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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巫山看人似鬼却是仙 ...

  •   君诺认为他这一妖生安分守己,不曾杀人放火危害人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怎么就惹得神仙上门拆家了呢?
      这天早上,君诺朦朦胧胧睡的半梦半醒,便听得好像有人唤他。只得挣扎着起身,匆匆披了件外衣就向外探去。一看不要紧,这一看可差点把君诺隔天的老血都气吐了。
      只见他殿前种的一片梨树已经被烧的稀稀拉拉的,冒着黑烟;殿门已经被拆了碎成了木头渣,整个巫山殿除去方才君诺休息的地方,其余皆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君诺怒上心头,心道这几百年没有妖怪敢上门挑衅,这是那只妖怪又找死?四下望去,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立在废墟之上,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逝去。
      那人转过头来,面上带着张牙舞爪的青鬼面具,颇有些瘆人。
      君诺定睛打量了一番,确定这拆他家的王八蛋是打不过的神仙之后,立刻把方才的怒火一并吞了,堆起满脸笑容讨好道:“不知那位神仙大驾光临寒舍,君诺有失远迎。”
      那面具颔首,冷声问道:“你就是此地的镇山妖?”
      镇山妖,就是镇压此地妖灵的一只大妖。本来这样的职务应该交给土地公的,但有的地方妖灵太甚,土地公打不过遍有另一只大妖来统领,久而久之,天界遍默许了镇山妖的存在。
      君诺小心翼翼地绕过身旁的宫殿废墟走到面具身旁,认真作揖一番,仍是扯着脸皮笑道:“正是在下。不是这位神仙大人有何事吩咐?”虽然离得近了,但君诺也不敢正视面具的脸。且不说那个面具真的……有点丑吧,好像还渡了灵气,让妖灵难免感到威压和恐惧。
      君诺可真是能伸能缩。当前笑容满面如沐春风让人看了觉得发自内心,实则背地里已经不知道将这位大神仙的父母问候了多少次。拆人家府,这种事也是随随便便就能忍的吗?!不过现下估计着对方的来路和武力值,还是不敢贸然出手。
      “带我去寻,山上的妖灵。”面具背过身径直向前走去,不曾正眼瞧君诺一眼。
      君诺心道:这哪家神仙竟如此放肆?要知道镇山妖虽然是一方小妖,但大多安分守己常替天界办事,与众仙官间相处什么客气,鲜有如此不客气的。
      这自然是心里抱怨,身体还是老实地跟上,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阁下是天庭哪位神仙?要找的是那只妖灵?”
      末了,又诚惶诚恐地加上一句:“哦,在下巫山镇山妖——君诺。”
      面具只顾走自己的路,似乎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君诺有些丧气地瘪瘪嘴。遇上这么个神仙,真是天大的不幸!
      “天煞孤星宿——何夜。”
      君诺先是一愣,然后茫然地点点头,道:“原来——原来是何大仙,久仰久仰,您就是那个……”
      “祭世海棠妖。”还未等君诺肚子里那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出口,何夜就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君诺还算识趣,也不再啰嗦什么。
      祭世海棠妖!五个大字轰的一声从君诺脑海中闪过,他面色露出为难,还是硬着头皮说:“还请大仙见谅。如果这次大仙是想找祭世海棠妖的话,还恕小妖不能告知。”
      说罢转身就想逃,免得何夜追上威逼利诱。
      “你不必忧心,我不是来抓她的。”何夜清冷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些情绪,似乎有些焦躁,道,“只是她大限将至,执念残留,故天界派我下界收服。”
      听罢,君诺轻松了口气,接着又听何夜说道:“你不必对我如此拘谨,我不会为难你的。”
      君诺心道:好神仙总算说了句人话。然后也不再计较被拆毁的家府,也如往常一样替天界做事,事后索要些酬劳修缮一下就行了。
      祭世海棠妖——是一种稀奇的妖灵。虽然是妖灵,但不具备任何伤人的能力,且一代只传一女子,数量可谓是稀有。但这种妖灵能以身为封印,将坠落阴曹地府的阴灵带回人间,也就是重生。因为这种逆天的能力所以常被追杀,故已经销声匿迹。藏于巫山的是现世唯一也是最后一只祭世海棠妖,但从未听闻海棠妖大限将至需要仙官收服的?
      君诺心中虽有疑问,也不好开口询问,算算日子,此山上的海棠妖大限确实近了,倒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君诺领着何夜向山的深处不断前行。因为君诺是镇山妖,所以直接领着何夜走捷径避开了行动的其他妖灵,倒也节省了不少时间。只是海棠妖掌幻术,若是用御剑法咒之类的接近,可能会被引入幻阵,也只能委屈二位走过去了。
      “呜——呜呜——”
      他们渐渐走进深山,分明是早晨,本该是阳光明媚,此时却昏暗不已。就像是天上的哪位仙子打翻了墨水,暮色隐隐向远方蔓延。还有不知名的妖灵正放肆地叫喊着。
      君诺停下脚步,歪头去看何夜。何夜端正着身子,身高比君诺略高一点,脸上的面具闪着寒光。也因此,周围的小妖倒不敢贸然打扰。
      “嗷——”不远处突然响起妖兽嘶吼的声音,颇为瘆人。君诺皱起眉头,希望妖兽感受到何夜身上的灵气赶快跑。
      倒不是担心何夜被伤或是被拖住耽误了时间,毫不夸张的说,这山里的妖灵在何夜手下撑不过三秒。
      再不济,他也听闻过何夜何许人也。
      何夜此人,是现世天界的战神。他本来不具备任何飞升的资格,是手持一把蚀骨剑,硬生生地打上天界的。只因不理世事,天界公务全部交由其他仙官打理,又不喜大张旗鼓,因此只留下“战神”的美名便销声匿迹了。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头浑身是血的狮身豹头妖兽从树林深处冲出来,拦住了何夜的去路。
      许是何夜隐去了身上的灵气,只留些灵气渡在面具上,结果妖兽都误以为何夜是个不堪一击的小神仙,都跃跃欲试想尝尝神仙的味道。
      先前来得时候也有不少妖灵作怪,不过看在君诺镇山妖的份上倒也消停了。深山的妖兽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服君诺,眼前这只是刚吞噬了另一只妖兽,妖气大增,便不怕死的来试试了。
      何夜停下脚步,凝神望了狮身豹头的妖兽片刻,手压在腰间的佩剑上。
      “且慢!”君诺看见了何夜的动作,冲过来一把按在何夜将要出鞘的剑上,少顷又想到什么突然放开,陪着笑脸,道:“仙人且慢,何必为了这种小妖兽请剑出鞘?”
      何夜扭过头,带着青面兽面具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君诺甚至都能感受到面具后深深的目光。
      “这样!让小妖替仙人开路……”君诺立马和何夜保持安全距离,陪着笑,随后转身望向狮身豹头兽。
      君诺装模作样地用两手捏起法诀,身旁有风猎猎,吹起他略有狼狈的白衣。
      好像还有点冷。君诺心道,晨起不过匆匆批了件外衣就出来了。于是手中法诀微微一变,风小了点。
      君诺偷偷看了何夜一眼,发现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里,于是转念用妖语与面前的妖□□谈:“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跑啊,你又打不过他!”
      那妖兽不以为然,道:“你可别诓骗我了……他身上灵气微薄,只有脸上的面具有些灵气,定是从哪个仙官那里借来的法器,又有何惧?你不敢,老子来!日后你这个镇山妖也别做了,如此胆小怕事,一个渡了灵气的法器也将你吓成如此,倒不如将镇山妖一职让给我吧,啊哈哈哈……”
      君诺扶额,心道,能不知不觉拆了我庙宇的人,此山上已是无人能敌,更别说还没化形的妖兽了。但这么着急找死的妖兽他怎好意思拦住?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巫山上的妖兽伤亡,只得口里低声念着法诀,不过一霎,面前的妖兽竟突然消失了!
      妖兽原先站的位置,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妖气。君诺身为镇山妖,自然可以随意支配巫山上的妖灵妖兽的去留,这座山就是他全部妖力的来源。但只能将他以法阵传送到巫山的另一端,不多时它还会回来的。
      君诺又回过身,堆起满脸笑容讨好道:“惊了仙人真是罪该万死,还请仙人不与巫山妖兽计较,这边请。”说着手指了指巫山深处。
      那里妖火幽幽,妖气肆意弥漫着,正缓缓包围着整座巫山。
      君诺又是一皱眉,心中暗叫不好,不过数年没来,他竟不知道祭世海棠妖已经如此接近大限了。
      “别笑了。”何夜清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君诺一怔,随即冷了脸不再说话,径直向祭世海棠妖的妖穴走去。
      “如今离海棠妖越发近了,要小心脚下,不要触碰到幻术的陷阱。”君诺闷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他心里并不舒服,本是讨好何夜才笑的,笑得他脸都快抽筋了,偏偏人家不领情!不过不笑就不笑,谁还愿意笑给他看啊!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进白雾弥漫的山林。
      君诺深嗅几下,深深皱起秀眉,立即拉住何夜后退几步,冲何夜大喊:“糟糕!妖气没有了!你方才碰到了什么?!先出去!”
      君诺惊恐地回头,却见漫山遍野的白雾肆意地弥漫着,身旁的何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身影。
      大意!祭世海棠妖虽然没什么攻击能力,幻术却是世上举世无双的,入了幻阵若能出去还好,若是出不去,定会在幻阵了迷了心智,困在梦魇中消耗殆尽全部的灵气而亡。
      远处,正有一对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君诺走来。君诺猛地睁大眼睛,面上是藏不住的恐惧和心悸。他的心智还算清醒,但不管清醒不清醒,他却明晰地知道来的人是谁。君诺机械地转过身,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要跑。他已经忘记这只是个幻阵,或许没忘,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那个人是刻在骨子里的梦魇,无需法术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那队人马虽然声势浩大,也不过十几个人,簇拥着中间一顶漆黑的轿子。轿子没有人去抬,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随着身旁人的走动而上下颠簸,看起来肆意潇洒极了,倒像是普通赶路的仙官。
      君诺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离那顶轿子远一点!
      那顶轿子虽然看起来悠闲,实际走的非常快,不过一刻的功夫就已经阴魂不散地跟在了君诺身后。
      但轿子里的人似乎一点都不着急,靠近了君诺后反而降下了速度,幽幽地跟着君诺,并不急着靠近。
      君诺明显地感受到身后幽幽的妖气,但他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停地往前跑,漫无目的地跑。
      轿子的周身是漆黑的,周围一圈缠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锦带,锦带尾部镀着一层浅浅的金砂,在白雾四溢的山林里闪着淡淡的光芒,随着轿子的起伏而飘逸,仿佛给整个轿子渡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似乎很是温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却将君诺吓的面色苍白如血。
      “呼——”阴风拂过,吹起君诺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道,这是轿子里的那个男人在逗他玩儿,他喜欢看君诺一点点被折磨到失去心智,然后再折磨他的□□。
      君诺知道的。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轿子里那位的心思了。
      轿子忽然逼紧了一点,险险擦着君诺的头发飘过,又在他身旁停下,不紧不慢地跟着。轿子旁的人早已没了人影,此时的幻阵中,只剩下君诺和身后的轿子。
      君诺险些被他逼疯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人的可怕。他甚至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轿子以怎样的姿态跟随着他。
      君诺双目赤红,隐隐动了杀念。在那个人面前,君诺总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将自己最幼稚最原始的冲动暴露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但他已经学会不挣扎了。
      君诺转身,想要止住脚步施展法术。何不放手一搏?曾经的君诺和现在的君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样的信念和法力在那个人面前,无疑是螳臂当车。
      果然,在君诺念头刚闪过的刹那,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就有一条苍白的手臂从轿子中伸出。所过之处,惊起点点暴虐的妖气,差点点燃了君诺体内浅薄的妖气——他强行灌入的妖气。
      君诺突然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动了。他不是不想跑而是他知道的,他跑不掉的。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
      身后的轿子似乎知道他的想法,那只苍白的手臂缩回去之后就不再追赶君诺了。
      君诺转身,他没有去看那顶轿子。但他知道,他似乎看得到,轿子里藏着一双眼睛,那样一双含着点点深情似水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君诺甚至可以看着他深红色眸子下藏着的戏谑。
      穿越了千万年时光的记忆,潮水一般地滚过他的身体。这个该死的家伙又让他想起来了,他所有的曾经。
      君诺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精疲力尽地不再做无用的挣扎。
      突然,一道光从天边洒落。君诺这才浑浑噩噩地想起来,他现在在幻阵里。
      那是谁,帮他破了梦魇?
      君诺抬头,逆着光,他看到一个身影从天边落下。
      那人一身白衣在漏光的天幕的衬托下隐隐发着光,光芒浅浅地笼罩着他整个身体。一袭白衣飘飘摇摇,轻轻散散地随着落下的光芒从容落地。一头墨色的长发随着风摇曳着,并未束起任何玉冠。他负着一柄红似血的长剑,剑上雕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又像是某种禁忌,血煞冲天,却让君诺有种想要亲近的冲动。
      何夜就这么降落在他的梦魇,像是他的救赎,轻松地劈开漫无天际的梦魇,一脚踩在轿子的废墟之上——轿子里的人早就无影无踪了。
      何夜转身,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握着那狰狞的青面兽面具。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像流水一样抚过君诺的耳朵,也抚慰了他惊恐和惶惶不安的心。
      “过来……”他说,“过来……”
      君诺还是没有撑到去看那张面具背后的脸,尽管他真的很想看看三界闻名的战神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他就昏昏沉沉地晕过去了,他梦到了无边无际的深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梦里,君诺掉进了无底深渊。
      他张开双手,没有挣扎,任凭自己无休止地下坠。这样……他就能彻底远离他所厌恶,恐惧的梦魇了……他想。
      然而世事偏偏不如他所愿,就在他意识模糊,将要分崩离析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过来……过来!”
      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生气了,平平的调子微微上扬——即使是这么细微的区别,也被君诺听出来了。不易察觉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终于有人愿意叫他回来了,这一句呼唤他等了太久了。
      睡梦中的世界瞬间崩塌,崩塌成光怪陆离的回忆,一点一滴地流过他的梦境。
      很好,这样醒来的时候就能全部忘记了,君诺想。
      睁眼——君诺眨了眨眼睛,起身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何夜的身影。他伸手挣扎着起身,却摸到了身旁的水壶。想来是何夜放在这的。于是君诺拿起水壶,一饮而尽,心中竟然平静了不少。
      君诺在原地等了一会,果然不多时,何夜回来了。
      何夜的剑还是配在腰间,锋芒藏在剑鞘之下。脸上也用青面兽面具重新遮了起来,灵气收敛了不少。君诺不由得可惜,方才在幻阵里没看见何夜的真容,真是好亏!
      何夜别过身,声音淡淡地从面具下透过来:“休息好了?”
      君诺这才想起此次来访的目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下衣袖,蓦地发现身上单薄的衣物早已经被换过了,心下一惊,转念又想——神仙都会玩些小把戏,这肯定是何夜纡尊降贵地伸出小手指玩的个小把戏。
      君诺愣了一瞬,这才拱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歌颂起何夜的功劳并深恶痛绝地批评自己的错误。若是别人必定会被君诺感动的什么错误都忘了,可是何夜偏不吃他这一套,淡淡道:“这次,算是欠我的。”
      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让穷的响叮当还等着修缮庙宇的君诺当场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那……大仙要小妖如何还?”
      “日后再说。”说罢,何夜转身继续向山林深处走去,君诺见状立马跟上,仍不死心地碎碎念叨:“大仙……您乃天界威猛无比智勇双全的大仙,只是委屈您略施小计地救了小妖,难道大仙甘心这般求报,日后损了大仙的威名吗?”
      “……”何夜面不改色,仿佛君诺控诉的不是他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大仙!小妖连累大仙进了幻阵,小妖罪该万死!还请大仙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再看在小妖兢兢业业地替大仙领路的份上,且饶了我这一次吧!”君诺小心翼翼地轻轻靠近何夜,用极委屈地声音小声嘀咕着,像猫爪挠在人心里一样,痒痒的。
      “……”何夜还是无语。最后忍无可忍,何夜抬手示意君诺闭嘴,行至巫山的顶峰处,才拿出水壶递给君诺。
      他这一路来都在碎碎念,现在确实有些渴了,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地灌了自己好几口。
      “你方才在幻阵中看见什么了?”何夜张口询问道。他破除自己的幻阵便立刻去找君诺,却只见君诺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神色异常,于是施法进入君诺的幻阵。但在那幻阵中,他只看到一顶黑色的轿子。
      “这个……嗯……唔……”君诺没想到何夜会在意这个,支吾了几声却见他认真地看着自己,于是又端出破皮耍赖的本事说道:“也不过是些普通的梦魇……奈何小妖道行卑微 ,不留神竟深陷其中,不若大仙灵气充沛,三下五除二就破了幻阵,给大仙拖后腿了,实数不该。”
      君诺圆滑世故地拍了一通马屁,早将原先何夜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何夜愠怒,但神色被脸上的青面兽面具遮着,君诺也就什么都没发觉。
      “你……道行几何?”何夜再次出口问道。君诺心里却又纳闷了,这位神仙是怎么了,怎么尽问这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啊!不过碍于大仙的威名,他只得谨慎地回答道:
      “惶恐,妖龄不过两三百年。”
      这次何夜没有再发问,陷入长久的缄默中。良久,等君诺休息够了,他才隐约记起何夜飞升的日子,正是自己化为妖灵的日子。
      怎么会这么巧?君诺心里正纳罕。不过只一瞬他就想明白了,定是巧合,也因为巧合,所以这位不好惹的仙人才找上自己的!
      君诺无言,心里诽谤着:这,大概就是话本里常说的该死的缘分了。
      抬头瞥眉一看,何夜早已安安静静地收拾起东西上路了。君诺再不顾及心中万千毫不相干的思绪,一路小跑直至何夜跟前,替他领路。
      不过这样也好,君诺心道,只要老实本分地替天煞孤星宿完成领路的工作,他们之间有些玄妙而又微妙到忽略不计的缘分就算彻底斩断了。
      只是——君诺转身看了看何夜配在腰间的蚀骨——这把剑他却好想再拿来瞧瞧,好好地亲近亲近啊!
      “无风——无清风抚上明月——”零零碎碎的歌声顺着风飘进君诺的耳朵,浅浅撞在他心尖,心头猛地一颤。
      那歌声空灵缥缈,还没等君诺细细捕捉,就已经散在了风中,让山林里幽静的冷风撞得支离破碎。
      君诺听的微微入了神,愣在原地片刻;何夜见他突然不走了,附身问道:“怎么?”
      冷清的声音随着断断续续的歌声飘进君诺耳朵里,他打了个激灵,再次回神,回道:“仙人可曾听到什么声音?歌声?”
      何夜闻言驻足,旋即说道:“尚未曾。”
      君诺心里有疑,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歌声随着他们走向深处的脚步而越发清晰,甚至在若有若无之中扰乱了他的心绪。
      君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何夜,发觉他并未被歌声扰乱丝毫——这可证明歌声并不是搅动人情绪的法术,否则以声音传递的术法是要散播在声音可以传播的地方,可是眼下的歌声似乎只有他一人可以听见。
      或许是方才梦魇的副作用?君诺想了想,奈何更加力不从心——这歌声在有意无意间拨乱他心弦的同时也在削弱他的法力和妖气。
      “仙,仙人……前面再走一会……一会……就是祭世海棠妖的洞穴了……呼……”妖气渐渐散尽的君诺几乎走一步就要缓一下气息,活像个吃撑了跋山涉水的胖子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
      妖气就和人的精气一样,没有精气会浑身乏力且逐渐虚弱;而妖气散尽后,得不到及时补给,就会魂飞魄散。
      方才他一路努力赶上何夜的脚程,本来就已经加速耗尽了妖气,如今快到目的急匆匆地开口提醒何夜,竟不自觉漏了馅儿。
      何夜听闻他声音有异,偏过头——浅色的眼眸从脸上的青面兽面具后透过来,还带着丝丝寒意——尽管何夜并没有威胁等恶意。
      “你,如何?”何夜听出他声音的异样,开口询问。
      “无碍……呼……只是妖气,匮乏……有劳仙,仙人操心了……”君诺穿着粗气,兀自走到一旁扶着树微靠了会。
      “怎会如此?”何夜见状停下脚步,歪头疑惑的看着君诺。少顷,他袖中的手动了下,想伸出来帮帮眼前人。
      “仙人不必,你我,……妖仙殊途……不可。”君诺似乎看穿了何夜的心思,急匆匆的开口制止。见状,何夜也停下了袖中手的动作。
      君诺看得出他手中波动的灵气,也明白他要渡灵气给自己。可是,君诺他是妖灵啊,是没有实体的怪物。
      何夜楞楞地站在原地,袖袍后的手紧了紧。
      片刻,何夜耐心地等君诺修养了下妖气,君诺略显拘谨地回答:“仙人,此处就是祭世海棠妖的洞穴,小妖还需向天界复命,只得陪仙人到此。方才我听到声音在唱歌,没过一会就将我的妖气削弱至此。还请仙人多……咳咳,多加小心。”
      说罢,君诺转身踉踉跄跄地就往山下走去。何夜的眸子深深地凝视了他的背影,少顷,何夜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道,罢了,虽说不知为何,不过他认了。
      君诺只走了一会,便觉得妖气瞬间恢复大半——难不成这东西真的只是在警告他离开?
      还不容他深思细想地考察这东西的来历,一把剑拦在了君诺面前!
      面前的剑尚未出鞘,剑鞘上刻着复杂的镂空花雕,周身散发着嗜血的暴虐气息,令人不战而栗。
      君诺吓得收回向前迈的脚,猛的吸了一口凉气!
      “左!……君诺……!”何夜的声音空荡地飘在阴森森的山林里,终于有阳光透过密集的叶片打在君诺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何夜是在叫他吧?可是妖灵是没有姓的,他叫得又是谁呢?
      “何……何仙人,你,你方才是在叫我吗?”君诺转身询问,似乎不太确定。
      何夜见君诺转身,连忙三步做两步快步上前,似乎是意识到方才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让君诺难堪的话,连忙开口解释道:“不……我刚刚在叫这把剑,这把剑,我唤他左。”
      话音刚落,君诺胸腔中碰碰乱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轻松地笑着说:“我道是怎会如此奇怪,妖灵无父无母,怎会有姓氏?”
      他说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倒有一丝丝苦涩的意味。
      笑容就这样射进了何夜心底,那唯一一片澄澈干净的地方,此时却微微有些刺痛。
      “仙人还有什么事吗?无事的话小妖就此别过,山上有东西在警告我离开,想必是有什么事找仙人吧。”君诺看着何夜有些魔怔的眼神,施施然开口提醒。
      何夜的眼神再次聚焦,冰冷的青面兽面具上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冷的让人胆颤。威严的面具后面到底有张怎样的脸呢?君诺的眼神贪婪地在面具上停了一会,似乎想透破面具看到里面。
      “你且等会,我,我需要你陪我去找祭世海棠妖。”何夜没办法,除了这个方法他想不到什么能留下君诺,因此,他的语气也愈发温柔,再也没有初见是居高临下的冰冷。
      君诺侧头,瞳孔中露出少有的深邃,然后笑了笑,说道:“好啊……仙人前面走……”
      何夜的目光深深地盯着他,一如百年以前,他们手牵手走过的雨巷。
      “无风——无月——”那碎碎絮絮的歌声再次响起,这次连何夜也隐约听到了。
      “这是?”何夜感觉到自己的灵气正随着歌声的清晰而逐渐流逝,停下脚步,伸出右手拦住了气喘吁吁的君诺。
      君诺抬眸,深幽的目光透过浅浅的眼睑在何夜脸上的面具上停留了片刻,说道:“应该是幻术……方才她只威胁我一人下山,如今你我都中了幻术。”
      “仙人既然拉我前来,可否告知这海棠妖倒地有何种执念,竟要天界战神来收服?”
      何夜扶着君诺在旁边的树下坐着,清澈的日光透过斑驳的叶影洒在何夜的面具上,竟然渡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你先休息,我自会告知。”何夜不平不淡地委婉挑开了话题,他浅色的眸子藏在骇人的面具之下,令人不由得浮想联翩他的真容。
      君诺听出他回绝的意思,也不好再多问,正休息好了起身要走,那歌声顺着风直直的飘进他的耳朵,仿佛是谁在他耳边唱歌一般清晰。
      “无风——无月——何人寂寞惹清秋——”
      君诺的腿突然软了一下,以不可控制之势正要往下倒的时候,何夜伸手扶住了他腰间,两只手就这么轻轻地把他捞了起来。
      何夜的纤长而骨节分明,白嫩的不像男人的手,但因手长年握剑的缘故,手指和虎口边缘有层浅浅的老茧。
      “多谢,多谢仙人。”君诺低头连忙道谢,随后撑着树干起身,将何夜推开,继而说道,“仙人灵气雄厚不受干扰……小妖妖气稀薄,不能再陪仙人深入,还请仙人自行先去。”
      君诺这一推,将何夜眼里的光全扑灭了。
      何夜的眸子在君诺快站不起来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了然说道:“不必,她要来了。”
      君诺心里纳罕道,他素不与祭世海棠妖打交道,那海棠妖也只是隐居在这山上。但按理来说这山上妖灵的动静理应是他先感知,可为何这次何夜如此信誓旦旦地肯定“她”就要来了呢?难道来得并不是海棠妖?
      但君诺没问。常年同神仙打交道他也明白,有些神仙背地也和妖灵做交易,如果不怕死,交易还是少问为好。
      一阵缄默,两人都没有开口。中午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照拂这山中的一草一木,秋月春风。而或微风略过,好不惬意。
      气氛却在这深山中降到了冰点,只有那瘆人的歌声幽远空灵,唱的人心里发毛。
      “无星——残云卷淡光——流年碎影浮烟梦——若春寒——秋未至——”
      歌声缥缈而幽柔,浮动在有些春意的山林幽谷之中,君诺却身体绷的僵硬,警惕地四处张望,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海棠妖的真容,上次海棠妖入山,他也只是远远听到海棠妖说话,并没有走进拜访过。
      “岂能独守——一世——冰雪……那——海棠犹青啊——那繁花——静静地等不归人——”
      那歌声如同浮光掠影,轻轻地扫过君诺的心尖,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悸动,让他好想好想——走上前,走到前面,走到悬崖峭壁,山穷水尽的地方。
      他已经担惊受怕了三百年了,他好想就此解脱。
      他看到眼前有一片光,连接着光怪陆离的新世界,仿佛触手可及,只要伸手,往前走,就能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他看到前面有个人逆着光,背着书娄走着,一步也不回头。
      为什么不回头再看看我呢?人间的剧本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君诺心道奇怪,却什么也没说的望着那背影消失在光里。
      ……
      何夜看着君诺慢慢魔怔的神色和失神的双眼,惊恐地伸手试图拉住君诺,可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君诺的衣角时,君诺措不及防地倒下了。
      他还是中了幻术。也是,从他提到含有幻术的歌声开始,何夜也没有放弃带他一起来的念头。
      何夜扶起昏迷的君诺,将君诺安置在树旁,怜惜地用指尖抚过他似玉的脸庞,眉目间都是忍不住的悔恨和奢望。
      他记得,君诺从前绝不会这般小心翼翼,他潇洒肆意地像个天外仙。
      就在何夜的指尖碰到君诺的时候,山上的树似乎忽然之间开了花!粉色的花朵潜藏在层层叠叠浓密的叶林中,又悄然绽放这一瞬的光景!
      巫山似乎被泼上了粉色,每一寸都遍布着海棠花,开的正烂漫好看。
      海棠花的花瓣顺着风在空中飞扬着,飘过何夜眼前,如浮光掠影一般动人心弦,带着夏天萤火虫般的光质,缠绵悱恻地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度。
      何夜伸出那双好看的手,用指尖捏住飘落在他眼前的花瓣,低沉着嗓子喝道:“出来吧。”
      刹时间光影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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