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2 ...
-
那天的见面是个意外。
哪怕徐京墨有意跟他联系却因不清楚战队的行程怕打扰到他而作罢。
她拿着手机,盯了屏幕很久,他的微信头像大概是在哪拍的一张风景图,有山,有河,干净而明亮,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徐京墨意识到,她跟他,是真的走地太远太远了。
离得太远的人,说什么话都容易显得别有用心。
她最后还是按了返回键,从跟他的聊天界面里退了出来。
他们的上条记录还是官方的通过验证消息提示,就像很多很多多年重逢的老同学,加了个联系方式,然后就静静地在彼此的列表里躺尸,就像是什么约定俗成的过场而已。
直接给她定了个匆匆过客的罪。
像个死局啊,但偏巧她的围棋下得不好,她自嘲地想。
她初到青岛,只能先找个住处租了歇下,车子还没着落,今天出门晚了点,上班高峰期地铁等了一班又一班终于被人流推着挤了进去,等她到诊所时已经晚了近二十分钟了。
她有些发怔,那个背影很熟悉,她的记忆描摹过很多遍,并且只见了一次便非常自然地接收了长大的样子并自动更新了。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比赛临近,林敬言十赛季退了役,韩文清早已经是半退隐状态了,他和宋奇英的双核磨合每次都很重要,前一场霸图输了但好歹积分还可观,但下场是对轮回,不管是周泽楷江波涛还是孙翔,都正值黄金期,半点马虎不得。
更重要的是,这将是韩文清最后的一个赛季了,他不想让他留下遗憾,也不想让霸图留下遗憾。
张新杰本是打算忙过这一阵再去处理牙疼的小毛病。可没想到这智齿发作起来不管不顾来势汹汹,早上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右半边脸颊都肿了,一到战队就被韩队拧着眉毛撵了出来。
“先治牙。”韩文清是这么说的。
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至于没有预约就上门,现场取号排队是件多浪费时间的事情不管在哪都是一样的。
“请您在休息室稍等。”前台甜美地笑着。
张新杰心里有数,今天的时间怕是都得耗在这里了,运气不好或许还得加上明天,脑子里又把这两天连带着接下来的原本计划都打了个大大的叉。
他手上的问卷板被人取走,轻柔的女声响起,“排到我这边吧。”
前台小姐姐马上意识到这是徐医生的熟人于是给他麻溜地排好了号。
徐京墨转过头来,“我是王婆卖瓜,觉得自己水平还可以,我帮你看看?”
自上次分别后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职业选手有时忙起来也是很可怕的,宋奇英之前说想当面好好谢谢她也一直都没能抽出空来。
他不至于不懂人情社会里的这点规则,她帮自己“插队”他也没有矫情到拒绝——张新杰很赶时间,而且他也的确很难受。智齿肉牵扯着右太阳穴跟着一起痛,仿佛有人拿滚烫的圆锥一下一下重重地敲着。
“麻烦你了。”
X光片的结果出来,徐京墨说这是阻生智齿,为了更形象,她用手指给他比划牙齿的长势。
“要消除炎症才能拔牙,今天恐怕不行。你右侧两颗智齿都在长,两颗一起拔,会增加一次手术承受的创伤,术后反应更重,先拔一颗,待恢复后才能再择期拔除另一颗。”
徐京墨见他眉头轻蹙也知他工作繁忙,但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手术不能现在做。
“总听老人家说长智齿是因为智慧太多溢出来了,我记得以前老柯总夸你聪明。”
老柯是他们高中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对张新杰可以说是“后宫佳丽三千却独宠他一人”了。
太阳穴上一跳一跳地疼,张新杰本来有些烦躁,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了点往事,倒是有了点笑意,“牙科医生也相信这些么?”
“为什么不信?”徐京墨眨了眨眼,“至少安慰小同学的时候就很管用。”来诊所拔智齿的有不少是大学生,在读完研出来工作的老学姐眼里不过半大个孩子,哭丧着说自己是来人世间渡劫的才会遭此大难。然后她就会说,那么过了此劫就可以飞升上神啦,倒也是稳赚不赔。
被归为小同学的张新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推了下眼镜,他本就是个足够通透的人,只是一时被负面情绪影响了,被她这么一打岔,一来二去心里那点情绪终于散了。
张新杰拿着止疼药和消炎药回了战队。
“实在受不了可以按量服用,没有什么副作用的,牙疼不是病,但疼起来也真的很要命,别硬抗着。”徐京墨是这么嘱咐他的,“当然,不可过量。”
他早上过来的时候张佳乐刚好去了茶水间两人并没有碰面,直到现在才看到,张佳乐伸出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的脸,“谁打你了?”
“卧槽是谁?!敢打我们的牧师?!!”
张佳乐来到霸图有段日子了,凑近了才知道这人脑补能力有多强,且其脑补过程曲折狗血程度跟楚云秀推荐的青春疼痛电视剧剧情有得一拼。
十分当得起孙哲平送他的“资深戏精”荣誉称号。
张新杰及时按上已经撸起袖子打算抄家伙的张佳乐的肩膀,“牙龈发炎。”
解释过一遍这只是非常正常的牙齿生长,只是因为刚好它比较懒,躺着长。
这说法还是徐京墨提的,“我原来总觉得你太过自律——我还在想怎么有人这么厉害的,原来懒劲都攒在智齿上了——你看,躺着长。”
白言飞下意识地把手往自个脸上凑,估摸着比划了一下约有霸图食堂早餐小馒头那么肿,心有大悸,“副队,每个人都有智齿么?”
张新杰想了想,“应该是。”
由于肿得过于吓人,只是看着牙龈就感同身后地跟着疼,秦牧云苦脸,“我们以后也会?”
“不一定。”徐京墨将不小心扯掉了的左耳耳机戴回去,“个体差异很大,有的人20岁之前就长了,有的人40、50岁才长,也有人终身不长。”
“他们很担心。”
徐京墨知道。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网上就可以查到,如果不是为了安慰被吓到的队友,他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来问她。而且他这个人有一说一,如果要跟他们说“专业医师说的”那必然是真的问过医生,不打马虎眼。
“怎么了?”
张新杰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的时候徐京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不小心笑出了声,轻到自己都没注意。
“没。”她提着小袋子,里面放着刚买的耳饰,她开心的时候就喜欢买点东西,“都说人生有四喜,他乡遇故知也算。”
“抱歉啊。你都长智齿牙疼了,我竟然还在开心,好像有点不太对。”
“不。”张新杰缓缓地说,“我也很高兴。”
徐京墨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力道虽小但却清晰地不容忽视。
刚巧她等的公车到了,张新杰那边听到了公车的播报声。
“路上小心。”他看了一眼时间,想说让她到家给他报个平安又觉没有这个立场。
“好,再见。”
后天见。
得益于他二十几年如一日的良好作息习惯,张新杰的睡眠质量一向都很有保障。
大半夜被疼醒这种事还是大姑娘上花轿人生头一遭。
他摸黑着扯掉眼罩开了灯,想找止疼药,忽然想起为了保证训练质量他今天一大早就服过了。
脾气再好的人也容忍不了智齿时断时续的折磨,每当好容易说服自己静下心来,那两颗牙就像成了精一样开始疯狂加倍闹腾,他不免有些郁结。
黄少天曾问他,“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天空和埋骨之地的野图boss吗?”
现在见到了,他揉了揉鼻梁,这是戴眼镜久了养成的习惯。
冰箱里有冷藏的矿泉水,张新杰找了一瓶出来贴在脸颊肿胀处。
他毫无防备地想起当时的情景。
徐京墨左手搭在他红肿的右脸颊上,像一片飘落的羽毛,很轻很轻,莫名给人一种她在心疼的错觉,一瞬即离,问他,“感觉发烫吗?”
他记得她的手很凉,掌心触碰到他皮肤的那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走了——以至于忘了疼痛。
他一直是个足够冷静的人,她还没来得及注意到他的分神,他很快回复,“是。有灼热感。”
他印象中的徐京墨一直是这样的,温和,绵柔,在人群中永远不是站在中心振臂高呼的那个人,只是笑着在外围看着,靠近她的时候,她身上那股平静感会传递。
他们当初做前后桌最多的交流是学业上的问题探讨,他们都报了理科,却各有短板。
他帮她物理,她教他英语。
老柯向来偏心他,二人小组互补时给他找了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他和徐京墨也是班里唯一一对男女小组。
青春期的少年少年对这种事情总是很热衷,哪怕是明知故犯的起哄也是那个年龄最热忱无暇的表露——可以用还年轻三字糊弄过去。
但意外的是,似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两个。饶是到现在,张新杰也没想明白,他们怎么就能如此笃定他和徐京墨不可能。
他们之间离得最近的时候是在高一每周三下午的自习课后,走读生可以自主选择上不上这节课,他的同桌离得远一下课就走了,他们两个留下了。
她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一人一只耳机就着她mp3里的录音练听力。
他和她的手肘间,距离不过五厘米。夕阳在她长长的羽睫下投下一片阴影。
有一次刚巧她转头,“怎么了?”
“没有。”张新杰坦然地看着她,“很晚了,门卫要来检查门锁了。”
阔别多年,见到她时,张新杰发现自己很快地接受了。
大概是因为曾经设想过她未来的样子。她甚至比他设想中的样子还要更好。
他睁眼,将冰凉的水瓶放了回去。
好像一点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