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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贰行 ...

  •   “陛下,醴泉候到了。”曹如意禀告一声,弯下腰,匆匆离去,留下李烈与韩嫣两人。

      醴泉候走了进来,发现李烈端坐在窗棂旁边,从窗棂往外望去,窗外是一片树荫,没有什么出奇。韩嫣心中感到奇怪,李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不是围猎,就是出游,鲜少在室内静坐。皇帝没有开口之前,醴泉候不敢吱声,只低下头,等候皇帝的问话。

      李烈回过头,看见韩嫣安静地跪坐。韩嫣是韩王的庶孙,韩王年纪大了,从前时候,韩嫣作为王孙进宫陪在皇子身边,本来是没有机会封侯的,后来因为与李烈的交情,封为醴泉候。

      李烈站起身,走到韩嫣面前,伸手抬起醴泉候的下巴。韩嫣生得一副美人模样,虽然身形削瘦,却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人世间有很多种快乐,李烈活到如今,从来不委屈自己,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尝过。

      李烈凝视这张精致的面容,以前,他对这张脸是多么地迷恋,以至于不顾群臣的反对,一意封侯,还坏了规矩。可是现在,对着这张以前无比着迷的脸已经没有感觉,相反,他心中总是浮现出另外一张脸,昨天御书房的普通面容。

      “陛下?”李烈很少会这样面无表情地凝视他,醴泉候忍不住地问,下颚一张一合。

      李烈顺手将抬起下巴的手放下,说:“你去罢。”虽然醴泉候摸不着头脑,可是还是听话地离去。

      李烈继续在窗棂旁发呆,曹如意从殿外走进来,轻声问:“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李烈知道曹如意的习惯,他是看到醴泉候没待多久便出去,殿内无人,恐怕主子有什么吩咐不到的,这才进来瞧瞧。李烈下意识地想起这些,可是有些人影仍旧在心中无法挥去。

      醴泉候离开宣室殿,走到曹如意附近,凑过去低声问,“曹公,陛下最近可是迷上了什么人?就连微臣,也不怎么宣召了。”说罢从袖口中摸出一块金子,递给曹如意,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曹如意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风吹草动来。

      醴泉候韩嫣自幼便是个聪明人,从他早早地为自己挣下功名便可知,皇帝虽然阴晴不定,可是毕竟韩嫣是留在他身边最久远的人,对皇帝的性情,不可谓不知一二。

      曹如意哪里看得上这么小块金子,可是醴泉候毕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递的礼物,曹如意不敢不收,可是也不敢乱说话,只得接了,笑着说:“侯爷多虑了,无论什么时候,侯爷在陛下面前的脸面都是头一份的。只是最近陛下要准备东宫的功课,所以才不常召唤。侯爷静候佳音便是。”

      醴泉候站直身子,回过头去看了看巍峨的宫殿,知道曹如意这只老狐狸在跟自己打太极,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陛下见我,都不会一眼不发,陛下心里想什么,难道还能瞒过我去?只是听闻最近宣室殿来了一位新人,陛下喜爱得不得了,前几日才封了太子少傅。因为那位卢大人,陛下才远了我,曹公公,你说对也不对?”醴泉候说话慢声细气,如金石碎玉,他虽然生得文弱,却是骑马的个中好手,一等一的人物。

      卢玦被封太子少傅的事情就在前日,不想竟然惊动了醴泉候,可见平时没少在御前安插耳目。窥探御前可是重罪。曹如意一惊,连忙摆摆手的道:“侯爷,您就别为难老奴。天家的事,老奴这个做奴才的,又知道什么?”

      第二日,卢玦鸡鸣时分便起身,早早地派老奴为自己在包子铺买了热腾腾的包子,与小小姐一同用了早饭,穿戴好朝服,端在中堂,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宫中小黄门传召。卢玦吩咐了几句,让小娉婷好好呆在家中,便动身进宫。

      李烈在延寿殿用早膳,见到卢玦,说:“你来了,坐,陪朕用早膳。”李烈穿了一身朱色燕服,静坐时纹丝不动,端的像一尊神,眼神也如神祇般淡漠,视苍生如刍狗。

      卢玦摆了衣袖跪下,推拒道:“臣不敢,不合规矩。”连日赐宴,便是顾丞相,也没有这样的荣宠。卢玦心里清楚,今日过后,只要他从延寿殿走出,不知道会传出多少流言与蜚语。

      李烈似乎已经习惯他的性情,一边用筷子夹菜,一边说:“既如此,卿便等着,不要跪着。”君王俊美异常,可惜在臣子眼中无用。李烈慢慢地用膳,一边看着眼前人,一边不由得想起前几日和丞相顾殷的对话。顾殷禀告最近一段时间的人事调动,李烈顺便说起了十年前卢玦离京那一段时日的光景。李烈分别记得,当初他不过放了一个青涩书生出京历练,谁知十年之后回来的,竟是这么一个人物。可惜他的这些感慨,说出来,就连顾殷也明白不得。

      本朝礼遇大臣,下跪本也不多。且昨日卢玦在地上跪小半个时辰,膝盖已经青肿,今日实在是不能再跪。于是起身站在一旁,看李烈只夹几箸菜肴,却细嚼慢咽地要吃上小半个时辰。卢玦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继续琢磨者:皇帝隆恩,是为什么?但是他不知道,除非李烈自己说出来,否则以卢玦的为人,猜是猜不出来的。

      李烈用完早膳,道:“朕已吃完,卿再用些,不违规矩。”早有小黄门将皇帝用完的菜肴流水般地撤下,又在旁边的案几上摆上数盘菜肴,显见是为卢玦准备的,菜色与汤羹,不违祖制。李烈又说,“卿若还是推辞,朕便将礼部侍郎请来,好好地与卿辩一辩礼。”

      卢玦一直低着头,心中有一些奇怪,他不敢抬头,是因为皇帝看他的眼神太过陌生,他从来没有见别人这样瞧过自己,非憎恶,非忌惮,那双眼睛中,似乎掩藏着说不出口的心思。“陛下说笑。”卢玦垂下眼帘,拱手道,“陛下赐宴,不敢辞。”在案边坐下,拿起筷箸,吃了几口。因李烈围着食案转悠,卢玦用饭的手夹菜时有些颤抖不稳。

      李烈转了几圈,在窗棂边站定,突然开口说:“卿性情如此执拗,倒是合了御史台那几个老头的喜好。”卢玦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只慢吞吞地用膳,李烈看出他的心思,是食不言。

      等卢玦从宣室殿离开,出了门,便走到曹如意身边站定,问:“日前从宣室殿出去的是谁人?”用膳的时候卢玦注意到李烈背后几个宫人神色有些不对,殿内的陈设显示之前皇帝宣召过一个人,再加上卢玦来时看到一个急匆匆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卢玦心中有一种直觉,他找到李烈与这个人的关系,便能揭开李烈奇怪的态度背后隐藏的东西。

      曹如意又是一惊,反问:“窥探御前是重罪,卢大人慎重。”

      卢玦皱了眉头,换了种说法:“今天从宣室殿出去的是醴泉候。”看到曹如意没有反驳,才又问道,“醴泉候是什么人?听说,醴泉候分外得陛下青睐?曹总管便是不说,我也能找到知道内情的人。”御前并不是铁板一块,曹如意不说,自然有人会说。

      曹如意气的直跺脚,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于是说:“卢大人,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卢玦看到曹如意的神情与反应,越发应和他心中的猜测,脸色越发难看,只摆摆手示意,自己独自往阶下走去。卢玦清楚,醴泉候的旧事,宫中不敢提,自然有人知道。

      晚间,卢玦来到客栈的包间,顾崔二人正在等着他。原来,自从李烈敲打过顾殷之后,顾殷便不敢大张旗鼓地在丞相府中宴请卢玦,毕竟也不知道府中哪些下人是皇帝的眼目。于是想了折中的办法,约在京城有名的客栈。

      卢玦坐下来,望向崔璋,问道:“老高有消息了吗?”卢玦嘴中的老高,正是远在边疆的高将军。

      崔璋道:“信件还没到,边疆离京城远着,满打满算也要十多天,上次的回信中说一切都好。怎么,是朝中有什么消息吗?”崔璋随随便便地搓了搓手,看到卢玦冷不丁地说起这个,不自觉地问。

      卢玦看了看顾殷,见他没说什么给崔璋知道,自己倒是也不好开口,还是崔璋催促才说:“殷殷应该也知道的,匈奴使者来中原,按照惯例,边疆的将士们要准备着。”

      “今天陛下跟你提的。”顾殷点了点头,又对崔璋说:“是这样,我已经给阿榛去了公文。璋璋,你别放在心上,因是机密事,不便透露的。朝中惯例而已,不用担心。”

      崔璋心里转了几转,才放下心来,心中觉得对卢玦越发亲近。卢玦拿起茶杯喝了一大杯水,他今天提起这个,倒像是故意找顾殷的不自在似的,不免有些尴尬,问:“怎么?不是说最近不要见面?”

      “来吃菜。”这时节小二已经将菜肴一个接着一个都摆上了餐桌,顾殷拿起筷子往卢玦碗中夹了一筷子馍馍,一边说,“我是想着,高太傅与你不对付,你不善交际,得想办法去他府中拜访拜访才是。”

      崔璋一边倒酒,一边说:“是的,老高为人嘛,出了名的清高,他也是累世的功名,只是因为做了太子的老师,收敛了一些,才不与我们这些人计较。这一回,你抢了他的差事,他心中不定多记性。他的好学生,是他仕途最大的指望。东宫毕竟比你早来了十年,若是暗地里使绊子,有你一壶好喝的,所以殷殷想着不如先走动走动,总是无妨碍的。如果他是阿殷的门生,倒是好说,偏偏他与阿殷又是科场的同年。”

      卢玦望向顾殷,听见顾殷说:“的确,老高不是我的人。若是我的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顾殷拿起卢玦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

      “好汤。”卢玦接过汤碗,喝了一口,问:“怎么?听你们的说法,高太傅莫不是与你有过节。”

      崔璋接口道:“不是过节。就是互相看不顺眼而已,如今满朝文武,和殷殷不对付也是少数,恰好老高就是其中一位。”说罢对顾殷挤挤眼。

      卢玦想了一会儿才明白,道:“原来如此,想必他是心高气傲的个性,私下底不服你。专心教导他的学生,毕竟,他的学生可是太子,他是想效仿汉景帝的老师一举登相位。原是个这么有抱负的人。”

      崔璋见卢玦明白过来,笑道:“如今你也明了了,你抢了他的学生,他可不要跟你拼命。”

      卢玦连忙摇摇头,道:“我是无意与他相争的,登门拜访一事不去也罢。”客栈的小二在卢玦的旁边倒了一杯茶。

      顾崔二人互相看了看,笑起来,崔璋道:“我就知道玉儿是不愿意去的。罢了罢了,我不插手,你劝劝他。”

      顾殷看着卢玦,道:“如今你是在京城,人情往来总是要走动走动的,且你如今圣眷正隆,不趁此时多多交往,等到日后就不好办了。不是叫你去交朋友的,只是相互处处,别结交仇人就是了。你再不情愿,便想想十年前的前车之鉴罢。”

      “哪里想到这么远。”卢玦摇了摇头,道:“也罢,今时不同往日,我便往高府走一遭罢,可是空手无凭,总得带点什么礼物,你们不会连礼物都给我准备好了吧?”

      崔璋一笑,道:“哪里有这么妥帖,只是替你打听了,老高那个人喜爱文房四宝,京城有名的铺子,只管往最贵的挑就是了。即便和风雅沾不上边,到底能送得出手。”顾殷在一旁一边笑,一边点头。

      卢玦见二人已经为自己打点妥当,只得一边应承,一边陪二人喝酒,说一些体己话。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卢玦靠近顾殷,问:“今日宣室殿可有什么事故?”

      顾殷奇道:“你是今日才从宣室殿出来的人,怎么倒问我?若是说什么出奇的事,也就是皇帝在召见你之前召见了醴泉候罢。”说罢又倒了一杯酒,似乎对于这件事情见怪不怪。

      崔璋见到卢玦奇怪的脸色,在一边接口道:“也是,玉儿这么多年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京城的惯例,若说以前,醴泉候进出宣室殿,原不是什么新闻。只是这段时间,陛下见醴泉候的时间少了。”

      “果然是他。”卢玦低下头喃喃自语,又说,“醴泉候也就罢了,我问的是,今日宣室殿可曾见了血。”

      “见血?”顾殷一惊,回答,“没有听说,御史台也没有动静,怕也是不知道。御前铁通一块,消息水泄不通的,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殿内留有血迹吗?或者是有血腥味?”帝有残暴之名在外,宇内震惊。

      卢玦连忙摆摆手,道:“不,不,我哪有这么灵的鼻子?且御前做事没有不妥协的,不可能有痕迹留下。只是我在衮州毕竟这么多年,什么事没有见过,心中有一种直觉。担心莫不是,有宫人在殿内受了刑。”

      顾殷见卢玦神色极难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轻声道:“这件事,我会留意后续。”

      崔璋在一旁说:“阿殷毕竟在朝廷,对于朝中之事自然了解,宫中之事,消息就没有那么快,那么准。且若是被皇帝知道阿殷打探他宫中的消息,又是一番发作。”

      卢玦问:“宫中无人吗?曹……”这是在问丞相在宫中的眼目,卢玦不敢直接问,可是却不得不问。

      顾殷看了卢玦一眼,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想,只是宫中是陛下的地盘,用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我想安插也安插不进去。曹如意那只老狐狸就别说了,等闲撬不开他的嘴。”

      卢玦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两根手指,神情越发迷糊,听见顾殷说:“宫里的事,到底瞒不过我,你先别着急,只等着我的消息就是了。”

      卢玦点了点头,又问:“说起来那位醴泉候,我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只是不真切。”

      崔璋连忙摇头,说:“他呀,等你见到便知是何方神圣。前几年阿榛还为了一匹马差点儿和他打起来,两人都负了伤,最后还是皇帝出面调停的,说起来还是京城一大趣事,茶余饭后的笑谈。”顾殷一边点头,一边抿着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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