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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章六十一 ...

  •   章六十一

      冬的雪,落得没个章法,仰脸,融于睫毛间,掉在眼周,洇湿一片,仿若有人把泪洒在他眸中,眨一下就散了。

      他把家人都接回了丞相府,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拾伶碎产下一子,满月酒来了很多人,文武百官,都齐了,除了拾厢钧,连份贺礼都没有。宴席上,整整摆了百桌,看着儿子,他应是欣喜的,拾伶碎已经开始以正妻自居,他也没有拦着。

      第二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里面推杯换盏的,觥筹交错间,他醉了,步履蹒跚的走出丞相府,自从他做了丞相之后,就把府邸重新整修了一遍,又扩建了万亩,补加了花园一所,亭台五座。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最贵的,极近奢华,就连围棋子都是用玉器制成,文玩字画更不用说,万两白银,黄金都是愿意一求的。好似他把对一个女人的痴缠,化为另一种贪婪。此次,儿子满月宴,更是无人空手而来,就说他那岳父——拾伶碎的父亲,光一副白玉镯子,就是价值连城,据说是百年前的物件。珍奇异宝堆了满满一屋子,他始终都是来者不拒。

      如果心不能被情爱填满,被欲望填满,也是踏实的,他如此自暴自弃的想着。

      他在拾凝晦曾住过的院子里,呆坐着,他把这里加盖了一个花园,中间造了一个硕大的水池,有时,心情不好时,便来这别院坐一坐,一坐就是一天。三年,也不知她是用何物件打发的时间,而他刚过了不到两年就快撑不住了。

      眼睛盯着那水池,想起那年去将军府接她,她玉足在池中拍着水花,那般调皮,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手里拎着酒壶,往嘴中倒着,才发现已经空了,那酒壶凝玉做成,壶嘴雕龙,工艺考究,造价昂贵,出自京城名匠之手,化了大价钱才买来的,被他随手一扔,碎了,也不心疼。远处传来喧闹声,也是相隔甚远,与他无关一般,置身其中,只倍觉荒凉,并无感参与其中,看他那老丈人比他还高兴,红光满面的,应是忘了那时丞相府遭难,把拾伶碎领回娘家时,那副誓要与他悬家一刀两断的嘴脸。

      岁月有这样的好处,难忘的事,也渐渐忘了,多痛的心都愈了。他是悬家嫡长子,总要有人传宗接代,悬乔氏劝他,言氏劝他,终归是熬不住的,他又不是守贞的烈女,为谁守?怕不是个笑话。

      那个杀他父,却救了他母的女人,那份恨也渐渐淡了——

      正兀自痛苦着,一人坐了下来,转脸,正是母亲。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悬闻举死后,悬乔氏性子变了很多,曾经那刁钻劲儿也弱了不少。知子莫若母,悬乔氏怎不知儿子心里念着谁:“还在想她?”

      在母亲面前,他不敢暴露脆弱,父亲死后,他便成了这家中脊骨,哪敢泄露半分心事,只道:“孩儿酒醉,迷路了——”

      “你大婚之日时,她身带佩剑,我一直以为她对我不敬,总是想着法的拔她刺,殊不知她这人心胸宽着,从不与我计较,那一碗馄饨,我至今记得,也知道她为了这一碗馄饨,吃了多少苦头,任我欺凌也不曾抱怨半分,她这样的女子,真真是无可比拟的强悍之人。”

      听到这里,他终于泄+了脆弱,凝噎道:“我欠她多次,莫说别的,就是命,也欠她两条,可她从不向我讨要——哪怕只有一次,她向我要了,我也心安——孩儿这心,痛的不行——娘亲,可有解药?”

      望向儿子,看他那漂亮脸蛋,被愁苦磨得失了颜色,也是心疼,出言哄道:“凝晦她与旁人不同,她强悍着呢,怎就说死就死?”

      摇了摇头,力气被卸个干净:“您不知我对她做了什么——她原本已经和寐尘激战丢了半条命,我还重伤了她,废了她一条胳膊,能活着,只是奇迹——”

      悬乔氏眼睛瞪大:“你为何害她如此?”

      “她杀了父亲——”

      母子两人沉默良久,悬乔氏道:“起初我也是恨她,我们本是要发配充军,所谓充军,我们这一家子的女眷,有几个能受得了塞北苦寒,活着已是奢望——出发半路,被凝晦救了,她话不多,从不为自己辩解,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人,也不多说,对自己的心思想法从不泄露一分,别人冤枉责怪她,她都一一受着。我骂她,害你父亲,她也不多说半句,只把我们安置妥当,经常派人送来米面,照拂着,这日子就这么过着,静下心想想,她哪是那么狠毒之人?她不是也曾为悬欢奔走过吗?只是那时,你父亲她是保不住的,不是她让你父亲死,而是前帝君——”看着儿子,视线落在他每一发丝上:“我是妇道人家,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又怎会不知?你如此折磨她是为了哪般?”

      面对母亲,哪怕再多敷衍之词,此时也化成真话:“我只是希望,她把目光多放在我身上,我只是眷恋着她——”说着,泪还是耐不住心里悲鸣,落了。

      “可是你与拾伶碎——现下她又生了嫡子。”

      “拾伶碎——”他冷笑一声,不作他言:“母亲为我再物色几个侧室吧——”

      惊起,悬乔氏以为儿子脑子乱了:“你这是为何?以前别说让你纳妾,就是让你与拾伶碎同房都不愿意,现在又这么了?突然开了窍——”

      “子嗣多了,热闹。”扔下这话,他不再说,盯着那池子,愣着神。

      短短几年,拾厢钧痛失爱妻,又失了爱女,他曾患病,留了根,现时又加重。在悬任举荐下,拾厢钧的幺弟——拾厢承,也是悬任的岳父,现在倒是步步高升,在帝君眼前受着宠,御前任着总督,倒也风光无两。而拾厢钧这一镇国将军,守着边疆,离着远了,像是弃子一般,忽视了。此番重病,回京养身,经过了奕昼的准许。

      与拾凝晦不同,拾厢钧对这个曾经的爱婿,除了愤恨,无了其他,如果不是悬任给拾凝晦安了莫须有的罪名,拾凝晦也不至于最后不知所踪,现在好了,悬任一朝丞相,大权在握,朝中大臣无不对他卑躬屈膝,唯独拾厢钧不屑一顾。

      而这边,寐尘听说拾厢钧回了京,抓准了时机,偷袭了征坡营寨,拾厢钧不在,索云不在,军中无将帅,征坡军被杀个措手不及。诫兰国主御驾亲征,浊余作为随军大夫,看得明白,什么为了逼拾凝晦出面,都是借口而已。诫兰觊觎征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征服这片土地,不过是诫兰人几代人的夙愿。寐尘也不例外,如果问他拾凝晦与征坡,让他选,这位新君毫不犹豫的定然会选征坡。

      百万雄师,征坡区区十万,又怎是对手,很快就溃败了。寐尘长驱直入,过了骁勇关,眼瞅着要杀入池应,城门之下命人叫嚣着:“征坡人听着!我百万诫兰人,已经抵达这里,你们束手就擒,还有得一条生路!”

      突然一支长箭飞入,扎在小兵喉咙处,那士兵应声而倒。

      寐尘抬眼望去,城楼之上,一人身着玄色铠甲,一头长发束着,一张清丽容颜,阳光一晃,格外清冽冷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这人,不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吗?

      “拾凝晦?”他唤出她的名字。

      她置若罔闻,放下手中长弓,厉声道:“你以为征坡人皆是胆小鼠辈吗!”

      他认得,化成灰也认得——这人正是他的拾凝晦,那个一生戎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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