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苏打》攸尔

9、氨这个东西

　　“咕噜咕噜。”清澈的眼睛再次睁开，顾流苏对天花板叹了口气。
　　她饿了。
　　转头注视许久陷入深度睡眠的母亲，轻轻拉开被子。
　　蹑手蹑脚凭记忆走到楼下，摸开壁灯，被突然清晰的人吓了一跳。
　　薄修晏伸手一指：“厨房在那边。”他正在喝一杯水，应该有点热，原本深邃的轮廓在热气缭绕之中柔和许多。
　　深夜厨房，一盏孤灯之下，橘黄火焰静静燃烧，清水开始沸腾，可以加面了，揭盖之后窈窕身影被包在烟雾里。
　　“你要吃吗？”察觉身旁的人一直没走，她随口一问。
　　蒸气弥漫精致的面容，白皙的长颈却额外清晰。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香味幽幽钻入鼻腔，面出锅加汤底，最后盖上鸡丝、木耳、青椒，像模像样，色香味俱全。
　　她原本只是意思问一下，他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答应了。
　　捞起剩余的面：“不怕我下毒？”
　　两碗简单的汤面很快做好。
　　薄修晏放下空的玻璃杯，一起端到厨房吧台，两人分两旁，他试了一口，满意地点头：“还不错。”
　　“那当然，我在T市可是跟大厨学过的。”
　　“T市菜都很重口吗？”他夹出来一大把青椒丝，灯光下看着挺素净，事迹很辣，她还放了不少。
　　“嗯哼。想念T市的美食。”她惆怅地喝了口汤，似真似假地调侃，“没下毒吧？”
　　他吃得很认真：“不知道，也许还没毒发。”
　　已是凌晨三四点，夜晚很深很静，心也跟着静下来，仿佛一根针掉地上听得清清楚楚，让人舒缓下来，暂时放下防备，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
　　“唉，早点查清詹姆斯的事吧。”
　　“祝你早日T市祸害人。”
　　“你暂时没到惹我没下毒，放心。”
　　“替你未来男友祈祷。”
　　“做我男友比做你女友幸福多了好吗？”说到这儿不禁联想到叶绾绾，以及拜她所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顾流苏一阵气闷：“你说她要搞事怎么不直接找你啊。”
　　他扶额，无奈的表情有点滑稽：“当时也没想到会蠢成这样。”
　　“你当时怎么想的啊。”想起五千字的检讨就头痛不已。
　　“就觉得情书里出数独题挺有意思的，人也像那么回事，温柔文静，和我妈差不多。”
　　提起这个，她放下筷子：“还没跟你正式说过对不起。”
　　“薄命？”
　　“嗯。”
　　他很快解决完那碗面，拿纸巾擦完嘴顺便递给她一张抽纸，腕骨优越，拭目以待地撑着脸，噙着一抹不拘的笑：“说吧。”
　　薄修晏此时的状态不似学校里那样漫不经心，也不似在沈儒面前那样深沉锋利，而是一种莫名的轻松随意。
　　顾流苏慢条斯理吃完嘴里的食物，清透的眼睛认真看着他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难得看顾流苏低眉顺眼的样子，他依旧绷着脸提要求，“再组个词吧。”
　　听他接受道歉之后，她正放心地吃最后一点面，低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弧度完美地上翘。
　　“……嗯？”
　　“薄——”
　　“薄……”拿起纸巾擦嘴的时候眼神扫到吧台摆放的易拉罐，里面是苏打水外，外面装饰画的薄荷叶，她福至心灵：“薄荷？”
　　“薄荷。”声调不一样就不一样吧。
　　话题就到这里，薄修晏主动收拾碗筷。
　　见她欲言又止，他心情不错地说：“问吧。”
　　“你不会……恋母吧？”
　　猝不及防，收到一半的筷子掉在碗里。
　　顾流苏捂紧眼睛：“有手抖症不早说？”

　　那五千字的检讨在度娘的帮助和林稚的问候下，顺利完成了。
　　去教导室交的时候碰到文1班的那些人，看到她和林稚眼神躲闪，递检讨时她们这一群人再次不可避免地被教导主任训了一顿。
　　出来的时候刘艺略微不自在地站到他们面前：“对不起。”
　　顾流苏把新买的手机赔给她，推了推身边的林稚：“跟她说。”
　　刘艺一脸复杂地接过手机，走到林稚面前：“对不起。”
　　几人灰溜溜地跟着小声道歉，顾流苏临走前想起什么，侧头跟他们说道：“还有，别随便说人堕落，无知谩骂才是你堕落的第一步。”
　　这个年纪的女生大都面皮薄，被这么不留情面一说，通红着脸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徐晔大大咧咧揽着她们往外走：“多大点事儿，咱也都算一起经历过事儿的人了，改天约顿火锅啊。”
　　火锅自然是吃不成的，不说林稚忙着校外兼职，主要是期中考试又要到了。
　　因为忙着运动会，这次需要抓紧的东西很多，以至于顾流苏连化学实验课都在忙着刷题，为了防止被查到特意关了实验室后门。
　　“不仗义啊顾流苏。”薄修晏正在往试管里放粉末，实验报告千篇一律，就那么回事，但他挺喜欢做实验，有时还会自己改良一下重做。
　　“给你机会独享嘛。”两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认真做实验的时候大多沉默，所以经常出现一起拿起同一个烧杯的情况。
　　如果说顾流苏能做到百分之百一定不遗余力的话，薄修晏就是只做八十分不多不少，拿剩余的精力用来吃喝玩乐享受人生的人。
　　顾流苏头也不抬地在想一道难题，听到试管爆炸声的时候本觉得小故障，抬头就看到旁边还有前排的人离得远远地看着她。
　　然后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距离太近一时连五官都张不开，手忙脚乱迅速弹开：“不是过氧化钠吗？搞什么氨气？！”
　　见她脸色灰败，薄修晏一脸坏笑：“快点收收，等一下你的书都臭了。”他早有准备，远远站到了门那边。
　　“好像进了厕所。”顾流苏迅速把东西放进包里，刺鼻的气体仿佛无孔不入，她拉起衣领遮住口鼻，快速打开后门，唯一露出了的两颗眼珠狠瞪着他：“不敢相信我们会进同一个厕所。”
　　他对假想进行纠正：“那标志一定是裤子。”
　　下课后，她知道了试管的价格是两块。
　　这事之后众人心照不宣等着下一波反击，没想到顾流苏依旧忙着考试，无动于衷的样子连安琳都觉得要消停了。
　　直到考完第二天。
　　薄修晏的签名款篮球不见了。
　　虽然是观赏球，但很有收藏意义。
　　“你这颗特别适合当篮球。”头被一手罩住的时候，顾流苏正低头认真地自习，救她的是化学书，散发着氨气芬芳味道的那本书。
　　“你扔哪儿去了。”薄修晏捏着鼻子挡开。
　　她扭过头，两眼无辜：“不是我。”但显然她是知道实情的，但缄口不言。
　　吴漾见此上前劝他：“上课上课，有事下课再说。”
　　整节课薄修晏都盯着前面这颗头，她松散地梳着丸子头，下方的碎发太短没扎进去，颈部发际线是清晰的W型，往下脖颈纤细，他应该一手可以拧下来。
　　顾流苏感觉后颈凉风阵阵，一直忍到下课。
　　一转头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眼，认真的注视仿佛在研究解剖。
　　她还未开口，吴漾就解救了她：“是肖扬，去找他。”
　　薄修晏临走前单指点着她饱满的头型：“这颗头最适合做铅球。”
　　本以为肖扬会为难一下，没想到他只说：“你离叶绾绾远点，我就告诉你在哪里。”闻言薄修晏都气笑了。
　　不知道顾流苏知道这么个猪队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肖扬倒是没供出她，最后是吴漾问的：“你怎么和顾流苏熟的？”
　　“在讨厌薄修晏这回事上，我们产生了革命般的友谊。”

　　氨味的化学书自然是要解决的，期中考之后上面写了很多笔记，顾流苏听说图书馆窗台有很多除味剂，所以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
　　她坐在窗边戴着耳机，忽然对面传来一个纸条。
　　——考得怎么样？
　　一抬头，林岩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穿着简单的校服白衬衫，午后阳光打在身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眉头一挑，回过去。
　　——说不定会抢了你第一的名头。
　　展开纸条林岩但笑不语，顾流苏继续整理物理错题，写完一题发觉对面的视线，疑惑地抬眼。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纸条太麻烦，她摇了摇手机。
　　他们初中交换过微信，不过甚少联系，只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我们校庆的节目缺个钢琴伴奏。】
　　校庆这是很早就听安琳在唠叨，一中九十年校庆，学校打算大办，每个班都在认认真真准备节目。
　　【我记得一班人才济济。】
　　【不是。】
　　【学生会？】
　　【嗯，前奏有点长，会打光在琴手身上。】
　　帮个忙也没什么，但顾流苏答应过安琳要帮忙，安琳是她们班的文娱委员，就把情况如实和林岩说了。
　　【我们都觉得你的气质很合适。】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流苏答应他如果没有冲突一定会帮忙。
　　【谢谢】
　　林岩真诚一笑，像一阵和煦的风，她感觉有点昏昏欲睡了。
　　顾流苏真的睡了一个午觉。
　　薄修晏找到图书馆，就见她睡得沉沉的，路过的任何脚步声都没有反应。
　　闭上眼的顾流苏，竟然像朵小白花，这是平常你绝对不会有的联想，因为一旦睁开眼，无论何种光华，都她会让人知道你错得多离谱。
　　顾流苏是被新书的油墨味熏醒的，迷蒙醒来觉得头皮都睡得发麻，见薄修晏指了指嘴角，以为流口水了，迅速抹嘴，见他笑得可恶才意识到被骗。
　　她一脸疑问，无声问：干嘛？
　　薄修晏指了指桌上的化学书。
　　她睁着惺忪的眼，伸手拿起一本书凑到他眼前，让他闻闻。
　　化学书在挺直的鼻和淡色的唇之间，没闻到什么，视线落在窗台成堆的活性炭上，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顾流苏一觉起来浑身无力，摆摆手往外走，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会特意为了本书来找她，一定有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