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87、不争则争

　　昏天暗地。
　　四肢依旧冰冷一片，伴随着刺骨难忍的疼痛，整个身体宛如坠入冰窖般难受不堪。不多时，胸口处分明感到有一阵阵的暖流在不停涌出，进而流向四肢百骸，一点一点的侵吞着寒气。仿佛多年前的一个春日，幼时的她总会与她一起相偎在梨树下小憩。彼时梨花初绽，树影斑驳，有零碎的阳光倾投下来，轻软地覆在她们的身上。
　　温暖如斯，和煦如斯。
　　而她就在她的面前，眉目如画，浅笑盈盈，蓝衣如碧，一如往昔。
　　但是，她的蓝衣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红色。
　　起初只有一点宛如朱砂痣大小的鲜红色，渐渐地，却止不住地向外晕染开来，越晕越大，越染越深。
　　她依旧在微笑，只是满身鲜红的她，笑容却透出浓浓的凄楚。她望着她，忽地朝她挥了挥手。
　　“泠风姐姐！泠风姐姐......”
　　朦胧之中，仿佛有谁在不断地呼喊着她。声音自远而近，渐渐清晰了起来。
　　而她却已经渐行渐远。
　　几经挣扎，恍然之间，却又不禁惊醒过来。
　　入目处，是一张秀丽的脸庞，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泠风姐姐，你可总算醒了！”宋萦轩见她醒转，眉宇间的焦急才终于褪去几分，道：“你怎么会躺在这个地方？”
　　苏泠风缓缓坐起身子，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昨夜有人约我出去，却不想中了埋伏。幸好当时跳入湖中，才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
　　宋萦轩的眼底划过一丝惊愕，秀眉微蹙，道“难不成是我们来此路上的那些人？”
　　苏泠风微微颔首，道：“不错。”
　　宋萦轩目光一敛，面容登时肃穆起来，却又难掩几分担忧与自责，喃喃道：“果然，是因为我回来的缘故么......”音犹未落，一只手忽然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微微一惊，抬眸看去，却见苏泠风正平静地瞧着她。
　　“别担心。”苏泠风看着宋萦轩，拍了拍她的手背，忽地笑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宋萦轩闻言，心中微觉酸涩，眼圈登时红了几分，却又不禁点了点头。
　　苏泠风勉强站起身子来，环顾了一圈四周，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宋萦轩微微吁了一口气，道：“今早我原想找你一同去吃早饭的，却不想如何敲你的房门都不开。起初我以为你是跟花岛主已经去了餐厅，但回去的路上却又只碰见花岛主一人，他也并未与你在一起。我俩这才顿觉不妙，也并未声张，便只托了潋空一同来寻你。却未想到，你竟昏倒在这湖岸上。”
　　苏泠风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歉意，“让你们替我担心了，真是抱歉。”
　　宋萦轩摇了摇头，“你我早已是朋友，又何来抱歉之说。倒是泠风姐姐你，瞧你面色苍白，身子可还无大碍吧？”
　　一言及此，苏泠风才发觉自己的经脉通畅，血气平稳，较之昨夜情景，内伤竟好似痊愈了大半。她略一沉吟，不禁大为感激，道：“多亏萦轩你如此耗费内力为我疗伤，我的内伤已经好转许多了。”
　　宋萦轩愕然一怔，随即睁大眼睛，道：“疗伤？我并未为泠风姐姐你疗伤啊？”
　　“你说什么！”苏泠风也怔住了，原本便缺少血色的面容霎时变得越发苍白，“你当真并未为我疗伤？”
　　宋萦轩仔细瞧着苏泠风的脸色，心下不由得一沉，断然道：“当然！但凡运功疗伤最是耗费时间，而我发现你昏倒在湖边之时距今也不过一刻左右，又怎会是我呢？”
　　苏泠风再次怔住。
　　不是她！
　　当真不是她！
　　那又是会是谁？
　　苏泠风实在不敢再想下去，明明昨夜才从那五人口中得知了那个人的死讯，而如今又怎敢在奢求一个渺茫的希望呢？
　　她这一生无论走过多少艰难险阻，惊涛骇浪，都从未有过如此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时间心绪难平，加之重伤初愈，气血上涌，喉中不禁一甜，呕出了一口鲜血。
　　一旁的宋萦轩顿时失色，赶忙扶住苏泠风的身子，劝道：“泠风姐姐，你重伤初愈，切勿在动他念！”
　　苏泠风勉强稳住了身子，摇了摇头，道：“我不要紧。”她顿了顿，眸中闪现出一抹坚毅，“萦轩，你听好。从今日起，勿要对外说出我遇袭受伤之事。若有人问起，便称我近日身体欠佳便是，明白么？”
　　宋萦轩的眼眸微微一沉，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明白。”

　　厨房里，火炉上的药罐正兹兹的冒着轻烟，整个室内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非常浓郁的药草香。
　　宋萦轩的手里隔着一块白绢将药罐轻轻拿下来，药罐微倾，汤汁入碗，水波微漾，泛着深深的红棕色。
　　恰逢此时，宋潋空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开口问道：“需要我帮忙么？”
　　宋萦轩将碗放在托盘上，双手端起托盘，看了一眼宋潋空，展颜道：“你倒想帮忙，可惜来晚了一步。”
　　宋潋空微微皱眉，“是否要我帮你把药送过去？”
　　“不用了。”宋萦轩行至她的面前，“毕竟，泠风姐姐是我的朋友。”
　　宋潋空眼睫一沉，平静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闻言，宋萦轩抬起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庞，忽地又别有意味的莞尔一笑，道：“此话当真？”
　　宋潋空的脸登时红了。
　　宋萦轩噗嗤一声又笑了，她素来知晓宋潋空的性子内向腼腆，便道：“好啦好啦。你要是实在无聊的很，想找我作伴，那就跟我一起把药给泠风姐姐送过去吧。”
　　闻言，宋潋空的目光闪了一闪，终究还是未言语。
　　二人一路谈笑而来，说是谈笑，也只不过是宋萦轩一个人在打趣着身旁的宋潋空，而宋潋空多半只是默默的听着，偶尔微微一笑，并不搭话。
　　“我说你啊，你当真应该走出这清和境地，好好去领略一下外面的世界。否则，你总这般文静腼腆，一点也不像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反倒像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宋萦轩一边言语，脚下的步子却并未放缓。她话音刚落，只觉前面一个人影逼近，猝不及防之余，身子已经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身体。手中的托盘顿时直飞而起，整个人啊的一声仰面向后载倒下去。
　　一只手臂稳稳地伸出来，拦腰托住了她。
　　宋萦轩心神未定，一张脸上满是惊悸之色，双目圆睁地瞪着宋潋空。宋潋空轻轻皱了皱眉，手臂回翻，将她扶了起来。
　　宋萦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继而又是一声惊叫，道：“哎呀！泠风姐姐的……”
　　“在这里呢。”还未待她说完，宋潋空便已将另一只手上的托盘呈至她的面前，脸上略带一丝无奈道：“以后可要小心点啊。”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素日里便不求上进，只顾与闲人一起胡闹的听雨使。”
　　宋萦轩不禁循声抬头，这才看清眼前之人原来是醒雷使。只见他面容微带几分憔悴，可依旧不改过往的冷酷倨傲之色，一脸轻蔑的瞧着她俩，丝毫未见几日前那种痛失情人的哀伤之感。她微微蹙眉，心中亦登时不快起来，冷笑道：“醒雷使此话未免太过武断了吧。何为闲人？谁是闲人？我怎么没看见啊？”
　　宋潋空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扯了下宋萦轩的衣袖，“萦轩……”
　　宋萦轩未言语，转头瞪了一眼宋潋空，心里却已有了思量，面上顿时转变了态度，呵呵笑道：“素闻醒雷使武功高强，正巧潋空适才跟我谈起她的武功正遇瓶颈，难以进步。不如今日就让潋空向醒雷使讨教两招，如何？”
　　醒雷使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难看，他自负心计谋略胜宋潋空百倍，却唯有武功不及这个区区女子，实在乃平生之耻。一念及此，耳畔却又传来宋萦轩略带嘲讽的声音，“怎么了？醒雷使难道想要推辞不成？莫非醒雷使身为一介男子汉，连区区一个女子的挑战都不敢……”
　　“我应战！”
　　“好！醒雷使果真痛快！那么一刻之后，我们便相约在临风园内，一决胜负。”
　　醒雷使哼了一声，冷冷的看了宋潋空一眼，“我是绝不会输给你的！”言罢，转身拂袖而去。
　　宋潋空望着醒雷使离去的背影，再次叹了一口气，扭头对宋萦轩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何必一定要与他相争呢？”
　　宋萦轩眼神颇为奇怪的瞧了一眼宋潋空，然后平静地摇了摇头，道：“你的性子果真不适合这些江湖纷争呢。只可惜有些事，你不与别人争，别人自有相争之心。所谓不争则争，与其事事相避，倒不如成全了他。”
　　“可是……”
　　宋萦轩抬手打断她的言语，朝宋潋空安心一笑，道：“醒雷使的气焰如此嚣张，也该是收敛一下了。总之，你听我的便是了。”

　　野花摇曳，树影掩映。
　　小屋的门扉紧闭，只有一阵阵琴音传了出来。那琴音并非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反而时不时的略有停顿，却偏偏自有一种宁静淡泊之意，令人闻之心安。
　　宋萦轩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推开了屋门，果不其然，苏泠风正坐在几案前抚琴。苏泠风见她来了，不禁微微一笑，琴声顿时戛然而止。
　　宋萦轩将药碗放在桌上，笑道：“看来泠风姐姐的伤已经好很多了。适才的琴声很好听呢。”
　　苏泠风缓缓起身，行至桌旁坐下，淡淡道：“许久未弹了，我这琴技早已生疏的很。若不是我这几日心里难安，也断不会托你去借琴了。”
　　“哪里哪里，自古美人不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嘛，能得闻你的琴声想必亦很难得了。”
　　苏泠风露出几分笑意，“只可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并非是我。”言语之间，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琴，“就连这七弦琴，还是幼时她教给我的。”
　　宋萦轩眼睫一颤，“原来她……也会做如此风雅之事么？我还以为她只当男子一般只会舞刀弄剑呢。”
　　“岂止是会，她少时常与青楼名妓交好，什么长词慢调，民间小令，吹拉弹唱，她样样精通。”苏泠风的眼神忽然寂寥起来，“其实，她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像个女子，不是么？”
　　宋萦轩柔柔一笑，道：“通音律，擅唱歌，又吃不得苦，这果真比我们更像个女孩子了。”她瞧了一眼苏泠风的脸色，又语锋一转，道：“赶快先喝药吧。”
　　苏泠风颔首，端起碗将药汁喝了下去。待她饮尽将碗放下后，拭了下嘴角，淡淡道：“你路上出了何事么？”
　　宋萦轩瞧着她啊了一声，“你怎地知晓？”
　　苏泠风笑了，“你以往来送药时最是心急，送来的药都是烫的，须得等上好些时候才能入口。如今的这一碗的温度却正好，可不是路上遇上什么事耽搁了么？”
　　“哈哈，果真瞒不过你！”宋萦轩瞧着她，蓦地眨了眨眼，“你一病几日，想必在这屋子里也待够了吧？”
　　“是觉得有些闷了，以你之见是……”
　　“哎呀！这就可以了！正巧有场好戏即将上演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看吧。”
　　“什么好戏？”
　　“你到了就知晓了！”宋萦轩突的拉住苏泠风的胳膊，一脸兴奋，“有你在场旁观，待会醒雷使输了比试，就更丢脸了！哈哈！我几乎都能预料到他那张气的铁青的脸了！”
　　“究竟怎地一回事？”
　　“哎呀！你别问这么多了！”宋萦轩摇了摇苏泠风的胳膊，撒娇道：“你就跟我去嘛！只有你去了，这场戏才能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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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被举报了……我发誓苍苏唯一的亲热也就在那章……而且只是吻而已。
晋江已经如此丧心病狂了么？那我下章还想……
算了，这可是晋江不让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