该如何是好！”

　　嘴角一翘，拾凝晦微微一笑：“我倒怕他们不敢攻城！”

　　“他们可是百万大军啊！”太守吓得手脚冰凉：“咱这大门又不是铜墙铁壁——”

　　“凝晦，咱们只管拖住时间即可，太守说得有道理，你不能惹怒了他们，要是攻城，咱们是顶不住的——”拾照卿在一旁附言道。

　　她默不作声，目光投向对方数不清的人身上，呼喝道：“诫兰国主可知顺应天命者生，违抗天命者死！我曾活杀你父亲，活捉前国主！皆说我是战神转世，玄女托魂，自有神明护体！不知你这杀叔的篡权者可否获天公庇佑！”她失忆后，两年以来拾照卿未闲着，把她曾经的丰功伟绩都给她恶补一遍，除了悬任只字未提。

　　寐尘哪知拾凝晦会出此言，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吃了她一般，眼神凶狠得紧。篡位者，最怕别人戳他脊梁骨骂他此话，拾凝晦是捡着他不爱听的说。

　　胆小如鼠的太守早吓得魂不附体：“参将！您这是激他啊！要是真气了他——”

　　闻听此言，拾凝晦更来了劲头，叉着腰，仰脸瞧向寐尘，自是得意。

　　对上那双饿狼一样的眼，拾凝晦泰然自若，继续喊话道：“诫兰士兵！你们跟着一个乱臣贼子，可心安？！”

　　被愤怒蒙了心智的寐尘抽出佩剑，火气压不住了，高声道：“杀！活捉拾凝晦！”大军向着城楼冲来。

　　“参将！放箭吧！”守将在一旁说道，眼瞅着大军越来越近，拾凝晦反而越来越沉得住气。

　　“不急——”她紧盯着他们的铁骑，心中默念着距离。

　　诫兰百万大军攻破骁勇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大殿之上，文武官如热锅上的蚂蚁。奕昼也不说话，眼睛扫视着群臣众生之相，看他们在下面吵着，那时他就知道不该换下拾厢钧，换上拾厢承的部队的确是个错误选择。可是眼下，大军压境，他又该如何解决？心里虽焦急，眼却是冷得，这殿上因为谁任援军首将而吵得不可开交，他看向一旁的悬任，稳得一批，矗立原地，微眯着那双圆眸，不言不语，似置身事外。想到当初换下拾厢钧，是他这位丞相出的主意，现在又袖手旁观，奕昼心生不满，但也未表露过于明显，张口道：“悬相可有合适人选？”

　　“拾厢钧重病在身，索云不知所踪，看来拾厢承总督是唯一人选了——”悬任缓缓开口，他身后的拾厢承听了，这位岳父大人，眼睛一瞪，脸吓得苍白，诫兰百万大军，谁抵挡得住，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那快马与征坡的战马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闪电一般，诫兰人骁勇善战，勇猛异常。拾厢承只想找个闲散又位高权重的位子养着，这种拼命的活计，是不愿考虑的。这样的想法，自己那宝贝女婿竟一点不懂，这就把他拎出来了——

　　听到拾厢承的名字，奕昼半睁的眼，忽的开了，瞧向拾厢承：“拾总督可愿率领将士，为征坡冲锋陷阵？”

　　拾厢承苦跨出列队，似是走出了舒适圈，这一步，皆是荆棘，他哆嗦着，可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不敢退缩：“臣愿为征坡肝脑涂地，为帝君解忧排难！可是不知池应现在是何情况了？”

　　“池应易守难攻，战略要地，他们要是失守了，京城便岌岌可危了。我给你派精兵五十万，前去支援池应——”

　　心不甘情不愿的正要领受，一侍卫突然闯入，跪地道：“池应急报！”

　　听到池应二字，奕昼噌的站起：“速速报来！”

　　“拾参将接手了池应的守城职位，现下诫兰兵临城下，正对垒着——”

　　“拾参将？”奕昼和殿上群臣一时没反应过来，悬任最先敏锐捕捉这个名头，颤声问道：“拾参将可是拾凝晦？”

　　那侍卫回道：“正是！”

　　悬任心颤抖许久，久久不息，忽的转过身，跪地请命：“臣愿亲自带五十万将士救援池应！”

　　这风向变化太快，不仅拾厢承没搞懂，奕昼更是一脸懵：“爱卿可是在玩笑？”

　　“军防重事，臣不敢半点诳语！”

　　当朝丞相亲自去救城池，无论在哪个朝代都闻所未闻。奕昼心有犹豫，无奈悬任坚决。

　　“既然这样，我就准了——悬相，几日可抵达池应？”此时，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拾厢承，总算松了一口气，小命保住了。

　　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怎么也要半个月，最快也要七天，悬任却伸出手指，比出五指：“五日！以最快速度抵达池应！”不顾殿上哗然，悬任磕头领了虎符，道：“池应危在旦夕！臣不敢耽搁！”说完，径直离开了。他此时心如坚铁，只恨不得快马杀到池应，只为了——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