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不归人》共醉

9、破晓，岂曰无衣

　　天空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拨不开的雾。

　　今日的瑶光有些不同，街道上人头攒动，乌泱泱地挤在一处，那里是瑶光的刑场，是惩恶扬善的地方。人们貌似在议论着什么，“这就是右司马顾无衣？” “此人真是可恨，衣冠禽兽，人神共愤，当诛!” “可惜了，这么俊俏的公子。”

　　“肃静，今察，右司马顾无衣，私通外敌，其罪当诛，于今日午时三刻，凌迟处死!”一道尖刻的男声压下了场面的议论，一派静默。

　　刑台上站着一名白衣男子，原本光亮的墨发静一夜之间变得如枯草一般。他的眼神涣散，没了焦点，衣服上沾着些别处的痕迹。

　　“报，前线传来急报，右司马顾无衣私通敌军，至麾下将士全军覆灭，已被左司马刘开生擒押送回京”，穿着铠甲的士兵急匆匆的跪在殿前，汇报这前线的战况，身上的铠甲有些破了，是刀划出的痕迹。

　　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叶修尘沉着脸，只字不语，端坐在大殿中央。

　　“爱卿们，对此有何看法？”叶修尘勾了勾嘴角，故意放柔声音。

　　朝中大臣一派肃静，约莫过了一刻钟，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站了出来，一副武将装扮，想是左司马刘开了。

　　“臣言，顾氏狼子野心，早有谋反之心，当诛!”刘开正声道。

　　“臣附议!”很快就有许多人跟着说

　　叶修尘皱了皱眉，起身，甩袖离开大殿。

　　“我没想谋反”顾无衣瘫软着身子，靠着牢房的墙上，墙体有些旧了长着些青苔，隐约透出些红色，他偏着头不去看叶修尘。

　　“我知道，我信你”叶修尘蹲下身，用手拨开顾无衣额前的碎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廋了，硌人”眼中流转的尽是温柔。

　　顾无衣注视着叶修尘略显刻薄的唇，“你信我，但你不会保我”

　　叶修尘一愣，把手放下直起身，背对着顾无衣，“是，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呵，罢了，你走吧！”顾无衣轻笑出声，扭头仰望着灰暗的“天空”

　　“唉”叶修尘长叹一口气，消失在顾无的视线里，连个眼神都舍不得留下，原来人真的可以如此绝情啊，顾无衣心想。

　　“今天的下场可是你自找的!”浑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男人长得很健壮，身上的肃杀之气像是杀神，也只有顾无衣不在的时候，他才可能如此引人注目。

　　男人的左脸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只丑陋的蜈蚣盘亘在上面。

　　“刘开，我自觉无愧于你”顾无衣冷声道。

　　“哈哈哈，那又如何，你的存在就是对不起我。”刘开狂笑出声，脸上的疤痕愈发可怖，“不过很快，你就不存在了，凌迟之刑配你可好”刘开细细的打量着顾无衣，期待着什么。

　　但顾无衣丝毫没有反应，只是闭上眼，倚着墙壁，刘开的表情一下凝固，气愤地摔门而去，“死到临头还一副自恃清高的模样，真令人厌恶，断了他的粮水看他能嚣张几时”刘开历声吩咐身边的狱卒。

　　狱卒低头道“皇上说要好生待着”

　　“我管是谁说的，死人还用的着吗？照办就是”说完便气冲冲的奔出去。

　　“大人我信你不会谋反，我来这本就为除恶扬善，如果这就是她们所谓的善，我还是回家种田来的好些”，少年仰起脸对顾无衣笑了笑，脸上出现了一对浅浅的酒窝，“大人，一路走好”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落下来。

　　少年的每一个字都牵动着顾无衣的心弦，他忆起了些往事，他好像在什么时候也听过这样类似的话，只是说话的人顾无衣“忘”了。

　　“你叫什么？”

　　“回大人，小人名为秦闻舟，今年刚过十八。”

　　“秦闻舟……”顾无衣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秦闻舟一瞬间呆愣了，嘴巴惊讶得合不拢，“大人，你是神仙吗？”

　　“嗯？”

　　“没，没事，我说胡话了”秦闻舟的脸红了一片

　　“原来六月也会下雪啊”顾无衣瞌上眼，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任凭匕首在自己身上起落，没有反应。

　　殷红的液体在他白色的袍子上晕染开来，妖冶的炫目，洁白的“雪花不过片刻便铺满了邢台，空气中是淡淡的清香，把血的味道掩了过去”

　　行刑官的双手开始颤抖

　　城楼上站着的叶修尘，面无表情注视着一切，直至刑台上只剩下一具浸染着鲜血的白骨，他终是忍不住转过身，躬下身开始呕吐，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唯有唇齿间多了一丝腥甜的滋味。

　　叶修尘不是不相信顾无衣，而是太信他了，叶修尘对顾无衣的纵容早已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不满，自己却还是一意孤行。

　　但自己对他的纵容又没到可以舍弃自己的地步，所以顾无衣死了，叶修尘很难过，却也没那么难过，毕竟自己还活着。

　　人总是一种自私的生物，就像叶修尘把自己看得比顾无衣重要一样，他原以为自己对“顾无衣”的感情足以支撑他们走完余生，却不曾想生死离别总是来得那么让人毫无防备。

　　叶修尘很快发现没了顾无衣的自己没了顾无衣的瑶光什么也不是，瑶光灭国了，当东离得军队逼近皇宫时，叶修尘赤脚披发站在城外，他褪尽华服面容竟年轻了几岁一如当年那名少年。

　　叶修尘死了，死之前还在狂笑，他疯了彻底疯了，也许死了才好，当大侠什么的，想想就好，平淡的生活挺好，身边在多一位样貌俊俏的公子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同样顾无衣也是一样，他不愿告诉叶修尘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任谁看到自己被千刀万剐都不会对施暴者心怀同情，顾无衣活着也是真的死了。

　　他永远记得少年时的叶修尘说过一席话，“我要做万人敬仰的大侠，除暴安良”当时的叶修尘脸上闪烁着不染纤尘的意气风发。

　　顾无衣信了，他追随叶修尘南征北战，替他出谋划策，歼灭外敌，看他登上九五至尊

　　顾无衣讨厌杀人，至少他们死前惊恐的眼神实在让人心生厌恶。但自己的手上不知不觉沾染了如此多的鲜血，而除暴安良的却是自己，这到底该说是报应呢还是笑话呢。

　　顾无衣不想再多做追究，转头回到落雪峰，师父说的对“感情这东西果然是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