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迹》不知云

1、第一章 游子归（一）

　　京城繁华，新年更盛。
　　大雪下了三天，今日好容易放了晴，家家户户也都忙碌着扫雪贴窗花，好一派热闹景象。
　　一小斯问道：“今日便是除夕了，大公子还没回来么？”
　　年长一些的仆人回：“还没呢。问这些干啥，还不赶紧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了，当心做不完晚上没饭吃！”
　　小斯不以为意：“才不会呢！咱们老爷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从未听说听说有做过半点坏事。只是咱这小少爷到底是什么病啊，请了那么多大夫，也不见好。大公子出去寻医也大半年了，今儿再不回来，年夜饭都赶不上了。”
　　京城晋家，祖上曾出过一个六品大官，奈何子孙不肖，三五代都再没有出过什么读书人，生意倒是做得红红火火。晋家几代都是独子，现在的老爷晋常盛虽是商贾，却希望儿子晋辰光复门楣，考个功名。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教书先生来教着晋家少爷，少爷也算争气，虽未学富五车，倒也是谦逊有礼，得一身书卷气，人们见着也总觉着他当称一声公子。
　　晋老爷本以为膝下也只得这独子，在大儿子十一岁时夫人又诊出了喜脉。一家人都盼着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夫人害喜时也总想吃些辣的，见不着便闹心。只是晋老爷还没来得及欢喜就愁了，这小女儿未足月份便生了，生下来却是个儿子。夫人也因年纪大了难产，小儿子留给他便撒手而去。晋老爷伤心之余便既当爹又当妈地养着这小儿子，长兄如父，大公子也算小少爷的半个爹。
　　这小少爷生来体弱，名唤晋安，功名也不指望了，只希望他平安长大。好不容易养到两岁身子养好了些，不知为何又病倒了，时好时坏的，也找不到病因，京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曾有一道士云游至京城，给小少爷算过一卦，命途坎坷，七岁时将有一大劫，此劫可渡与否与深山隐士有关。听闻这道士之前算卦从未错漏，晋家老爷对这道士的话便深信不疑，晋辰虽不尽信，但听闻这世间有许多隐世名医，深山野地也未尝不是一线希望。大公子外出寻医已然大半年，常有来信，如今却未向家中告知是否回京。
　　“唉，谁说不是呢！只是主子们的事也不是你我能操心的，咱们呐做好分内的事，不给主子添乱便好了，要实在想为咱主子帮点忙，就向老天祈福吧。”说罢，向天作了一揖。
　　小斯也丢了扫帚，雪地里便要拜下去，仆人忙呵止道：“往哪丢呢，要是打坏了小少爷喜欢的红梅，看你拿什么赔。”
　　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盛，阳光一照，热烈的红便从晶莹的雪中透出来。待近看，那红色还会流动，似要从雪中晃出来。
　　“今日的梅花开得真好，不似我……哥哥该回来了吧。”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慢悠悠地走过来，裹了一身红衣，似在同谁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小小的人儿，常年待在屋内，难得见几次阳光，肤若白雪，面似粉敷，十分清瘦。大新年这一身红倒是衬得他气色好了许多，远远看去可不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嘛。
　　“哎哟，我的小少爷呀，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哪有您屋子里暖和。”管家周勤忙里忙外的忙坏了，没曾想小少爷竟溜到了这院中。还没等小少爷回话，便又喊道：“红屏！还不赶紧送小少爷回屋，冻着了可如何是好啊。”一面叫人一面又张开双手挡在了晋安身边风最大的位置。
　　“周叔，你看，我穿的很暖和，还带了暖炉，冻不着的。”小红团子抱着暖炉转了一圈，努力笑着说得轻松一些，却没想到这一圈儿还未停得稳当，便开始咳了起来。
　　红屏正在对面廊子下着急地找人呢，听见管家唤她，急忙跑过来。还未到跟前便急急停了，慢慢走过来。“小少爷啊，这里风大，您要看梅花我给您折几枝到您屋里可好？”
　　小团子腾出一只手，拉着红屏得衣袖，蹙着小眉，委委屈屈地说：“我这不是一个月没出过我那屋子了嘛，我就再呆一会儿就回去，就一会儿。而且我觉得哥哥就快到了，我想给他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奴婢知道您想念大公子，可是这外头太冷了些，不如先去您屋子，待大公子回来，便去请您……”
　　红屏就要说出一片长篇大论。话音未落，一个门童便匆匆朝这边窜来，嘴里还不忘大声喊着：“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想必是要去向老爷报喜。
　　“你慢点！你那一身得寒风可别冻着了小少爷……”管家听到后也替主子们开心，这莽撞得下人该训还是得训，只是还未训完这下人，便见红影扑向了大门，只得忙追着跑过去喊道：“小少爷！您慢点儿！别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