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青萍末》琼川

27、章二十六

　　这一晃，秋至。聂欢帮她绣的牡丹都已经绣好了，她那混沌还没学会。手烫的起了大泡，用针一个一个的挑开，疼得直冒汗。文晴心疼的不行：“小姐！我看您还是放弃吧，做饭如同绣花，都要讲求一点天分的。”

　　“哼！做饭绣花我都不会！”拾凝晦捧着手吹着气。

　　“唉，要是萃巧姐姐在就好了——”文晴叹气道，说到萃巧一下子扎了拾凝晦的软肋，她不再吹气，动作停了，文晴知道萃巧是拾凝晦的禁忌，忙改了口：“慢慢来吧，只要是女子，都要学得。”

　　这次，老板娘都告了饶：“小娘子！我不收你钱了，找别人学去吧！”

　　“大娘！我都已经学了这么久，就让我再坚持坚持吧！”

　　“可你看，你弄这肉馅，怎么包也装不进皮里，这要是下了锅，肯定都散了。”老板娘叉着腰，也是无奈，也不知哪里来得贵人家的小娘子，突然就要来学做混沌，钱给的不少，她也愿意教，本以为三两天的事，可都过去俩月了，还是个半吊子。

　　“别！别！大娘，我诚心学，您也是诚心教，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可这做饭，就如同你那丫鬟说得，也要讲天分啊！”

　　“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准成！”拾凝晦小心擀好皮，把肉馅一点一点的放进去，用力捏紧，终于，成功了一次，高兴得蹦高，就差拥抱文晴了。

　　老板娘也被她的毅力打动，问道：“你这是学做混沌给丈夫吃吗？”

　　“不是，我婆婆，她幼年在这附近长大，最爱吃你的混沌，现如今哪有机会啊，我便想着做一顿给她尝一尝。”

　　“小娘子可真孝顺！有你这样的儿媳，你婆婆真幸运！好！我就把珍藏的配料秘方传授给你！”

　　一晃又是一天，她累得身子散了架，她可是天天打桩都不累的人，却被一个混沌难住了。往轿子里一瘫，再也不想动了。突然轿子一停，听得外面一声：“是丞相府的轿子吗？”

　　然后是文晴的激动声音：“照卿小姐！”

　　听到是小姑姑，拾凝晦顾不得别的，一把掀开帘子：“小姑姑！”

　　拾照卿一身男装，俊俏得不可方物，一把折扇，摇得潇洒又清爽，路过的女人，见了都羞红了脸，好一个贵公子哥！

　　朝自己侄女一抛媚眼：“小娘子可愿与我一续前缘！”

　　拾凝晦跳下轿，跟着拾照卿就走了，文晴在后面追着道：“小姐！您现在是——跟穿了男装的人在一起，不知会怎么闲话呢！”

　　“切！闲话去说！我看看谁敢说我拾照卿长侄女的闲话！”拾照卿性子洒脱，根本不把世俗礼数放在眼里。

　　文晴嘟着嘴，嘟囔道：“至少也要戴个帷帽啊。”

　　跟在拾照卿旁边，拾凝晦道：“早知会遇到小姑姑，我也男装好了。”

　　拾照卿突然脸色微变：“不可以！你不可以男装！”

　　“切！什么歪理！你自己男装，却管得别人！”拾凝晦不服气。

　　进了酒馆，拾照卿要了一间上房，采修岑正从楼下下来，正巧遇到了拾凝晦和拾照卿。他哪里认得拾照卿，却认得拾凝晦。一个女子大白天不戴帷帽，已经很惹眼了，还是和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更是引人注目。

　　进了上房，门一关。

　　“我娘可好？”

　　“我一猜你第一句一定是问这个，安好，没了你，她更逍遥自在，也没那么多烦心事。”

　　拾凝晦心情低落：“现在满京城传得都是我新婚失身，一定让母亲难过了吧？”

　　握住侄女的手，拾照卿道：“都过去了，丞相已经找人为你澄清了，你娘可是将门虎女，没那么脆弱！”

　　心情平复了一下，拾凝晦道：“对了！你可认识悬紫？！”

　　拾照卿的神色突然就不自然了，顾左右而言他：“啊！你想喝什么！小姑姑请客！”

　　“你一撒谎就爱转移话题！”拾凝晦扣住小姑姑的脸颊，不让她逃避：“她说是你同窗，你俩不是好友吗？怎么？闹掰了？”

　　重重叹口气：“是我害了她——”

　　哪见过没心没肺的小姑姑如此愁眉不展，拾凝晦眼珠子一转，来了兴趣，逗弄道：“怎么？说来听听——”

　　“你这丫头，怎么嫁了人，八卦了呢！”

　　“我那天不该逼她着了男装，陪我去青楼看戏，她被人发现身份，名声坏了。本来，她与世子有婚约，因为此事，取消了。二十三岁，还没有人敢提亲，她那样一个人儿，精雕细琢的才女，现在落个光寡孤独的命，受着那些流言蜚语，全是我的错！”愁事上头，拾照卿叫道：“小二！来壶酒！”

　　这样失魂落魄的拾照卿，拾凝晦是头次见，她心中的拾照卿，榜样般，令人羡慕的存在，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却想不到心底竟藏着这样的往事。

　　“现在好了，她可以陪你一起单身。你哪日去见见她啊！”

　　“我哪有脸见她！怕不会被悬闻举打断腿吧！”

　　拾凝晦正色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姑，原来也会胆小退却啊。”

　　“这一生，我只怕她——”

　　见小姑姑心情低落，她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采修岑在门外犹豫许久，终是难掩心中愤慨，冲进去抓+奸。

　　门被一脚踹开，采修岑指着拾凝晦道：“你这新婚妻子，怎和一个男子单独会面，对得起悬任吗？！不守妇道！”

　　拍案而起，拾照卿本就心情不好，自己侄女平白被辱，她找到了发+泄+口，大声道：“你谁啊！凭什么说我侄女！”

　　“侄女？！”采修岑震惊道，嘴巴都不利索了：“他是你——叔——叔叔？”

　　拾凝晦认出采修岑，起身道：“误会了，这是我小姑姑，她是女子。”

　　“女，女子？”采修岑把拾照卿上下打量个遍，还是不敢相信：“一女子，怎做男装打扮？”

　　“小姑姑她喜爱男装，打小就男装示人，已不是秘密了。”

　　突然采修岑领子被揪起，拾照卿怒道：“混账小子！你大声嚷嚷，是想毁我侄女名节吗！”

　　采修岑虽是男子，但一文弱书生，采修岑虽喜欢诗词歌画，但将门子女，总要会些武艺傍身，抓着他就往外一扔。

　　“小姑姑！他是我夫君的朋友！”拾凝晦想拦着，可动作慢了，根本拦不住。

　　正好店小二送酒，见了拾照卿，因为是常客，面熟得很，看见躺在地上的采修岑随口说道：“呦！拾小姐又在除暴安良呢！”

　　采修岑就算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听了小二的称呼，这才确认拾照卿的身份：“你当真是女子！”

　　“如假包换！”拾照卿扬了扬下巴，拾凝晦赶紧过来圆场：“小姑姑，莫和他计较了，都是误会一场。”

　　“哼！我看谁还敢欺负我们拾家的子女！”

　　“小姑姑，当初多亏了采修岑我才还了清白。”

　　“哦？是吗？”拾照卿扬了扬眉毛，斜睨着采修岑：“你知道名节对一个女人的重要，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胡加揣测的人，可知如果今天别人乱传，会对凝晦造成怎样的灾祸？”

　　采修岑虽是书生，但也通情达理：“是我唐突了！”

　　“既然我侄女说了你也帮过她，今日之事就两两不欠，她也不欠你，你也不欠她。”

　　一旁听着的拾凝晦，心中暗自佩服，寥寥几句，她小姑姑竟然就把她欠下的债还了，当世神人也！

　　一抬眼，已经围了好些人，议论着，拾凝晦心下一沉，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

　　回了家，这事闹得这么大，拾凝晦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进门，悬乔氏和言氏，一干人等皆等着她。她双膝着地，跪了下来：“是孩儿失仪！有辱家风！”

　　悬乔氏气得不行：“你也知道有辱家风！一个妇道人家与人去酒楼喝酒！你可把我们悬家放在眼里！”

　　“女子出门，帷帽都不戴！”钱氏跟着帮腔，自从孙姨娘在家里失了势后，悬乔氏的第一跟班就换成了她。

　　其他房的女眷，大气也不敢出，毕竟这是一件大事，丞相府的长媳与人在酒楼喝酒，何况采修岑弄得动静太大，风言风语早传遍了整个京城。

　　拾照卿扶着拾凝晦道：“这是我一人之错！要怪就怪我！凝晦你站起来！”拾凝晦拽着小姑姑的袖子，不发一言。

　　“照卿小姐，你虽是我们的亲家，不过，我们家里的事，外人插不得手，你也应该知道。”悬乔氏冷冷瞥着拾照卿。

　　在她心里，拾凝晦向来孤傲不近人，哪见过她在人前如此低三下四？见拾凝晦跪在地上，惨白着脸，心疼不行，也跟着跪了：“凝晦跪着，我也陪着！”

　　“这——”拾照卿的任性让悬乔氏为难，毕竟拾照卿的父亲可是鼎鼎大名的护国将军，在朝堂上那是有威望的人，而且现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萤贵妃，正是拾照卿的姑姑，整个家族都得罪不起，他这个女儿，被宠爱得上了天，要是让老将军知道小女儿跪在自己家门口，恐怕日后去赔礼道歉的人，只有悬闻举了。

　　言氏赶忙上前，欲扶她起来：“拾小姐的下跪我们可受不起。”

　　猛地抬起头，拾照卿也是心里憋屈，她成天往那烟花地酒肆跑，街里巷间的，知道得传闻最多，拾凝晦遭受的那些都略有耳闻：“有何受不起的！我们凝晦一生清清白白，你们长子与她成婚当日逃跑，留她独守空房，还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让她背着！对她百般苛责！可曾把我们拾家放在眼里！你们以为我们会忍着让女儿在你家白白受屈吗！”说着站起身，就要拉着拾凝晦走。

　　“凝晦！小姑姑带你回家！不在这里受这份罪！”拾照卿说着，就要拉拾凝晦起来，她抬起头看向小姑姑，眼睛微红，凝视对方良久，却最终摇了摇头，这世间，谁都可以任性，小姑姑可以，唯有她不可，她拾凝晦万万不可。

　　这悬家女眷都束手无策，谁也不敢多话，就连悬乔氏也没了言辞，拾照卿与一般女子不同，性子乖张，说重了，惹了拾家不高兴，当真担不起。

　　“拾小姐！疼爱侄女的心我们悬家可以理解！”就在这时，从后面飘来这样一句清冷嗓音。

　　众人朝后看去，悬紫一身幽兰长裙，步步生莲而来，她自带一种震场气势，目不转睛看着拾照卿，有一瞬间眼里似有泪花，随即消散不见：“好久不见，照卿。”

　　刚刚嚣张跋扈的拾照卿，立即缩了爪子，委顿下来，眼睛躲开：“紫——”连音调都降了：“你来了——”

　　看她那副怂样，悬紫淡淡一笑：“不过，现在凝晦成了悬家的媳妇，管教子女的事，便交给我们当家主母来办吧。”说着朝悬乔氏看去，悬乔氏赶忙接话：“是啊，拾小姐，我们悬家待她如亲生儿女，怎会苛责？”

　　见此情景，拾照卿知道自己再闹，就是惹人笑柄了，站起身道：“希望悬家记得，拾凝晦终归是我拾家的女儿，嫁了，也是，有娘家护着，旁人不得欺负。”

　　“是！是！不敢不敢！”钱氏马上顺风倒，跟着溜话。

　　偷看了一眼悬紫，拾照卿匆匆走了。

　　悬紫望着她背影，把眼底的贪恋，偷偷藏了藏。

　　悬乔氏想着自己堂堂丞相夫人，竟被一个小丫头教训得话也说不出，不禁来了气，气都撒在拾凝晦身上：“好哇！你现在搬出娘家人来压我们了！可长了本事！”

　　拾凝晦不发一言，跪着，头磕地上。

　　人散去，这一跪，便是一宿。

　　清晨，悬紫带着外衣，走到拾凝晦跟前，为她小心披上，看她死撑的样子，叹口气：“你们拾家人，都是如此倔强吗？”

　　睁开眼，看向悬紫，哑着嗓子问道：“娘可消气了？”

　　悬紫点点头，扶她起来：“嗯，你可以回院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在军营一年都不生病的人，一到悬家之后，便弱不禁风了。拾凝晦回到院子，文晴正转着圈，看见她，哭着跑过来：“小姐！”

　　“扶你们主子进屋。”

　　拾凝晦坐在床沿边，悬紫道：“我去给你熬一碗姜糖水，暖暖身子。”

　　她拉住悬紫的手，摇摇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没那么弱。”

　　“那你便睡一觉吧。”悬紫为拾凝晦盖上被子，在一旁坐下。

　　“姐姐也去休息吧，为我操心了一天。”

　　“别多说了，睡吧。”

　　拾凝晦以为自己睡着了，悬紫就会走，等她转醒，却发现她一直看着自己，忙起身：“你不会是一直没离开吧？”

　　悬紫淡淡一笑，却有些凄苦：“你这睡着了，有些像她——”

　　脑子混沌，一时不明白她口中的“她”是谁。想起昨日小姑姑与她说得话，张口道：“小姑姑她说对你——”

　　“她说了什么？”悬紫向来冷静自持，唯有提到拾照卿时，会失了仪。

　　见她如此，再这么迟钝的拾凝晦也隐隐感到不对，说道：“她一直愧疚于你。”

　　“愧疚？”她嗤笑一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拾照卿榆木脑袋：“于我何用？！”

　　拾凝晦终于确定，她与小姑姑之间这段惊世骇俗的恋爱，脑子不够用似的，运了半天，才算让自己接受了。

　　“你喜欢小姑姑？”她也不藏着掖着，上来便问。

　　悬紫更是答得坦荡无虑：“比喜欢深。”盯着拾凝晦面部，追问道：“可吓到你了？”

　　收拾好心情，拾凝晦摇头：“你与她的爱，能吓到谁？自个儿欢喜就好。”

　　见她豁达包容，悬紫对拾凝晦好感加深，不禁与她交了心：“凝晦，你可认命？”

　　苦笑一丝，丝丝无奈：“我现在，不就在认着命么——”

　　“就算你是我的弟妹，我也不愿你认命，你不该认命，你与其她女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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