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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空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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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刹在空旷的马路上特别突兀,陌生的车停靠而来,撑伞下来的人却十分熟悉,顾流苏握着手机抬头,眼眶发红:“你!有点慢!”
浅卡其的呢子衣全湿了,颜色像浸在水里湿透的旧纸箱,总是高高扬起的脸庞隐在滴着水的黑发后,失魂落魄的样子特别像女鬼,梁瀚自接到她电话时很意外,见到真人之后惊讶到达了顶峰,忍着满肚子疑问帮她开车门:“不好意思找路太费时间。”
雨伞盖住头顶一方天地,顾流苏找回一点理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能准确找到已经很够意思了,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抹了把满脸的雨水:“谢谢。”道谢完上车,不留神跪在车座上,梁瀚眼疾手快扶住她,这才发现她双腿都在发抖,关上车门守在外面:“来得急随便随便借的衣服,先换。”
几乎是脱力地就着别扭的叠脚姿势进车,顾流苏往后捋了捋湿发,觉得和周身干燥舒适的环境特别不搭,纸袋边角被她坐上去之后立马湿透,里面是牛仔裤和厚卫衣,简单但保暖,这就是她第一时间找梁瀚的原因。
不管遇见多离谱的事总能保持理智,这东西她现在有点缺。
套头卫衣很好穿,捏着一把湿发钻进领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顺势仰靠在椅背,看着深灰的车顶眨了眨眼,不晃了。
白皙的食指弯曲在车窗敲打,指尖温度太低,没留下任何痕迹。
“换好了?”梁瀚打开车门收伞进来。
车前悉悉索索,干毛巾盖到头上,顾流苏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暖气开得足很快就干了,半干的毛巾扔到一边,她望着狼藉的半边座位:“不好意思,弄湿你的车。”
身为发小,他深知顾流苏有多不喜欢潮湿的环境,自己倒是无所谓:“等下先给你煮碗姜汤。”
“不必了,直接去机场。”斩钉截铁的回绝。
看了几眼后视镜都没和她对视上,梁瀚琢磨着开口:“你还好吗?”一定和薄修晏有关,毕竟他们的关系就是个定时炸弹,但苏姨的事他远在加州也有所耳闻,这个关头引爆这条消息怎么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还没来及回答就被手机来电打断,顾流苏看了眼来电显示点开接听:“妈妈。”抬头跟前面的梁瀚眼神抱歉。
“到哪里了?”
“快到了。”
“要我接你吗?”
“不用。”
体温完全恢复,她再车窗上胡乱画着:“梁瀚送我。”
“注意安全。”两人都有心事,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苏蕴清的声音还算平静,也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谁知道呢?
不知是不是知道那边催得紧,很快就到了。
她正发呆,回神机场就跃然眼前。
一身轻地下车,除了随身小包和手机身无他物。
临走前,梁瀚干巴巴地跟她说道:“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
“你能跟我妈妈顺利聊十分钟?”顾流苏终于笑了,从小梁瀚就特别怕跟苏蕴清这类温柔梳理的长辈聊天,感觉怎么都不得劲,超过五分钟就坐立不安。
无奈地被她取笑,梁瀚叹了口气:“你好好的。”
“知道,走了。”
“代我向陈仪问好。”
“拜拜,管家婆。”
进入机场后肩膀塌下来,又是一摊烂账。
大荧幕不断滚动更新着航班信息,顾流苏看着一行一行红字滑动,应该有条像她的航班号码,心底再次升起一股茫然。
漫步目的地往里走,竟然毫不费劲就见到苏蕴清的身影,母女沉默地对视半晌,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一丝疲惫。
没有任何斥责,苏蕴清见她换了一身衣服,目光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发梢:“淋到雨了?”
顾流苏心不在焉地点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有没有离婚的打算。”
目光扫到她空无一物的周边,没有她出酒店时的行李箱,苏蕴清莫名松了口气:“那跟你要不要分手没关系。”
“既然你跟……你们都没关系了,我们后辈怎么样,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吗?”斟酌的言语中暗含希冀。
“这话,是你顾流苏说的吗?”苏蕴清慢条斯理地伸手顺了顺女儿的头发,眼神温柔而有力量:“你自己相信吗?”
“拜托。”空空的心底有什么落下,不断下坠,顾流苏突然反握住母亲的手:“从小到大,我没怎么请求过你,这次算我求你。”
“行了!”苏蕴清胸前不断起伏,用力甩开女儿的手,忍耐情绪深吸一口气:“我当你是一时冲动。”
顾流苏怔怔看着自己落空的手。
力气太大的话,越是想抓住什么,越是抓不住。
“Ok。”闭上眼睛双手投降:“我当然左右不了你的想法。”可是妈妈,“冲动”这个词和她顾流苏最不搭调。
回到T市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学校里的课业不断加重,她在公司接手的业务范围也不断扩大,除了熟悉各个商场百货业务这些基层琐事,也慢慢开始接触到管理核心层的事。
这天周末会议结束后,顾流苏编辑手机,把自家商场网红打卡地的照片发给陈仪,她养的那几个号现在手握几千万粉丝,不用白不用。
陈仪的电话很快过来:“晚上一起吃个饭?”
“你在外面?难得见你不在办公室。”嘈杂的车流声夹杂几声刺耳的鸣笛声,顾流苏猜她应该正堵在路上。
“刚好来城东这边办事。”那边没理她的嘲笑,兀自找到车位停好车。
顾流苏听着那头欢迎光临声,意识到她误会了:“我调到中山路了。”
“靠。”陈仪的脾气暴躁起来还是一如既往,一忍不住差点爆粗:“你怎么不早说。”
“我正好在往那边走,你等会儿吧。”
“狡兔三窟都比不上你。”
“拿下明年郊区的招标,我就摆脱轮轴转啦。”
“Good luck!你快点!”
“好啦,马上。”顾流苏挂了电话,划开锁屏看到一通未接来电提示。
那个专属铃声一直没改动,偶尔会响,但她基本上不接,既然没有希望就不要乱给人希望。
立夏的时候,苏蕴清和沈儒的离婚协议终于签署成功,前后磨了大半年,苏老爷子还是拗不过我行我素惯了的独女。
当晚临睡前,那通专属铃声再次响起,还阴差阳错地接通了,那头应该也没预料会接通,顾流苏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无意识的一声“嗯”
真的是不小心,她以为是唐宁不饶人的来电又响了。
唐宁喜欢在结束通话后再打一次装陌生人,或者问人想不想她。
“不小心划错边……”解释到半途住了嘴。
这么一说平时就是故意不接,这次到底是想不想接……越说越错。
“我不是不小心打的。”薄修晏恢复正常声音,磁性的嗓音带着深夜特有的低哑:“恭喜你,终于摆脱我这个哥哥。”
她对着黑色夜幕无声地笑了,静静听着电流声流淌在耳旁,突然喃喃道:“还挺莫名其妙的。”像在诉说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好久不见,只是寒暄。
他们连寒暄都开不了口。
“想什么呢?”嘹亮的女声将人拉回如梦般的气氛。
“啊?”拍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手。
“一直发愣,不想见到我吗?”
“这家店的麻婆豆腐真是太好吃了,我正认真品尝呢。”
“你嘴里吃得应该是水煮牛肉。”见她筷子上举着大块豆腐渣渣,陈仪无奈地摇头:“你行!”
“怎么有空找我吃饭?”
“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找你十次有九次扑空。”
“所以嘛,小的这不就赔罪的来了。”陈仪煞有其事地跟她敬菜:“这次新店的日化拜托啦。”她现在接手家里的那部分事务主管日化,虽说比起陈岩那部分小巫见大巫,但对于她这个半路出家上道的米虫已经非常不容易。
“放心,给你留了位置。”甚至发小不易,作为朋友能帮的她尽量都帮。
吃得差不多了,顾流苏接到奶奶的电话,老人家想吃南苑的腊八粥了,顾奶奶难得有东西想吃,她怎么也得带一份回家。
陈仪以前经常在这一带玩:“在楼下两层,不知道这时候打烊没有,你先去,我结账完去找你。”粥这类东西,晚了很容易没材料。
顾流苏匆匆出去:“好,我先去。”正好直升梯到了,她快步钻进去。
“不好意思。”熟悉的男声有礼而冷漠。
英俊的青年正推开俏丽的女生,转头时对上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手下用力,引起一声娇柔的痛呼,薄修晏回过神来道歉:“对不起。”
女生见他嘴上说着抱歉眼睛还往边上瞅,忍不住循着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一个纤细高傲的背影,往电梯外走去。
顾流苏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没看任何路标径直朝拐角走,她只想快点找个遮挡,好让自己可以整理一下情绪。
不意外不是吗?没有谁必须在原地待着,她以后也一样。
只是他还穿着熟悉的长风衣,肩上还有她胡乱缝的双箭头,时过境迁,现在就已经跟她形同陌路了。
颀长的身躯越过她,拦在路前面,薄修晏张了张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无言半晌,顾流苏抬起头拉起嘴角和他对视:“好久不见。”
他认命地闭眼:“那只是我以前一个同学的妹妹。”
“你不必跟我解释什么。”原本的理直气壮消失殆尽,顾流苏再次微笑,突然感觉到一丝力不从心。
“对,我跟你解释干嘛。”薄修晏勾起嘴角讽刺地笑,仿佛那才是他的本体。
“顾流苏你傻站在这儿干嘛?南苑在那边,再晚顾奶奶都睡着了!”因为刚好在转弯处,陈仪没看到拐角后的人。
“来了。”她想起来要帮奶奶打包一份粥,跟人道别:“那再见了。”
陈仪走近看到本尊后恭敬得差点鞠躬:“好久不见。”心里一阵悲鸣,她怎么老是这么尴尬和人打照面。
薄修晏留在原地站着,棱角分明的脸除了讽刺多了一丝莫测。
“不好意思,我们到点了不做腊八粥了。”
不出所料,顾流苏准备预约明天的早餐:“那……”
前台突然跟耳机里交流了什么,说完后笑意满满:“后厨说还有材料,请稍等。”
几周后南苑再次送腊八粥到顾家时,她才知道南苑是薄家的产业。
东西直接略过她送给长辈,留言的便利贴写着:祝顾老一切安好,修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