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声》饮春雪

38、理解

　　领奖的棚子外面全是人，体育老师快速在扉页扣上章，一摞又一摞地把笔记本推给各班学生。领完接力赛的奖品后根本挤出不去，棚子底下也不凉快，关漫揪住衣领拎起来抹着鼻尖的汗，随大流往外走的时候瞅见二班接力的几个人也来拿奖品了，但没看见钟万结。

　　一上午都没什么风，太阳把座位晒烫了，明昭拎着塑料袋分发陈蓉自掏腰包请客买的雪糕，包装袋撕开的声音有点凉。
　　加油稿彻底沦为了背景音，关漫坐回位置回头看了一眼，摇了半个上午的大红旗杵在饮水机旁边，领奖时广播里重复了两遍不让学生拿杆子打架应该就是说的他们班和八班。
　　拿回来的笔记本对他来说没实际作用，直接跟着其他人交公传给了班里学习好的学生。可能是因为他的这本有个皮扣，扉页上还盖了好几个章，越往后传越抢手，陈蓉都半路截胡下来翻了几下。

　　上午的项目刚拉开序幕，参加三级跳和男子4x200米决赛的选手这时候都在报到处点名。关漫两手搭着坐在第一排，右手边挨着过道，时不时得帮忙接一下加油稿，等全部收齐再交到主席台上。
　　七班的优势项目基本上比完了，现在大部分人都围着陈蓉问月考成绩。关漫跟着过去没起哄几句，被陈蓉拍着后脑勺赶出来，和明昭哥几个窜逃回了座位。

　　二班那片栏杆边都是学生，根本挤不进去，他从明昭臂弯里钻出来，坐回位置慢慢弯腰嚼着口香糖，一只只脚从眼前过道踩过，包装纸在手心里团出了纸屑，耳朵里的各种声音渐渐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在一众呼喊声里脱颖而出的名字。
　　喊着钟万结名字的声音有些短促，他上场退场很快，没多久就跟着同班人走到了视野盲区，声音也消失了。

　　关漫把糖嚼出动静，不自觉抖起腿，隐晦地对着明昭得瑟了一下，然后低头搓起包装纸。声音被隔绝在风里，明昭在旁边和体委说了点什么，似乎完全听不到了。

　　他出神地仰头大口嚼着糖，掀了一把刘海。
　　说实话昨天那一下真没什么可乱想的，就是次简单的祝贺，充满激情和鼓励，朋友之间挺正常的，只不过在全场欢呼和夺冠的喜悦下有点不清不楚，让他觉得自己很需要那个拥抱。

　　在位置上听完七班积分排名后，关漫别上号码布和明昭去了趟小超市，跳远和跨栏是上午最后的比赛项目。
　　天热得操场上有一股糊味，回来的时候观众席正沸腾着。关漫朝跑道瞥了一眼，现在的项目是3000米，初中的时候他就感受到长跑跑第一的人要是能落后面人一两圈，确实是牛逼得要死。
　　“昭子，等我会儿。”关漫含糊地喊了一句，握着矿泉水往后撤出半步，本来想拧开瓶盖但两只手在半空中错开了，他眼睛跟着钟万结又溜达了一圈，回过头来看着不明所以的明昭，自顾自地乐着说，“这个吊人确实帅。”

　　临近正午前太阳越来越晒，二班座位上也稀稀拉拉化了一片，不少人来来回回穿梭在楼梯口往小超市跑。钟万结回班的时候一直在咳嗽，没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把号码布交回体委手里后，和丁程友做伴下了台阶就朝洗手槽的方向走。

　　跳远比赛的场地比较偏僻，基本上除了参赛选手和裁判老师没人围观。关漫这次抽号靠前，表现属于正常发挥，跳完之后留原地喘了会儿气，扭头往喊加油声音最大的地方望，觉得观众席上热闹是热闹，但是太吵了。
　　退场下来溜达到洗手槽边上排队洗脸，他甩完水往回走了几步，想进厕所蹭根烟，但看到男厕所门口站着个女生，看着很眼熟，认出来是二班的某个班委。关漫抬头瞄了两眼确定面前是男厕所无疑，侧头问她：“哎，你站这干嘛？”

　　“别走！帮忙送下水！”班委同时认出了关漫，一个猛抬头拿着水瓶往他手里塞，手指绷着往里指，“快看看他没事吧，还要纸吗？”

　　“不是，你把话说清楚，谁在里面？”关漫歪头蹭了蹭脸上的水珠，被她揪着晃了两下，好奇地看着手里的水瓶。
　　“钟万结给吐了，还没出来呢，吐好久了！”班委偏头示意他往里看，“你看看能不能帮忙扶下……”

　　“吐了？”关漫愣了一下，攥着水瓶冲进厕所，没在便池旁边看着人，挨门挨户推开厕所门喊，“哎，钟万结！钟万结？”
　　连推了三扇终于推不开了，他站门边用鞋尖顶着平台，急促地捶门喊：“开个门！”

　　本来挺怀疑厕所有没有人，甚至觉得自己冲进来就像个傻子，有点小生气，因为根本没听着这儿有动静，正常人不至于吐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结果钟万结从里面把门转开，露出脸看他的时候，关漫彻底不记得想说什么了。
　　钟万结不太情愿地堵着门，手指夹着眼镜，愣了几秒问：“你过来干什么？你比完了？”

　　“昂，跳了第七，还行吧。”关漫看他脸色挺难看，攥着水瓶说，“至于么？又没人逼你跑第一，你真拿头跑啊。”
　　说完明显看出钟万结又一愣，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马上各自跳开视线。钟万结偏头清清嗓子，靠在一边用手掩了下门说：“你回班吧，我没事。”
　　“得了吧，给你水。”关漫把水瓶从门缝捅进去，瞄了几眼问，“哎你怎么回事，早上没吃饭还是吃多了？”

　　里面的人没说话，连咳了几好声，忽然间把门拉开接过水，侧身示意关漫让出些位置，然后几乎全程背对着他靠到窗户旁边，没一会儿就蹲下了。
　　“没调整好。”钟万结扭头说，“别看了，我没事，回班吧。”

　　“我在这陪你会儿。”关漫被他赶得有点烦，说完之后偷瞄了瞄他，感觉这人死要面子的样子特别好笑，抬胳膊蹭蹭鼻尖蹲到他旁边说，“你要不先喝点水。”

　　“你别管……”钟万结偏过头来看他，起初语气不太好，但是马上又扭回去面壁，自己改口说，“别蹲这么近，我是吐了，不是和你一样把腿摔了，能自己站起来。”
　　“哦，我那是为了兄弟，你这是为了装逼，能一样吗？”关漫听到他翻旧账顿时乐了，边说边抬眼看他，得瑟地踮了踮脚晃了晃腿，“用我背你吗？”
　　“不需要。”钟万结肩膀一沉叹了口气，“你回班吧。”

　　“哦那行。”关漫静静地盯了会儿脚尖，撑着膝盖站起来跺了跺脚，真的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外面广播的声音随着门帘的开合忽远忽近，钟万结拎着水瓶的手收紧又松开，见他真的不打算回头了，忍不住开口喊：“关漫！”
　　“干嘛？”关漫一脸茫然停住看他。

　　“……”钟万结明显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水瓶瓶盖，然后放低声音说，“别走，帮我看看门口有没有我们班的人。”
　　关漫就是被堵门口的二班班委拉进来的，他看都不用看，直接撇开帘子走出去，窸窸窣窣地说了点什么，没一会儿又撇开帘子说：“给你赶走了，出来吧。”

　　关于钟万结要面子这事，关漫算是看透了。其实他能从邝雯澜身上看出一点那种要强的感觉，钟万结估计是受她的影响，什么事都自己绷着。
　　关漫朝着体育场方向走，开口：“钟哥，你绷太紧了，真没必要，知道吗你是我认识最牛逼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但是楼道的小凉风吹得人挺舒服，关漫没觉得尴尬，反而想起来刚才钟万结蹲厕所扒着窗台的场景只有他俩人知道，于是看着他笑笑：“我说真的。”

　　“知道了。”钟万结回答。
　　“行，那你记住下次别这样了，能就是能，不能就不能呗。”关漫格外认真地看着他，看他拧开瓶盖喝水，自己也觉得口渴，于是移开视线说，“别让别人担心。”

　　上午的项目基本上结束，运动会进行到这个时候，学生们关注的重点早就都转移到了第二天的小长假，观众席的喝彩声显得松松垮垮。
　　跑道上留着志愿者撤走跨栏比赛的道具，丁程友擦着汗从三级跳的场地绕路回班，被离席的学生堵在了台阶下面，耐心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少，贴着观众席往反方向走，打算从另一边上去。

　　台上冲下来的学生一大把，大部分都挺快乐的，气氛很热烈，毕竟即将迎来七天的假期。丁程友也是一样的心情，他小口喘着气推了推眼镜，忽然停住脚步，注意到操场边上那个哭得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背影。

　　秦安心。
　　没记错的话她报的项目是女子跨栏，不过看样子没跨过去。

　　大中午太阳暴晒，跑道上人来人往。秦安心都晒得有点黑了，丁程友前胸后背地摸了摸身上，从包里翻了抽纸出来递过去，说：“你这样哭容易诱发哮喘。”

　　秦安心哽了两声，抬起头来看他，又有点失落地低下头：“我没有哮喘。”
　　丁程友弯腰握着纸巾，从她左手边走到右手边，说：“我妈是呼吸科副主任。”
　　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周围陆续有停下来打量他们两个的。秦安心反感地揪着上衣，一边抽抽一边生气地问：“你有病啊！”说完用手背甩了甩眼泪，昂起头怒视着他。

　　丁程友好脾气地把纸巾放到她怀里，缓缓直起身，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我身体很健康，每年都会体检。”
　　说完后，秦安心受不了了似的，突然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随后一瘸一拐地往旁边栽了几步，毫不客气地抽了几张纸出来抹眼泪：“你想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不是啊。”丁程友皱起眉头，“我等你的朋友过来扶你，你没有朋友吗？”

　　秦安心本来在大阔步向前，听到这句话猛然回过头，鼻头微微一动，好像又要掉眼泪了，仰着脸说：“我朋友比你多得多的多！”
　　“嗯？”丁程友没想到她憋出了这样一句话，两只手举起来示意她小点声，跟着她往前走，无奈地笑了笑，“是是，你说有就有吧。”
　　结果话音刚落，秦安心的眼泪马上涌出来了，她抓着纸巾背过身，放开声音喊：“纸我会还你的！你还跟着我干嘛！”

　　丁程友跟她同时停下来，感觉秦安心像个纸老虎，于是配合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扫了一眼她膝盖的伤口，笑着看着她说：“我在等你的朋友们，嗯。”

　　=w=很抱歉，久等啦
大噶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