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66、心心相映

　　明月清辉，夜色沉沉。
　　苍夜痕懒懒坐在一棵古树之下，后背舒舒服服的倚靠着树干，她轻轻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享受这般静谧的夜晚。
　　而苏泠风，则一直静静的依偎在她的身边。
　　“就这样结束了么？”
　　“嗯。”
　　“不知怎地，我竟未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轻松之感。”苏泠风轻轻转过头，又望了一眼沉月池的方向，目光中微微带着几分感慨。“你说．．．．．．为何最后会是这个结局，到头来竟是谁也未曾得到过救赎。”
　　闻言，苍夜痕忽地睁开眼睛，目光随即变的深邃起来，道：“救赎？有时候，一个人活下来并非就是得到了救赎。正如严夫人一般，她活了这么多年，可是在这些年中又有几时是真正未被仇恨所折磨。正是她日夜都遭受着煎熬，才使她的心性畸变至如此地步。”言罢，又轻轻勾起唇角，笑道：“她死，未必不是救赎。或许这样，她就能够与自己真正所爱之人在一起了。”
　　“可是．．．．．．”苏泠风正欲再言语，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已轻轻挡在她的唇前，瞬间止住了她的所有话语。她抬头看向苍夜痕，只见她正低头望着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混杂着说不清的暧昧，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一分戏谑，一分戏弄，八分柔情。
　　一抹绯红霎时横陈在莹白之上，随后悄悄蔓延开来。耳畔传来苍夜痕的一声轻笑，“你怎地竟连耳垂都红透了。想不到冷若冰霜，貌比西子的风袖暗香苏泠风苏大小姐，竟是这般容易就害羞了。”
　　苏泠风抬头瞪了那人一眼，苍夜痕见此，连忙举手做投降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可甚么都没做啊！”
　　苏泠风忽地嗤笑一声，道：“你想做甚么，你又能作甚么。你想做，怕是还未有这个能耐。”言罢，便不再理会苍夜痕，微微偏过头去。
　　苍夜痕长叹了一口气，尔后小声嘀咕道：“唉．．．．．．真是大姑娘越长脸皮越薄，还是以前那个经常跟我睡一被窝，喜欢穿着开裆裤跟我身后转的小姑娘够开放。小时候洗澡都非要拉着我陪着她一起洗。”正犹自自言自语，忽觉脑后有风拂过，随即一个硬物重重砸在自己的头上。
　　“哎呦．．．．．．泠风，你用什么砸的我啊！这下手也忒重了些吧！”说着，苍夜痕有些委屈的嘟囔着，顺手拿过苏泠风手中的凶器，定睛一瞧，却未曾料到竟是在池底石室中所摆放的那个漆木匣。
　　苏泠风面上却丝毫未有同情之色，反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苍夜痕，气呼呼道：“我何时洗澡非要拉着你陪我一起了！”
　　苍夜痕瞧见苏泠风这副样子，宛然正是当年小女孩的一派模样，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口中却说道：“没有没有．．．．．．”说着，又顿了顿，笑道：“是我洗澡非要拉着你一起。”
　　“哼哼．．．．．．苍夜痕，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苏泠风俏脸又一沉，忽而冷笑一声，轻轻扬起了手。
　　“哎呀，别施毒，别，千万别。我错了还不行嘛．．．．．．你没有跟我一起洗过澡。我也没有跟你一起洗过澡。”
　　苏泠风看了她半晌，脸色稍缓，便放下了手。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苍夜痕的眼珠却转了转，促狭一笑，随后又补了一句，道：“虽然咱俩没在一起洗过鸳鸯浴，不过小时候你穿着开裆裤跟我身后乱转，这可是确有其事，不能耍赖啊！”
　　闻言，苏泠风瞳孔微缩，显然是被苍夜痕一语切中要害。她这一生一直自持稳重，唯有自己幼时做的那点傻事被苍夜痕此时拿着不放。美丽的脸色登时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最后直接咬唇阴测测道：“我看你的胆子是又大了。”
　　苍夜痕在旁看的真切，心知这下苏泠风当真被自己惹怒了。虽然自己的武功高过她不知多少倍，但是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受起来简直比上大刑还让人痛苦。赶忙顾左右而言他，话锋一转，微微正色道：“我还有一事未问你，这木匣可是你拿来的？”
　　苏泠风见她提及此物，心中登时也想起此事来，颔首道：“不错。”她瞧了一眼苍夜痕手里的那个陈旧的漆木匣，蹙眉道：“我总觉得，严夫人此番未必全是为了复仇。”
　　苍夜痕一下一下抛着手中的木匣，接口道：“不错，她最主要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这木匣里的东西。”她狡黠的冲苏泠风眨了眨眼，“既然你想看，那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苏泠风哼了一声，冷冷道：“明明从头至尾都是你自己好奇而已，少把我扯进去。”
　　苍夜痕轻轻一笑，便检查起手中的木匣。那木匣甚是陈旧，但是开口处却密封的十分严实，丝毫未有任何的缝隙，匣身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锁孔。苍夜痕皱了一下眉，双手又稳稳拿住木匣，欲催发掌力震裂木匣。孰知，这个木匣却依旧纹丝不动，完好如初。
　　苏泠风在旁蹙眉，道：“我曾听闻师父说过，在极北之地，有一种树木坚硬如铁，刀枪不入，不知是否就是眼下这木匣的材质。”
　　苍夜痕微微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想来蛮力是打不开的了。”她思忖片刻，又转头看向苏泠风道：“把你的银针给我一根。”
　　苏泠风忙从腰际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递与苍夜痕，苍夜痕伸手接过银针，将木匣举至耳畔，用银针插进锁孔中，仔细听辨着木匣中的机括旋转声。不多时，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木匣应声而开。
　　苍夜痕微微一笑，道：“我就说我不该做堡主，该去做大盗。凭我的这手开解机关的本事，不怕当不了天下首富。”
　　苏泠风又瞪了她一眼，道：“苍大堡主，你能不能别再吹牛了。”
　　苍夜痕只是假装干笑两声，不再言语，伸手便打开了木匣。
　　在那木匣之中，一枚奇怪的什物正静静躺在里面。此物呈水滴状，周身圆润，通体漆黑如墨，质地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光滑的表面上更泛着几分剔透与温润。
　　苍夜痕轻轻拿起这块什物，忽觉此物入手极其冰凉，却又感到十分疑惑不解，便转头看向苏泠风，却见对方面上也是一派茫然之色，显然亦不知此为何物。她瞧着手中之物，眼中隐隐掠过一丝担忧，而后又消逝不见。随后便将此物收起来，冲苏泠风看了一眼，道：“不如待咱们回到潇珞城，将此物教你爹看看，再另做打算。”
　　苏泠风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苍夜痕在旁看着苏泠风，眼神忽地温柔了起来，不由得伸手搂她入怀，笑道：“待你我回去之后，我便将堡中大小事务皆交由苍晋打理。甚么江湖恩怨，世俗礼法，统统一概不去理睬，只过属于咱们自己的生活就好。从今往后，你愿去游历天下也好，抑或是行医济世也罢，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苏泠风轻轻依偎在苍夜痕的怀里，一向淡然平静的面容竟绽出几分喜悦之色，宛如天山之上的雪莲刹那间完全绽放，冰封多日的溪流霎时间雪化消融。她从自己的腰际摸出那对白巾交还给自己的玉佩，将其中一枚玉佩交给苍夜痕，温言道：“这枚玉佩，我一直都想交给你。如今，你既允了我，那这玉佩便交与你罢。”
　　闻得此言，苍夜痕接过玉佩，只见玉佩质地晶莹，玉身上雕刻两行小篆，不禁轻轻诵出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诵罢，又欣慰一笑，道：“这下，我们终于不必在水一方了。”
　　她们就这样相互依偎了良久。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洒在二人的身上，光影层层叠叠，斑驳流转成画，两道剪影似已交融为一体。
　　“夜痕。”
　　“嗯？”
　　“我有点冷。”
　　苍夜痕也不言语，只是越发抱紧了怀中的人。
　　“这样就好多了。”
　　“夜痕。”
　　“嗯？”
　　“我有些困了呢，你这样一直抱着我．．．．．．手臂不会麻么？”
　　上方忽地传来隐隐的轻笑声，只闻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耳畔低喃：“你安心睡吧，我的手只要是抱着你，就一定不会麻的。”
　　“你保证？”
　　“我保证。”
　　“夜痕．．．．．．”
　　“嗯？”
　　苍夜痕应了一声，良久，却未有人再答她。她低头一瞧，原来苏泠风不知在何时已睡着了。她的内力原本就不如苍夜痕深厚，先前潜入冰池对她而言，终究耗力甚多。此时，精神略微松懈，终于疲倦而眠。
　　苍夜痕静静的看着怀里的苏泠风，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冷峻，但更多的依旧是柔情。半晌，忽地伸出手轻轻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不禁又吻了一下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