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老林不姓林

1、第 1 章

　　“你当真愿意付出你神魂，永世无法重入轮回？可先提醒你，这三魂七魄落入本尊手中，将日夜承受业火烧灼之苦。你愿，还是不愿？”

　　顾澹然低垂着眼眸，看着伏在地上的少年，月色照着他的额饰熠熠生辉。

　　“我愿！只要能将那罗重叶拖入地狱！我愿承受所有！！”跪在泥泞中的少年大吼着，紧紧搂着伤痕累累目光空洞的少女，浑身颤抖。

　　少年双眼充血饱含恨意，他咬紧牙关，冲着一身鸦黑的魔头砰砰砰叩了三个响头。目中的火似要喷出，仿佛要将谁吞噬。

　　“成交，本尊会完成你的心愿的，你且安心。”顾澹然满意地笑着，一步步朝脏兮兮的少年走去。

　　“等，等等！大、大人！还、还望大人允许我将我妹妹安葬先，求求您！”少年盯着他伸出的手，知晓面前等待着的结局，大大的双眼中爬上了恐惧，筛糠似地颤抖着。

　　顾澹然挑眉，无骨似地倚靠着身后的树，左右看了看，挥手甩出灵气轰开地面一个大洞：“哝，本尊瞅这棵菩提树旁不错，风水还行，荒郊野岭的，也不会有人摸过来。”

　　少年被巨大声响吓了一大跳，他不过是个凡人，修仙一途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连出卖灵魂的法子都是听街边疯癫的老乞儿的胡言。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抱着妹妹踉跄爬起。

　　少年轻柔地托着妹妹，慢慢放入地穴中，看着胞妹死不瞑目的惨状，缓缓躺下侧卧在她冰凉的身体旁，像只小兽般呜咽着，伸出颤抖的手将她双眼缓缓阖上，又拉起她枯瘦的手碰了碰额头。

　　“乖囡不怕，哥哥请了仙人替你报仇...你且安心，下辈子你要投个富贵人家，要过得好好的，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能陪你了，你不要怕，要乖乖的，不要怕......”

　　少年撕下身上一块干净的里衣，仔细将她的脸盖上，又舍不得地捏捏她的手指，双眼中满满的眷恋，豆大泪珠打在女孩手背上。他用力擦了擦泪水，咬着牙将土一抔抔盖上。

　　顾澹然靠着树看着这对兄妹，默了默，翻了翻储物袋搜出一枚凡人用的金叶子，轻声走过去弯腰放在少女脸旁，伸手将少年拉起，驱使着新土轻柔地层层包裹住少女。

　　少年看着妹妹的身影渐渐消失，又哽咽着朝他磕了个响头：“谢谢大人！如今我无所牵挂了，那该死的罗重叶作恶多端，尊上若手刃了他，也是为镇上百姓作福，为大人积德......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顾澹然垂下纤长羽睫，漆黑双瞳中跃着意味不明的光，艳丽的脸显得格外妖冶，他伸手点在少年眉心上，轻声道：“本尊这种...哪儿需要积什么德，这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再确认一遍，你的复仇对象是——？”

　　“嘉州、罗家大少爷，罗重叶！！”

　　“确认完毕，交易开始。”仿佛混迹市井多年的商贾般，他正为一笔到手的交易而心情愉悦。

　　一缕黑雾顺着顾澹然的手指没入少年眉心，刹那间，少年身体中涌出无数黑雾！黑雾张牙舞爪着缠绕着少年的四肢，一丝淡色金光沿着顾澹然的手指纠缠、慢慢离开少年眉心。

　　少年失声哀嚎，泪与汗顺着脸颊滴落，将神魂撕出肉身乃是极痛，他本能地想逃开，却被黑雾缠得死紧，眼睛瞪得大大地、生生看着那抹神魂被抽离，大眼睛逐渐失去神采，哀嚎声也渐渐消失。

　　顾澹然直起身子，他掌心中那抹神魂明灭跳动着，虚弱地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黑雾松开少年悄悄散去，少年的身子软软地欲倒不倒，顾澹然用灵力托起少年，双指并起，灵气作剑在方才少女的墓旁削出一块同样的地穴。

　　少年于地穴中沉眠，顾澹然同样往他脸旁放了一枚金叶子，掐诀为他填上带着青草气息的新土，又找来俩块石碑立于兄妹墓前。他沉默了一下，拂上石碑，指尖为笔，没有写上兄妹的姓名，而是刻下了一段佛家的安息咒。

　　“写是写了，就当这笔爽快交易附赠的，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顾澹然一甩衣袖隐去身形，留下一句湮灭在风中的呢喃。

　　郁葱的菩提树被风吹过，枝叶晃了晃，悠然飘下两片菩提叶，正落在双子墓上。

　　夜幕降临———

　　魔尊带着夜色和亡者的仇恨来迎接罪孽之人，新月挣扎着被浓云吞没，处刑者轻敛衣袍，旋身落入庭院，轻轻叩响红烛摇曳的卧房。

　　愚人为与新得的美妾共享人间喜乐，早已屏退周遭下人，刚抱着美妾刚扑上床，此时听到敲门声不禁恼怒，拢了拢衣衫气冲冲地拉开房门准备指着来人鼻子大骂一通。

　　罗重叶眼睛一瞪，张了张嘴，却是没了脾气：“美人......”

　　红烛摇曳着，眼前的人看得不太真切，却分明长着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孽脸：来人头发松松绾着，几缕墨黑青丝乖顺地搭在肩上，皮肤温润如玉，骨相极佳，额间弯月佩饰熠熠生辉，朱唇被暖烛映着生出几分艳色，凤眼狭长眼尾上挑着。即便“美人”面无表情，在此旖旎氛围下也显得分外多情。

　　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骄矜气质，如此傲慢的他，却让人不由来的着迷。

　　罗重叶呼吸不禁粗重了几分，他搓了搓手，急色道：“外面风大，美人不如先进屋——”说着就要去扯他的手。

　　顾澹然面无表情地躲开咸猪手，径直走入房内。

　　罗少爷也不恼，忙不迭地关好房门，转身痴痴地看着冷淡的男人。床榻旁一直等着的美妾见罗少爷带回一个男人也愣了：“少爷，这位是谁呀？”

　　顾澹然背对着那小妾拉出椅子坐下，罗重叶巴巴地跟过去坐下，挥手对自己新娶的美妾烦道别管。
　　“不知美人是哪户人家介绍来的？”又急忙取了个瓷杯倒上热茶递给顾澹然：“美人，这上好的灵茶，刚煮好的，你小心着烫。”

　　顾澹然接过茶杯，凡人家千金难求的灵茶他却看也不看一眼，瞥了眼一旁满脸淫.邪的油腻男子，扬手就朝着罗重叶脸上泼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罗重叶愤怒地尖叫，慌乱地用衣袖擦拭着，面起燎泡形似猪猡。

　　“你！你竟然敢！！”

　　罗重叶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罗少爷蛮横惯了，从未有人敢这么对待他，这下也不管什么美不美人的了，扬起手就要扇过去。

　　可惜这幅模样落在顾澹然眼中如同蜗牛发怒，又慢又无力。躲都懒得躲，一脚把八仙桌连同罗重叶掀翻，足尖踏在桌板上将人压在地板。

　　“你！你究竟是谁？！我爹是修士！他不会放过你的，还不快把我放开！”

　　罗重叶拼命去推桌子却被死死压着，胸腔难以呼吸，脸都涨成酱紫色，几乎要将一口牙都咬碎。

　　顾澹然翘着腿晃着椅子，笼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狼狈模样，“罗重叶，数年来你强掳多家良家妇女，欺压百姓，你可知罪？”

　　罗重叶目眦欲裂，冷笑道：“我知罪？哈！从来没人能认我的罪！服侍我那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一会我爹来了你可逃不了，快把我放开！”

　　嗤，傻子，事到如今还在说梦话。

　　“别说什么几世修来的福分嘛，你怎知前世你又攒了什么孽呢？”

　　顾澹然拍拍衣摆站了起来，踏着桌板轻飘飘道:“你不认罪也无妨，本尊不是来治你的罪的，本尊，是替人来向你复仇的。”

　　“是谁！你给我下去！我爹是筑基修士......”

　　轰———！！灵力猛然压下，罗重叶身下地板尽数龟裂，连人带桌被嵌入地下，无形威压笼罩着他，连空气都隐隐扭曲。

　　“废话真多，本尊懒得听，筑基小儿罢了，你猜本尊刚刚去你爹房里干了什么？”顾澹然恶劣地笑着，魔气丝丝涌出，亲昵地盘旋在他身周。他足下之人却一点也不好受，胸骨尽断刺入内脏，无力地吐出一口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下一秒就要撑不住了。

　　顾澹然却松开了脚，将一丝魔气刺入软瘫的罗重叶眉心，不上不下地吊着他一口气。

　　“要是一下就让你死了怎么能叫复仇呢？那可太不负责了，本尊可是良心商人，虐你一个蝼蚁，还顺手将你那废物爹也顺手解决了，简直超值。”

　　顾澹然踢开桌子，垂首站在可怜虫身旁，亲手为处刑曲正式拉开了序幕——

　　床榻旁的女子瑟缩着，恐惧地看着眼前血沫横飞的场面，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瞪大的双眼中倒映出微笑着削骨剃肉的魔鬼，看着拥有天神般脸庞的男子行着屠夫之事，仿佛身处炼狱处刑台前，她拼命蜷缩着颤抖的身体，头皮发麻几近昏厥。

　　......

　　不知过了多久，于第一束晨曦透过雕窗时，房中魔鬼终于停了手，看着地上没了气息的肉泥，取下玉佩召出一抹神魂：“交易完成了，按照约定，你的神魂是本尊的了。”

　　那神魂仍旧明灭虚弱，听了这话却是更亮了些，于他指尖跳了跳，乖顺地没入玉佩之中。

　　顾澹然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没理墙角边吓昏过去的女子，径直走出房门，解开了隔音结界，要不了多久，罗家下人就会发现昨夜的惨案，而那些都与他无关了。

　　顾澹然在大街上悠悠地走着，看到刚支起来的早点铺子，刚做完一笔生意的他心情不错，颇有耐心地等老板做好第一锅馄饨，坐在小马扎上慢慢吃。

　　大清早上，已有不少劳力赶早着上集，几个脚夫围着馄饨摊边吃边聊着坊间奇闻。

　　“据说啊，这世上有个铺子，叫什么万罗铺，只要朝着月亮乞求出卖灵魂，那铺老板就能帮你复仇！就连那些修士他也能杀！”一个脚夫神秘兮兮地朝同伴八卦道。

　　一旁的络腮胡大汉笑嘻嘻道：“瞎！你又哪听来的玩意儿？不过这挺值当啊，那灵魂我要啥用，下辈子啥事都不知道了，指不定过得更累呢，换一个修士听你号令指哪打哪不错啊！”

　　顾澹然正吃着，没想到能听人说到自己头上，听到那几人都在附和，他笑眯眯地凑了过去。

　　“诶这位仁兄，你有所不知呀！那店主要的不止灵魂，乃是三魂七魄和那脑中神台呢！修士要是失去神魂，尚可存活，只是神志不清罢了。若是凡人失了神魂......”

　　顾澹然眯着眼睛紧盯着几人，眯着眼笑着：“凡人没有淬过体，神魂抽出的一瞬必然当场咽气！而且呀，神魂离了肉身则成了孤魂野鬼为天道不容，日夜承受业火烧灼之苦呢~”

　　几人不禁咽了口唾沫，眼前俊秀男子玩味又透着认真，大清早的愣是被说得毛毛的。

　　“哈、哈哈，小兄弟不用这么认真哈，都是假的，街坊间的志怪传闻罢了。”络腮胡尴尬地笑了笑。

　　是真的哦，正主在你面前恰馄饨呢！

　　顾澹然笑了笑没有接话，吃下最后一口馄饨付钱离去。他摸摸腰间玉佩，神识探入玉里，看到即将集满的神魂乐颠颠地哼起了歌。

　　想想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已有两千余年，没被车撞、没钻马桶、没有人问“你就是我的马斯塔吗？”。

　　就躺在自家床上睡觉，眼睛一闭、一睁——嚯！这啥鬼地方？？

　　一脸懵逼的顾澹然靠着缺心眼飞快地接受了现实，可惜的是不像小说中写的穿越者自带金手指系统啥的，甚至不是个人，呸，甚至是个魔修，还是个弱唧唧的魅妖。怂怂地苟了上千年，不断去找各种悬崖底下靠着小说套路摸到各路传承，硬撑成了个渡劫初期大佬。

　　寻思着苟够了出山，撵着揍了一路的魔修，霸占了北洲魔窟，成了北洲魔尊，还开了个万罗铺，白天属下卖法器，晚上自己出马收魂。

　　除了收魂，他也没事可做，没生意的时候就逮着属下们教育生意经。

　　人又不好吃，做生意致富换灵丹吃他不香么？

　　装个高冷魔尊太累人了，顾澹然伸伸懒腰，正想着要去哪溜达溜达。他不爱找麻烦，可麻烦总爱找上他——

　　顾澹然收回思绪缓缓回头，一身白衣正义凛然的道修立于街头，正遥望着他，腰间伏妖袋中泄出丝丝妖气。

　　啧，烦人的正派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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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写文的时候，换了两块茶轴键盘，用着都有点难受，还是青轴舒服——
用茶轴我总是会克制不住写成西方魔幻风......
就是很中二嘛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