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夜泽》喵小啾

35、第三十五章 浩劫

　　由灵泉赶往岚山路途遥远，怜妄怀中抱着虚弱的白寂更是费了一番功夫。白寂为了压制桃夭所下的烈毒，祭出了不少精血，元气大损，怕是就算岚山有难，她也无力回天。
　　其实她已经好久没回岚山了。上次解救的孩子，是托人带回岚山的。虽说仍自诩岚山道派，但她心里早就迷茫了。她当年跟随萧问逸回到了天祀司，修习巫术阵法。她将一直以来学的道法融合进去，两者本就起源相同，竟大有成效，颇有建树。为了表示对岚山道派的感恩，她始终穿着道袍。但她究竟属于哪一派，她心里并不清楚。
　　怜妄与她的相识也是偶然。她偷偷修习召唤之术，谁知没召到神灵之力，却走了走阴一路，把正在发火的怜妄身上的一部分力量召了去。怜妄当时神情一转，突然温和起来，把已经准备好承受怒火的众人吓得不轻。而白寂则控制不住他的力量，连续发火了好几天，像炮竹一样一点就炸，众人都以为她中邪了。
　　后来，她在梦境中与怜妄相遇，两人探讨了一下这种力量的转移方式，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本来若是想借用神灵的力量，就得确认神灵的身份。但她如果不确认，就会召来怜妄的力量。
　　“你既然是童子命，那会不会是我门下的童子啊。”那时，怜妄这样说道，“但我手下的人太多，我记不得有谁投胎去了没有。”
　　“也许吧。”白寂仍是一脸淡然地说道，“反正我们还算有缘。”
　　怜妄看着怀里虚弱的白寂，叹了一口气。如果白寂果真是自己门下的侍从，那么她死后，灵魂仍会回到自己这里，成为自己的手下。除非自己放逐她，不然这简直就像永远没有结束的轮回。
　　究竟是谁攻击岚山？那里是风水宝地，一直以来作风光明正大，怜悯世间万物，该说是无可挑剔。任何人，就算是为了名声，也不该攻击那里。现在正当筹备转运之祭的时候，结果又出了如此乱子，让人焦头烂额。
　　怜妄正思考着对策，白寂忽然喷出一口鲜血，痛苦得整个身子都抽搐了一下，嘴里发出微弱的□□。怜妄停下脚步，将白寂放在地上，迅速地为她诊脉。“我无事…”白寂无力地说，“是道长…白道长…”
　　是岚山师徒的契约。本来只是在师徒之间有所感应，但白寂身体太弱，一点打击都经不起。怜妄神色一凛，道：“我会加快速度的。”
　　白寂昏昏沉沉地躺着，眼睛虽然还半睁着，但已经失了神。她喃喃念道：“太晚了…”她心里清楚，胸口这种前所未有的绞痛，是白道长羽化的标志。这是一种硬生生把什么从身体中强行抽离一样的痛楚，是一种从骨髓最深处中一直传达到皮肉每一个角落的绝望。白道长不仅仅是她的师父，或者说，白道长就是她的父亲。
　　白成越…怜妄清楚地记得，这个人的修为已经到了地仙的程度了。就算不说法力修为，他对天下的博爱与关切，也是无人能比。虽然他没有拜祭过自己，但从心底来讲，怜妄是很尊敬这个人的。没有任何污点，没有任何的虚伪，整个人如玉般刚直又干净。即使是翻遍了判官簿子，也寻不到他的一点罪过。
　　这样的人若是消失了，天下必会少上许多良善。
　　但是自己不能插手太多。这是白成越自己的劫数，旁人救不得的。也许，为了正义与大道，他注定要停步于此。怜妄心中一阵惋惜，再看看白寂的样子，更是难受。
　　前方隐隐约约能看见岚山的轮廓了，怜妄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望气一番，观得那巍峨的山峰上萦绕的不再是白云浓雾，而是交织在一起的诡异而罪恶的暗色。
　　这不只是白成越的劫数。而是岚山道派，乃至整个天下的劫数。
　　他们终于赶到了岚山。怜妄伸手想解开岚山的结界，却发现这结界已经破损到快要消失。就好像被玩厌的玩具一样，被肆意糟蹋拆碎，弄得不成样子。
　　花草已经尽数枯萎，血污和阵法留下的痕迹胡乱地染透了地面，四处散发着令人厌恶的腐烂气味。举目望去，漫山遍野的苍翠如今已经泛出黄黑，百年的大树枯死路旁。
　　那树上尚挂着零星祈福的布条，也大都已经破破烂烂，看不出那原本充满希望与美好的朱红色了。
　　怜妄往里走了几步，原本平坦的土路现在坑坑洼洼，地面四处陷落，仿佛吞噬生灵的大口，又好像饱受摧残的伤痕。他感受着脚下的每一步，小心翼翼，好像在怕将这已经饱受蹂躏的土地惊醒一般。
　　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他闭目，耳中却只有阵阵低沉的风声。
　　这里连鸟鸣都没有了。
　　风声呜咽，仿佛山上所有生物的灵魂都在细细舔舐着伤口，吟唱一曲无词无句的悲歌。
　　白寂的眼角涌出泪水。她小时候去山下的小镇，这条山路她走过了无数次。那镇子不必言说，早已逃得空无一人。而这条小路也已经面目全非。
　　不必再往里去便已经知道，岚山死去了。
　　“我们…来得太晚。”怜妄最终说出了这一句。有白寂在怀中，他无力发怒，只有深深的无奈与悲哀。
　　白寂用手掩面，泣不成声。她甚至不敢再看一眼这现实。“到底是谁…是谁要如此对待岚山…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没错。”怜妄道。“你且休息吧。我来着手此事。”
　　“司君你不是不能多沾人界的因果吗…”
　　这不是一个人的劫数这样简单的事情。这种惨象，已经是能改变天下局面的大事了。岚山连接着人界与其余多界，绝不是可以随意替换的道派。
　　“我要管。”怜妄冷声道。
　　“你如何管得了？”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即使是地府的判官大人，一个人也难敌千军万马吧？”
　　“就算是钟栾之你，我都不当回事。”怜妄头也不回，“那些喽啰兵将，更不值得放在眼里。”
　　“我法力不强，只是接到了魔君的吩咐，来这里观望形势而已。所以，我本来也就不打算出手。”钟栾之道，“就劳烦怜妄大人稍微打扫得干净一点了。”
　　怜妄看了看怀中的白寂，稍微有点犹豫。钟栾之见状，走近两步到他身前，说道：“司君若是顾虑这位姑娘，不妨交与我来照顾。魔君征战多年，我侍奉左右，也稍懂些医术。”
　　“我为何信任得了你？”
　　“我家魔君的性子是六界皆知，从不对正义之士行不义之事。”钟栾之道，“我不会给魔君蒙羞。”
　　白寂向怜妄微微点了点头。怜妄抬眼道：“若伤了她一分皮肉，我叫你们魔君十倍偿还。”
　　钟栾之笑而不语，怜妄将白寂放下，靠在一棵树旁。钟栾之上前诊脉，点按了她几个穴道，她顿觉心中舒朗了不少。虽然情感上仍是难脱痛苦，但身体上似乎有所好转。
　　怜妄见状，低声说：“事毕之后，我会前去道谢。”
　　钟栾之低头，待怜妄离开后，他翻身坐在了白寂身旁。“姑娘你跟着怜妄，不觉得苦吗？”他忽然问。
　　白寂闭目养神，好似没有听见。
　　“总是转移他的怒火到你身上，你的精神承受不住的。”钟栾之说。
　　白寂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你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