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6、多情公子

　　陈家镖局。
　　匾额上四个金色的大字显得富贵不凡，刚猛雄劲的书法字体更是透出了一股威严的气势。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几位似是迎客的青衣下人。
　　苏泠风抬头看向匾额，皱了皱眉，道：“这陈家镖局看来这几年靠跑镖挣了不少钱，单看这门庭架势，只怕比我爹的潇湘山庄要好的多了。”
　　苍夜痕在旁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这陈家镖局现在可谓是名满天下，镖主陈毅天之所以这么富有，是因为他有一个大主顾。”
　　苏泠风看了一眼苍夜痕，“什么大主顾？”
　　苍夜痕微笑，雨后的阳光零零碎碎的洒落在她的眸子里，配上她的笑容倒是带了几丝神秘。她低声道：“当今圣上。”
　　苏泠风一下子扭过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苍夜痕的眼睛，只是一瞬的时间，她便在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惊异模样，而对面的人依旧挂着那丝戏谑的微笑温柔的看着她。
　　雪白云袖下的双手握紧，指节间泛起了青白色，苏泠风似是有些不甘心，嘲讽道：“当今圣上？好一座吃不完的金山！”
　　苍夜痕这次倒是很配合的没有反驳，反而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确实，光看看这匾额上的字，就知道是江湖第一妙手书生杜君所写，杜君的字，一字千金。依我看这陈家镖局都快赶上翔阳城的首富欧阳家了。”
　　就在两人正要举步往大门走时，那门外的青衣下人早已经迎了上来，不卑不亢的低着头，伸出了一只手，道：“阁下请出示请帖。”
　　苍夜痕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请帖，递了过去，道：“我是红枫堡的苍夜痕，这位是潇湘山庄的苏大小姐。”
　　那青衣下人拿过请帖快速的扫了一眼，原本漠然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原来是苍堡主与苏大小姐，小的适才有眼不是泰山，刚刚多有冒犯了。来啊，小翠，带二位客人去厢房歇息。”
　　苍夜痕抱拳回礼，“那么有劳府上了。”说罢，与苏泠风一起跟着丫鬟走进了大门里。

　　陈家镖局的门庭大气若然，富丽堂皇。而院内更是碧瓦飞甍，气派不已。庭园里的假山石桥雕刻精细，池沼莲花搭配自然，景致美不胜收。苍夜痕与苏泠风就这样一边欣赏着四周如画的风景一边跟着丫鬟来到了西厢客房。
　　“苍堡主就先在此歇息吧，奴婢就先去带苏大小姐去另一间厢房了。”
　　苍夜痕看了一眼苏泠风，见苏泠风示意般的点了点头，笑道：“那么，有劳姑娘了。”
　　她原本就是个俊俏女子，经过多年的男子装扮后，脸上多少带了丝男子的俊朗，这更加让那些怀着少女情怀的女子心动不已。看着眼前的这位翩翩俊公子对自己温文尔雅的笑容，那小丫鬟的脸顿时像火烧了般，一丝红晕从白净的脸上荡漾开来，害羞似的领着苏泠风走了。
　　目送那小丫鬟与苏泠风走了之后，苍夜痕关上了房门，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雕花木窗。窗外，花圃里的鲜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远远看去，殊不知春天的气息已经临近了。
　　苍夜痕虽欣赏着良辰美景，但心思却未放在这美景上。她从来陈家镖局的一路上，心里的疑问就从来未停过。虽然红枫堡在江湖上确实鼎鼎有名，但她自上任堡主之位以来，天天待在红枫堡里深居简出。而情殇之□□又确实已经被她爹苍澜烧掉了，连她自己都未见上一见，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知道情殇之毒的调配之法。也许，只有一个可能。
　　当年知道情殇之毒的人，并未全都被灭口，还有漏网之鱼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此念一出，苍夜痕的心立马悬了上来。情殇之毒的复出，必定会将江湖再搅个天翻地覆，再难平静。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窗外，似有男子低沉的声音正缓缓的吟诗。苍夜痕回过神来，向窗外看去。百芳争艳的花丛中，一位身穿青衫的公子正仰望苍天，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映出了淡淡的光辉。
　　春梦似是波无痕，相思若是风拂柳。
　　苍夜痕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窗外的花丛中人，伸手掩上了窗户。阳光透过窗的缝隙照射进来，将她的蓝色衣衫分割成了光与影的点点碎片，再也无法完整。

　　苏泠风静静的站在游廊上，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仿若仙人。她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那个站在花丛中的男人。过了半晌，苏泠风才打算转身移步到苍夜痕的房间去。
　　这时，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穿过花丛向那青衣公子走了过去，低头劝道：“岛主，外面风大，还是回屋休息吧。明个儿陈镖主的金盆洗手才开始呢。”
　　绿衣丫鬟的声音刚好不大不小的传到了苏泠风这里，苏泠风的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嘴边的嘲笑更加深了几分，向苍夜痕的厢房处走去了。
　　当苍夜痕正打算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时候，门外的人已经一声不吭的坐在了梨花凳上。
　　苍夜痕心下了然，轻轻的笑了笑，却依旧未睁眼，只是自顾自的大声道：“苏大小姐进我房间都不知道要敲门吗？要知你我现在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
　　苏泠风瞥了一眼和衣躺在床上的人，哼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一丝落寞道：“若你真是男人就罢了，但却可惜的很，你不是。”
　　听到此话，苍夜痕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不见了，她睁开眼睛立起身来，紧紧盯着眼前的佳人，嗓音早已不复之前的清朗，反而带着几丝悲凉冷漠之意，缓缓道：“我若是男人，你可会怎样？”
　　苏泠风听闻此言，不禁愣了一愣，美丽的眼瞳中闪过黯然的神色，接着道：“你若是男人，我自会让我的毒药让你生不如死。你莫忘了，我讨厌男人。”
　　苍夜痕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缓和了些，用既像是在问苏泠风又像是在问自己的语气轻轻道：“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是不是该庆幸？”
　　苏泠风看了一眼苍夜痕似是痴了的样子，心底竟有几丝不忍心，只好道：“你刚才可看见庭院内那个吟诗的男人？”
　　苍夜痕回过神来，回忆起刚刚那个花丛中人，笑道：“那人刚才适才如此风雅。我这想不记得都不太可能。”
　　苏泠风的嘴边带了三分冷笑，“那么，你可知那人是谁吗？”
　　苍夜痕坐在梨花凳上，伸出手倒了杯茶给苏泠风，道：“莫不是陈毅天邀请来的哪个权贵名流？我好像并未见过他。”
　　苏泠风的眸子里闪过几丝奇异的神色，缓缓道：“我刚听那男人的丫鬟叫他岛主。”
　　听到此话，苍夜痕原本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静静的看着苏泠风的脸，道：“江湖上能被称为岛主的人只有一个，秋雁城凌霄岛。”
　　秋雁城，凌霄岛。
　　这是一个只要每个人听到都会犹然生出一种尊重敬佩的名字。它并不像红枫堡是因为势力广布天下而赢得的江湖人士的尊重，也不像是潇湘山庄是因为经历风雨沧桑而赢得的江湖人士的敬佩。它的名字，在每个人的心里虽不响亮，但却留有无法磨灭的痕迹。
　　因为凌霄岛的年轻岛主花遗世是一个特别的人。
　　一个被誉为天下才识第一的人。
　　苏泠风轻轻嗤笑了一声，“怎么样？想不到吧？如此赫赫有名的凌霄岛岛主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看来这天下才识第一的称号十分之中倒是有七分是徒有虚名而已。”
　　苍夜痕面上带着无奈的笑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我确实也没有想到，这如雷贯耳的花岛主竟是个会吟酸诗，身在花丛之人。不过这陈毅天面子还真大，竟能请到这凌霄岛岛主。”
　　“哼，明明嘴上是说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其实还不是想想向江湖人显显他的架势。江湖之人，果然人人暗藏争名夺利之心。”
　　苍夜痕苦笑，“你这样说倒像是把我也说进去了。”
　　苏泠风淡定的喝了口茶，看着苍夜痕挑了挑眉，道：“难道你就没有过？苍大堡主。”
　　听到最后那四个加重了语气的字，苍夜痕的心似是某种利器轻扫了一下，虽然感到有尖锐的疼痛感，但是却已经流不出血液了。她确实希望得到权利与地位，也确实得到了权利与地位，但也确实失去了过去的一些珍贵的东西。
　　苏泠风看着苍夜痕，一霎那忽然觉得她与她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但是看苍夜痕看着她的眼神却又好似是在遥望一般，可望不可即。
　　情系君一身，君亦非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