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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阿绿自白(小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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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绿,没有姓氏。
从我记事开始,阿娘便病了,身体虚弱,老是头晕,阿娘每天在家织布,为别人洗衣,以此维持家用。阿爹不成器,整日酗酒,半夜醉醺醺地对阿娘拳打脚踢,说阿娘害了他一生。
阿娘从来不哭,即使是遍体鳞伤,姣好的面容已经不成模样,却也都笑着和我说女人家一定要学会忍让,但因为我是她的心尖尖上的挚宝,她可以允许我肆无忌惮地哭闹,不过一定要善良。
如阿娘所言,她是个极其能隐忍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阿爹每日的打压下还积极地谋生。破败又阴暗的家里依旧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向阳的窗口总是被阿娘放上瓶子,瓶里插上一束花,阿娘总会在阿爹烂醉的时候抱着我到窗口,为我哼唱着一首首歌谣,然后吻上我的额头,说我是天赐的惊喜。
噩梦开始的时候是一个男人的到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在阿娘把织好的布匹拿去裁缝铺换银子时,我坐在门口等候,有人注视我许久,终于忍不住给我买了束冰糖葫芦,还非常温柔地摸摸我的头,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怯生,害怕地跑进裁缝店抱住了阿娘的腿。
我想我永远记得那个场景,阿娘和那个拿着冰糖葫芦的男子四目相对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牵着我的手力气大的惊人。
我记得那个男子的话,他唤着阿娘的乳名,说他回来了。
阿娘第一次哭了,回到家后一边做着菜,一边不断地擦眼泪,我第一次见到阿娘这般模样,也不知该如何。直到父亲从外面回来,他那日没喝酒,但想要杀人的眼神让我记忆深刻。
他把母亲抽打在地,我想阻止,却换来他恶狠狠的眼神,他把我提起来,骂我是杂种,是赔钱货,说我害了他!
后来我便记不清了,只记得阿娘紧紧把我护在怀里,似是怕我受惊吓,一边挨着打,一边哼着常唱给我听的童谣,断断续续,鼻尖传来的血腥味浓郁,那首歌,并不好听。
等我醒来时,阿娘没了。
送阿娘下葬的那一天,那个男子也来了,穿的整洁,看着简陋地棺木,又看着一滴泪也没掉的我,眼睛里的悲伤像是要溢出来。
之前摔了一跤,我委屈地流泪,养了许久的大黄死了,哭的也撕心裂肺,甚至窗口的花儿凋谢了,我也会难过地想撒娇,但这次,我没哭。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隐忍,这是阿娘教给我的道理!一夜之间,我明白了。
那之后,家里的活便落在了我身上,我的日子也不算很难过,毕竟我安静地像是没有我这个人。阿爹不想要我,但碍着情面,或者是心里对死去的阿娘有所亏欠,喝酒的次数少了,也重新捡起先前木匠的手艺挣挣工钱,虽然冷漠,但对我也不算苛刻。
小巷里都是些长舌的妇人,随着我的长大,我也慢慢了解到,为何阿爹会有那般说辞了。
与我听到的戏剧里一样,阿娘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可也算是安稳富足,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这么爱上了,可是那薄情郎家中发了横财,一家人搬走了,阿娘无可奈何,随后便草草嫁了人。
听闻,阿娘洞房之时未见红,随后立即有了我,阿爹在家中蒙羞,人也日渐颓废。
阿爹姓夏,在我出生后无论如何不让我和他一个姓。
那个薄情的男人曾经来找过我,他想带我走,就在阿爹出去做工后,他拉着我的手,温柔地和我许诺今后会有多么美好,我想阿娘先前便是这样被他骗去的,于是我问他,为何抛弃阿娘,他摸摸我的脸,只说我不懂。
是的,我不懂,但我也不愿在这里停留,我人生中做的第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随他走。
离开我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离开从不正眼瞧我的阿爹,离开左邻右舍对我指指点点的妇人,离开阿娘死去的两年。
我被他抱上马车那刻,凝视着破败又阴暗的房子许久,那房顶漏雨,每当下雨时都要把放在门后的木桶提过来接雨,向阳的窗口自阿娘走后再也没有了花,后来家中有老鼠钻过去,磕碰到了桌椅,让原本便不堪一击的花瓶砸的支离破碎,我去收拾时还划破了我的食指,流了好多血。
记忆不算好,可是当我真的离开时,我还是难过,很难过。
阿娘总说,善良的人老天爷都会给好报的,我随他回到府上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一直误解了他。
这个男人直到现在仍旧未娶。
他把我安置在安静的庭院中,时常来看我,还会教我读书识字,牵着我的手带我吃很多好吃的,府上的人拿我当小姐对待,被我称之为祖父祖母的两人虽然表面上很不满意我的到来,可在我生病时比谁都着急。
美好的像梦一般,我也安逸这种生活,性子也开朗了许多。但这个家中唯一不能提及的,便是婚娶问题。
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半夜睡不着,出了院子,无意中听到了他和父母的争执,那时我便知道了阿娘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他并非薄情郎,家中发财后邻里和亲朋如同吸血鬼般啃食着他们,二位老人家心软,能帮则帮,谁知后来他们越发变本加厉,二老忍无可忍只能搬走,而他心中有了良人,他不依,却在某天和阿娘分别后被人打昏,醒来时已出城几十里,二老用“孝道”二字捆着他半生。
再次回去时,已是旧地仍在,物是人非。
像他这般好的男子,并非没有爱慕者,甚至有个女子为了他至今也未出嫁。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并不愿他有家室。
那个女子我见过,温婉大方,两人也谈的来,至今不娶也只能是因为我了。
后来祖父病了,卧病在床时让他娶了那家姑娘,他不肯,约见姑娘叙谈时刚好我在庭院附近。
无巧不成书,那时我又知道了,他和阿娘两人清清白白,从未做过苟且之事,我的阿爹仍旧是那个不成器的阿爹。
我很震惊,更多的是自责,在彻夜难眠后,我收拾了行李,这偷来的美好光景是时候要还回去了。
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骨气,他是除却阿娘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他们这一家都是好人家,我无任何血缘关系断然不可耽误他,次日,我跑了,留下字条便走了。
后来流离失所受尽苦难,差点被卖去青楼当妓女,再后来饥寒交迫下被人贩子拐走,在我差点自行了断时,另一个人出现了。
人贩子对我拳打脚踢时,我窝在地上,迷迷糊糊看到有个女子,穿着白衣,款步走来,我以为是天上派人来接我的仙子,拼了命地抓住她的脚腕,泣不成声,太苦了,人间太苦了!
那人蹲下身来,轻柔地扒开挡在我眼前的碎发,声音很好听地说:“你想和我走?”
我拼命点头。
等我再次醒来时,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面前坐着的那个白衣女子朝我微笑,问我叫什么名字。
“阿绿?千里莺啼绿映红的绿吗?好名字。”
我记得她笑得灿烂,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她还说:“日后便多多指教了阿绿,我叫安然,是这新来酒肆的当家”。
她性子极好,但又不沉闷,时常逗着我们,我觉得她有种特别的魅力,逗着逗着,我的话也多了。她身边的女子叫七巧,是随她一同长大的人,七巧姐姐唤她小姐,而我不知何故,只能日日喊她当家。
小姐和当家,两种称呼,两个身份。我自知比不上她们二人的感情,也不奢求什么,只把这酒肆的帐算清楚便可。
当家的那日说要把我嫁给对铺鳏夫,我哭哭啼啼,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后半生,而是我着实不愿意离开她,离开她们,但如果是当家说的话,即使让我嫁给鳏夫,我也会从。
当家有头疾的病,夜夜不能安然入睡,我问过缘由,但也没问出什么,七巧姐姐太能干,我在旁边伺候也只是徒劳,我和她们,始终有着一道墙,特别是那位世子大人到来后。
当家半夜未归,我担忧,但也不能表现地过于担忧,七巧姐姐那日锁门想去寻她,我熄了灯,坐在床边,望着下面焦急不已。直到看到当家的回来,二人在下面叙谈,当家的还送给了她发簪,我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庆幸老天保佑好歹人没事。
我不清楚二人的过去,只是能感觉到她们身份绝不只是这般简单,我也不过问,不插手,不让自己看上去过于热切。
那日在院中当家突然发病,我惶恐异常,后来世子大人将她拍晕抱进房里,我也想像七巧姐姐一般守在床旁,可是我不能,我怕她们有什么过去是不可让我得知的,只能去院中打水,做些基本的工作。
我想去谢谢世子,可是七巧姐姐更懂当家的身体,我只能偷偷在一旁听七巧姐姐说当家的状况。那夜七巧姐姐让我回去,我便走了,但我担忧地夜不能寐,手心里全是冷汗,我怕当家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么不信神佛的人,在房间里跪着求了好久的老天保佑。
后来听到隔壁房间有人回,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很羡慕她们,有人这般关怀,一切的一切都能互相诉说。
第一次收到绿色信封的时候,是一个晴朗有风的早晨。
七巧姐姐那日不知何故晚起了,我去开的门,绿色的信封真的太抢眼,我一眼便看见了,上面未写收信人,我的名字中又有个绿字,出于好奇,我试探地来了。
惊喜的是,这信的确是给我的。
除了开头写的歪歪扭扭的“阿绿姑娘”四个字外,信里面没什么特别的,莫名其妙地道歉,然后一堆琐事。
我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那信每天都有。
信里的人什么都说,包括清晨吹过来的风,中午吃的很好吃的饭,路边发现的一只小野猫,傍晚看到的歪脖子树,还有教书先生罚他抄书他悄悄偷懒,练武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腿,一切的一切,我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我眼前,惹得我心神不宁,以至于我烧饭的时候不小心烧着了厨房。
未见其人,先倾其心,开头四字,“阿绿姑娘”,落款三字,“管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的主角是安然,但是不止写安然,周边的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物,当然,当我开始详细写周边人物时,就预示着女主进宫的日子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