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贴》凉慈

4、04

　　为了确保自己不是突然犯癔症或者是头昏看花了眼，陶绒又强逼着自己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对着任嘉璐的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说真的，陶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希望过自己有脸盲症的毛病，但遗憾的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说她衷心希望就真正能够得来的。

　　那人的确是昨天晚上在夜店碰见过的……

　　这事儿巧的就离谱。

　　“绒绒你还好吧。”原本还在一脸兴奋地对着手机上那位好看到快要毁天灭地的帅哥评头论足的孟依乔察这会儿也觉到身后的陶绒有些不对劲，于是赶紧问了一句，“怎么脸色不太对？”

　　“啊？不对？我？我吗？……我没事啊。”听到室友这么问，陶绒紧张的赶紧摆手加摇头，并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就算是死，就算是从这窗户上跳下去摔成张馅饼也不可能跟她们透露一星半点昨天晚上的事情。

　　不过好在她们三个也根本没有再往下追问的意思，又随便聊了两句之后就各干各的事去了。

　　*

　　浑浑噩噩的一下午，陶绒独自一人侧身躺在寝室的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眼中总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周商的那张脸，想躲都躲不掉。

　　朦胧混沌间，陶绒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周商的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周商的怀里面紧紧拥抱着另外一个人，任凭陶绒怎么哭喊叫嚷周商都不为所动，反而还把那人搂的更紧了……

　　陶绒无法看清周商怀中人的脸，只知道她留着一头栗色的长发，凛冽刺骨的寒冷中，这头飘逸的长发有种莫名柔软的厚重感……却也让陶绒感觉到阵阵反胃。

　　陶绒是被这画面活活给恶心醒的，再一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黑暗当中，陶绒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心跳得厉害。

　　三个室友应该是都没在，陶绒坐起身来，忽地想起学姐于湘晚上通知说学院乐团开会的事情，于是又赶紧翻出手机来摁亮了屏幕。

　　七点半……

　　该走了。

　　一边这样想着，陶绒一边又坐在床上发了五分钟的呆，也算是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清空自己所有有关于刚才那段梦境的记忆，然后翻身下了床。

　　整整一下午，周商都没有再给陶绒发来任何的消息，但陶绒知道今天晚上的乐团会议他也一定会在，虽然周商心烂人也渣吧，但不得不说以他的专业水平来讲，在学院坐乐团还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

　　一想到这，陶绒就觉得一阵难以掩饰的心累。

　　秋行音乐学院的晚上，相较于这一片大学城的其他学校来说要热闹得多，灯火通明的琴房大楼里会持续不断地传出各种各样乐器的声音，音乐会顺着微凉的晚风一直传到不远处的操场，甚至可以一直到北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惬意而舒适。

　　香樟枝头的枯叶被吹得窸窣作响摇摇欲坠，陶绒裹了裹外套独自一人快步走到琴房，一路随着电梯来到了二十楼，院管弦系的排练厅。

　　这会儿的排练厅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乐团的人，陶绒走进去心不在焉地跟几个乐团的老师和熟悉的同学打了招呼之后就乖乖坐到了一提声部一排内侧的位置。

　　身边坐着的就是乐团的首席，管弦系小提琴专业教授杜任桦。

　　陶绒虽然不是他的亲学生，但毕竟已经上了两年学，又是同专业，所以早就都互相熟悉了。

　　“杜老师晚上好。”

　　“哎，陶绒来了，”杜教授当时正在擦琴，在听到陶绒的声音之后笑了笑，“挺早的。”

　　“嗯，晚上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了。”

　　“怎么没和周商一起出去吃个饭？”

　　“……”

　　说真的，这问题一问出来本来就有点戳陶绒的肺管子，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再加上这个杜教授的身份本来就有点微妙和特殊，所以就让陶绒心里面不免觉得这个问题问的似乎更加尖锐而深刻了。

　　杜教授是柳媛在学院的专业老师，没错，就是那个之前出轨周商的大一学妹。

　　她在附中的时候就是杜任桦的学生，考上秋音后自然是要被收入到杜家班旗下的，而陶绒则是颜教授的学生，和杜任桦是两个路数。

　　正在陶绒心里面纠结着该要怎么委婉而不失分寸地去回答杜教授这个尴尬的问题的时候，排练厅的门口忽地传来了一阵莫名的躁动。

　　陶绒应声扭过头去，紧接着下一秒戏剧性地一幕发生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商和柳媛二人就这样各自拎着乐器一前一后牵着手走了进来。

　　在那一瞬间，整个排练厅仿佛都为此而安静了两秒……

　　在这阵诡异如同死亡般的安静之中，也不知是哪个小角落里突然像拍动画片一样十分配合地传来了一个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的“啪嗒”声，像是因为震惊，更像是在表达某种很微妙的情绪……

　　一向敏锐地周商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迈进了排练厅之后就赶紧慌慌张张地甩开了柳媛的手，丝毫不顾柳媛怎么想。

　　只可惜在座各位谁也不是瞎子。

　　实话说，当初陶绒和周商在一起并不低调，纵观全系乃至全校师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周商已经名草有主，但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狠，当初周大校草不顾一切轰轰烈烈地和陶绒表白示爱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而现在结合这一场面再细品品，多多少少就有那么一点物是人非的意思了。

　　不过很快，排练厅当中就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嘈杂，只是此时此刻这阵嘈杂相比起刚才来说，似乎更像是在试图去掩饰什么微妙的东西。

　　坐在座位上的陶绒清楚地感觉到有几个目光从排练厅的四面八方汇集到自己身上，有的带着疑惑，有的带着关切，有的带着讥诮。

　　身边的杜教授也因此而回了回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学生的感情问题本就不是老师们该关心的，即使柳媛是她老人家的亲学生。

　　陶绒扭过头去，虽然不愿意再多去看这对狗男女，但是从排练厅落地窗的倒影当中，陶绒却还是十分清楚地瞧见了摆放乐器的角落中，柳媛在缠着周商说些什么。

　　柳媛的眼角带笑，说了没两句之后就伸手拽住了周商的袖口，帮他把袖子挽了起来。

　　那一刻，陶绒的心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说什么不会再为这个渣男伤心难过，哪怕一丁点的情绪波动都不会再有……但是不得不说想要在短时间内做到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困难，装也装不像。

　　陶绒不知道周商的内心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对柳媛是什么感觉，对自己又是什么想法……陶绒一概不知，大概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过了约莫两三分钟，柳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拎着自己的琴盒来到小提琴声部的位置，看了看自己的老师，又看了看老师身边已经开始低头看手机的陶绒。

　　“杜老师好。”

　　“好。”杜任桦在回柳媛话的时候，眼睛却不自觉地朝着周商的方向看了看，只是没多说什么。

　　“我坐一提还是二提？”自动无视掉了一旁的陶绒，柳媛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在小提琴声部扫了一圈，歪歪头，一脸稚嫩地提问。

　　“陶绒。”

　　杜教授并没有直接回答柳媛的问题，反而是叫了一声陶绒的名字。

　　“嗯？”陶绒是没想到杜教授会突然叫自己，从手机中抬起眼睛来看向杜教授，把琴戳在腿上立着。

　　“你来之前颜教授有嘱咐过你这次演出在乐团坐哪个位置么？”

　　“位置？”陶绒愣了一下，觉得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之前一直都是副首……没什么要嘱咐的。”

　　“嗯，那是因为之前颜教授是首席么，所以你才坐副首，”杜教授笑着说了一套狗屁不通的逻辑给陶绒，而且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不今年颜教授要全国公演没空来乐团，所以就换成我了。”

　　“那杜老师您什么意思？”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陶绒也不傻，心里面都已经大概猜到了杜教授什么意思，却也正是因为知道她什么意思，所以此时此刻她的心里面才更加的跌宕起伏风起云涌。

　　“你看你都坐了这么久的副首席了，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往后面坐坐吧。”杜教授的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在问陶绒一会儿散了会要吃点什么，“正好柳媛是我的学生，坐在我旁边能方便沟通一点。”

　　陶绒是不知道这种话到底是怎么从杜任桦的嘴巴里面说出来的，毕竟从入校到现在，作为管弦系数一数二的尖子生，陶绒还真没有坐过除了副首席以外的其他位置。有些时候首席老师不在她甚至还可以代理首席，总而言之这两年多来，还没有谁能这样跟陶绒不痛不痒地来一句：你坐后面去吧。

　　不过陶绒也能理解杜教授为什么会这样做，老师自然都是会向着自己的学生，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还是这种大型的商演，那就更不可能把肥水流到外人田去了。

　　“不用担心，等颜教授忙完了这段回来之后，你还是副首。”

　　杜教授假模假样的安慰让陶绒的心里面一阵憋屈，但细究之下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现在杜任桦是首席，是整个乐队除了指挥之外第二大的人物，更何况她陶绒还原本就是小提琴声部的学生……

　　默默运了口气，陶绒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回身乖乖坐在了第二排。

　　“谢谢学姐。”柳媛歪歪头，甜腻的声线混着倒刺直往陶绒耳朵里面灌，“不好意思啦，抢了你的位置。”

　　或许有的人打从一下生开始就是为了来抢夺你的幸福和快乐的，陶绒从来没有对这句话有过如此刻骨铭心的认识。

　　本来这个年龄对于陶绒来说能够真正拥有的东西就不多，少到短短两天的时间就可以被从天而降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费吹灰之力地抢夺一空。

　　不至于一无所有，但是却也足够狼狈不堪。

　　陶绒想要发作，甚至在她看到自己被赶去后面之后柳媛脸上露出那心满意足的笑容的时候，她都想揪着她的脖领子问问她到底还想干什么。

　　但是陶绒忍住了。

　　面对满屋子的老师和同学，陶绒忍住了。

　　“不客气，”陶绒笑了笑，伸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还喜欢什么我玩剩下的，我都给你。”

　　“……”

　　“怎么说话呢陶绒？”杜教授当然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变了变，冲着陶绒皱了下眉头。

　　“学姐，你说什么呢……”柳媛一脸温婉地眨眨眼，又看了看杜教授，“我没听懂。”

　　冷静……

　　冷静……

　　冷静……

　　冷静他妈个比。

　　当这六个字在刹那间跃入陶绒脑海当中时，陶绒的身子几乎快要不再受大脑的支配，就见她瞬间以光速把琴放回到琴盒里锁好之后拎起来就快步走出了排练厅。

　　耳边清晰地传来了几声杜教授叫她的声音，但不及一只蚊子在陶绒耳边打个转来的响亮。

　　一路坐电梯下了楼，陶绒当时几乎是用五十米冲刺地速度想要飞速逃离这个地方，但是究竟往哪里去，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样漫无目的无头苍蝇一样地向前跑。

　　嘭！

　　然而，跑了还没五十米，毫无防备的陶绒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琴盒一下子从手上摔落下来发出了很沉闷的一声响，陶绒也应声跌倒在地。

　　“哎……”

　　“对不起。”都不等对面那位被撞到的人说什么，陶绒的道歉就已经脱口而出了，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对不起，不好意思。”

　　“你没事吧，”那人也不生气，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反倒关切起陶绒来了，伸手要拉她起来，“撞到哪里了？疼不疼？”

　　“我没事，”陶绒头都没抬地从地上自己爬了起来，没去伸手让他扶，“对不起。”

　　“伤到哪里没？”那人还在问，“疼不疼？”

　　“我没事，不疼，别问了。”陶绒冷着脸，不给那人半点关心自己的机会。

　　“琴没怎么样吧，”那人走过去又把陶绒的琴盒拎了起来，“打开看看。”

　　“不看了。”陶绒吸了吸鼻子，接过琴，一句好话都憋不出来，“爱坏不坏。”

　　“别啊，”那人听完轻轻地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陶绒这倔样儿挺有意思，“打开看看吧。”

　　“不想看。”

　　“嗯……那摔坏了我不管。”

　　“本来也不用你管。”

　　“啧。”那人被陶绒撅的没话，只能再次回归主题，“打开看看。”

　　陶绒懒得和这人多周旋，让打开看那就看呗，快速调好了密码之后打开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靠。”陶绒对着自己的小提琴实在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琴板裂了……”对面那人把琴拿出来看了看，眉头微蹙，“这要去琴行找师傅修了。”

　　“……”

　　“还有备用琴么？”

　　陶绒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那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带着个口罩，深邃精致的眉眼让陶绒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更熟悉的，是他身上那若隐若现的草木香……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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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让一让让一让，骆老板要给媳妇儿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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