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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采采嗟离别 ...

  •   石室中,严夫人依旧拿着那幅画伫立在原地,脸上之前所浮现的悲伤,嘲讽,讶然似乎都在一瞬间被凝结,只剩下如石像一般的木然。半晌,她缓缓的开口,轻轻道:“这算甚么?”
      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屑,颤抖,又依稀掺杂着一丝乞求。既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在场的旁人。
      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就连她自己亦不能。
      苏泠风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素来淡然的目光也不禁掠过一丝悲哀之色。她有些不忍的偏过头,看向身后的苍夜痕。
      一时间,四目相对。
      苍夜痕看了一眼那双略带哀伤的眼眸,不禁温然一笑,走过去握住了苏泠风冰凉的手,又转头望向依旧木然而立的严夫人,沉声道:“严夫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怨恨云裳背叛了你与烈焰庄,可是这其中缘由你却从未自己仔细思量过。你可曾想过,倘若云夫人当真并未忘记过你,她究竟又是为何会委身嫁于严诚。”
      闻言,严夫人似乎从木然中缓过神来,她再次细细端详着那幅少女图,只是这次,眼神中却再也没有了那几分风情,却依然温柔的恰似一池春水,仿佛她现下看的不是这幅画,而是收藏这幅画的女子一般。
      良久,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里的温柔霎时又变成怨恨之色,然后忽地拿起那幅画向空中猛地一掷,那幅少女图登时化为万千纸蝶,纷纷四散飞扬。
      苍夜痕与苏泠风显然并未料到她会有此一举,皆都惊诧的看着这一幕。
      纸屑飘飘洒洒的从空中落下来,宛如冬末的最后一雪,带着隔世的眷恋与寂寥,在悲伤中谢尽自己的一生。就在这漫天纸屑之中,严夫人忽地抬起眼,冷冷的瞧着苍夜痕,那一向充满风情的面容上此刻还残留着适才破釜沉舟般的惨烈与凄厉,道:“事到如今,无论云裳对我是否还存有情意,她对我和烈焰庄的背叛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就算我杀了她是我无情无义,但我总算无愧云伯父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苍夜痕淡淡的盯着那飘落在地的纸屑,微微蹙眉。少时,转而迎上严夫人的冷然目光,肃容道:“你当真这么想?你可知晓,你自始至终最可笑之处是甚么吗?就是你总以为你是所有人中最了解真相的人。”苍夜痕顿了顿,语气顿时也冷了下来,“不过可惜,你并不是。”
      严夫人冷冷一笑,笑中更是带了浓浓的嘲讽,道:“既然我不是最明真相之人,那想必这最明真相之人便是苍堡主与苏大小姐了。既是如此,你们不如在此坦言便是,我倒是想看看你俩究竟知晓多少。
      苏泠风眼眸中闪过一丝怅然,依旧面沉如水,道:“你……当真想知晓?”
      严夫人点点头,笑道:“在下求之不得。”
      苍夜痕沉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良久,长叹一声,沉声道:“那好,那我今日就给严夫人讲一个你并不知晓的江湖故事吧。”
      闻得此言,严夫人不由得掩唇失笑,随即又喝彩般的拍了拍手,讥讽道:“要讲故事?那敢情好的很。既是苍堡主所讲的故事,想必定是精彩之极,在下自是洗耳恭听。”
      苍夜痕也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倒不知晓这个故事到底有多精彩。”言罢,她的眼眸里浮出一抹沧桑之色,目光沉了下去,正色道:“我只知晓就是因为这个故事,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七十多年前,人称关雎剑客的向随风在扫荡魔教后,毅然解剑归隐。然而他人虽然避世江湖,但他所遗留下来的两件东西却在此后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再难平静,而这两件东西便是长生之药与关雎剑谱。”
      严夫人在旁边听边笑,道:“没想到苍堡主知晓的倒还真是不少。不过这个故事我也熟悉的很。”
      苍夜痕又看了一眼严夫人,神色却变得复杂起来,道:“那接下来的故事,我保证严夫人您一定从未听说过。”又顿了顿,道:“就在那时,江湖上最有势力的四大门派世家,朱雀门,烈焰庄,冷月山庄,与清和一族一起合谋夺取丹药剑谱。然而在这其中,清和一族的族长由于厌倦了争斗不休,于是便带领族人避世隐居起来。而剩下的三个门派世家,则仍然为了丹药剑谱而明争暗斗。在这期间,朱雀门不幸被烈焰庄与冷月山庄联手所灭。孰知,苍天偏爱弄人,就在他们一干人丧心病狂的屠杀朱雀门人之时,烈焰庄的庄主云如飞却鬼使神差的动了恻隐之心,非但并未杀绝朱雀门的后人,反而还带回一个女婴将其抚养长大。”言罢,又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严夫人。
      而严夫人闻至此处之时,早已木立在原处,整个人仿佛已经失了魂魄一般。原本美丽的脸上骇的如同死人一般苍白,犹自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半晌,又瞧了苍夜痕一眼,故作镇定的冷笑起来:“苍堡主所编的故事果然精彩之极。不过很可惜,我半个字也不会相信。”
      苏泠风见此,淡淡道:“你可以不用信,或许,你不信反而对你会更好。”
      严夫人的面容却扭曲起来,眼睛里露出痛苦之色,颤声道:“你们…你们凭甚么证明?”
      “因为这个。”苍夜痕面无表情的伸出右手,缓缓摊开,那枚被雕刻成凤凰样式的红玉赫然躺在她的掌心之上。“我想,静悠临终前想给我的暗示,就是这枚凤凰玉佩原本为画中少女所有,而那画中的少女,就是你。.”
      那一点暗红,是如此的刺目,如此的耀眼。而她的泪,却早已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严夫人望着苍夜痕手中的玉佩,痴痴道:“这是我幼时送给裳儿的玉佩。裳儿死后,我原想将它收回,但是却迟迟未曾找到。原来……是在君兰那里。”忽地,又看向苍夜痕与苏泠风,沙哑问道:“就凭这枚凤凰玉佩,你们就认为我是朱雀门的后人?”
      苏泠风眼眸里微微露出几丝怜悯,似是不忍心点破其中玄机,半晌,最终还是轻声道:“是你错了,这枚玉佩的样式其实并非凤凰,而是朱雀。”
      闻言,严夫人又看了一眼那枚玉佩,身子却几乎已经站立不住,摇头嘶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凭什么断定这玉佩的样式是朱雀!我不……”
      “你我心里都知晓,这间密室恐怕便是当年那三大门派世家所共同建造的,为了能够藏起某件东西。”苏泠风静默的看着她,目光深沉。“所以,你若不信,为何不看看这间石室墙上的图腾。”
      闻言,严夫人怔了半晌,终于扭头看向石室的四周墙壁。
      弯月,火焰,凤凰。
      并非凤凰,而是朱雀。
      苍天弄人。
      严夫人就这样站着,她也不知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就像在做着一个非常冗长的梦。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个女子教给她的一首歌。
      浮照满川涨,芙蓉承落光。人来间花影,衣渡得荷香。桂舟轻不定,菱歌引更长。采采嗟离别,无暇缉为裳。
      “采采嗟离别,无暇缉为裳……采采嗟离别,无暇缉为裳……”严夫人犹自不停的喃喃着,泪水却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裳儿,我终于知晓你当年为何不让我报仇了。我终于知晓你为何不愿再跟我走了。我终于知晓你为何甘愿委身于杀父仇人了。我终于都明白了……都明白了……”她正这样说着,又忽觉有人拽住了她的裙角。她缓缓低下头,却看见严诀正趴在她的脚下,断臂处已是鲜血汩汩,而苍白泛青的脸上却依旧满是柔情的望着自己,道:“采瑕,我已经帮你完成复仇了。我们……我们一起走吧。你答应过我的,等你报完了仇,你就跟我去……去找一个无人的地方,从此双宿双飞,永不分离。”
      “双宿双飞?永不分离?”她忽地笑了,轻轻重复了一遍,而后又瞥了一眼眼前这个苟延残喘的男人。那样子,分明她是一个高傲的女皇,而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一只待死的病犬。
      忽然,严诀的身子不知怎地直直的飞了出去。这一切来的着实太快,眼看他就要撞上石墙,横死当场。

      幸而,有一个人的身法却比他更快。
      苍夜痕稳稳的接住严诀的身子,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原本便被自己砍断了一只手,失了太多的血,现下又挨了严夫人的这一击,此刻更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苏泠风也走过来,蹲在严诀的身旁察看他的伤势,她只看了一眼,便已知适才严夫人的那一击已是下了杀手,此人决计是活不成了。饶是如此,她还是点住严诀的周身几处大穴,暂缓住他的伤势。尔后起身看向严夫人,美丽的眼眸露出一丝寒意,道:“严夫人,此人既痴情于你,你又何必如此绝情。”
      严夫人又轻笑一声,眉宇间却已露出一种深深的倦怠,幽幽道:“我这一生,已经成了个世间最大的笑话。我所爱之人,到头来皆已变成我的仇人。我虽害死裳儿,但到头来却也害死了自己毕生的爱人。”她忽地缓缓转过头,静静的看着苏泠风与苍夜痕,用一种极其平静极其淡然的语气说道:“所以,我既无法跟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又怎会跟他这种低贱的臭男人在一起。我既连自己的爱人都能够亲手杀死,又何必在乎他的性命。”
      苏泠风蹙眉,良久,沉声道:“你确实可以不在乎他的死活,可是你却无权夺走他的性命。”
      严夫人挑了挑眉,忽而大笑起来:“无权?哈哈哈哈……”她别有意味的笑了一下,笑中竟带着一丝残忍的妩媚,道:“不……你不会知晓……”说着,素手忽地一翻,一道银弧已轻轻划过。,
      一把锃亮的匕首插在她自己的心口上,滴滴鲜血顺着她华美的衣服流了下来。她抬头看向苍夜痕怀中的严诀,适才妩媚娇柔的神色已经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楚楚可怜,声声唤道:“诀郎…...诀郎……”
      严诀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唤,竟悠悠醒转过来。他转头看见自己的情人已经身负重伤,竟如回光返照一般硬生生的挣脱爬出了苍夜痕的怀中。、他慢慢的向她爬去,断腕处的血更如泉涌,所经之地被他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严夫人神色更加凄凉,道:“诀郎……我怕是不行了……你可愿意……跟我走……”
      严诀依旧痴痴的看着她,那只完好的手徒劳的向前伸着,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苍夜痕见此状,暗呼不好,赶忙唤道:“不可!”说着,身形一闪,已奔至严诀的身旁。她定睛一看,只见严诀竟当真咬舌自尽了。她就那么怔怔的盯着严诀的尸首,胸中却好似被烈火焚烧般愤怒难耐。
      严夫人再次娇笑起来,眼底带着几分胜利与狡黠的光芒,道:“我就说……他爱我爱的紧呢……可是在我眼里……他永远都只是个工具而已……有时候爱一个人……至始自终都只不过你一个人的痴念而已……而这……你们是永远都不会懂得。”
      闻得此言,苍夜痕不禁看向苏泠风,只见苏泠风也同样凝视着自己,通透的目光中有着别样的温柔与坚定。
      不错,她们不会懂得,亦不必懂得。
      严夫人望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她们心心相映,彼此相爱。而自己呢?自己多年之前是否也曾像这般与一个女子情投意合,相爱如斯?而现下,自己又为何会成了孑身一人,即将饮恨而终?
      一念至此,她不由浮出一丝恶意的笑容,然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向苍夜痕扑了过去。
      苍夜痕依旧伫立在原地,静静看着那道向自己疾冲过来的身影,右手已轻轻巧巧的拂上严夫人的手腕,左手正要点向她腰间的穴道。忽而发觉严夫人竟是一把抱住了自己,耳畔顷刻间响起了如蚊蚋般的低喃。
      “今夜子时,采葛峰上。苍夜痕,这一切本就皆由你而起。”
      苍夜痕微微一怔,便已知晓严夫人的言外之意,正欲再问缘由。孰知,她竟一下子将插在自己心口上的匕首拔了出来,将苍夜痕猛地推了出去。

      液体,一下子喷涌而出。红色,仿佛那夜烈焰庄上燃起的熊熊火光。周围的景物不断的旋转,红色就被定格在眼前,她仿佛又听见远处有朦胧的歌声传来。
      浮照满川涨,芙蓉承落光。人来间花影,衣渡得荷香。桂舟轻不定,菱歌引更长。采采嗟离别,无暇缉为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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