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58、其中隐情

　　迂曲，幽深，漫长。
　　多少次了，苍夜痕还是会梦到自己站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长廊上。长廊很长，周围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使得前路朦胧不清。湿润的空气中似乎渗着丝丝寒意，平添几分萧索。
　　继续向前走，曲曲折折，似是无尽头。
　　苍夜痕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急，尽管走了已有很多次，可她依旧会觉得恐惧，而那种心情，竟远比她第一次杀人还要让她觉得恐惧。
　　每次当她这么想的时候，这条长廊似乎像是要给她希望一般，总会在不远的前方忽地出现了一扇门。
　　恐惧，绝望，无奈似是要把她紧紧包裹住，而这扇门就是她的希望与解药。
　　“吱呀”一声，仿佛是从遥远之处传来的，几近飘渺。门后强烈的日光微微刺眼，画面转瞬间如滴水般荡漾开来，只留下轻波微微起伏。
　　碧空如洗，梨花似雪，白衣少女 ，蓝衣少年。
　　画面清澈淡雅，但周围的一切却又显得极度脆弱，带着一触即碎的美感。
　　只见蓝衣少年伸手拈起飘落在白衣少女发丝上的花瓣，手指间的梨花洁白中透着清香，却又带着一丝纤弱哀怜，正如少年此刻嘴角噙着的笑容一般。
　　“泠风，我们真的非要分离吗？”
　　闻言，梨树下的白衣少女将手里的书卷合上，抬头看了少年一眼，目光深深，却也一闪而过。
　　“天下之大，人生几何。这是我多年的志向，我从未想过改变。况且，你也应当知晓，我天生就是个漂泊的性子。离开，是迟早的事情。切莫忘记……”
　　忽然，少女余下的话语竟一下子没了声音。周围的画面再一次晕开，朦胧之中，苍夜痕已渐渐看不清少女的容颜，只看见那樱色的双唇微微蠕动，似是呢喃。她下意识的慌忙伸出手去抓，像是要抓住年少时的纯真与美好一般。哪知，手臂却猛地穿过了画面，画面瞬间消散无踪，就像是她们儿时的约定与缘分一般。
　　终是镜花水月，虚幻一场罢了。

　　苍夜痕忽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白色的纱帐。良久，她伸手撩开纱帐，起身坐了起来。窗外的天还掺着浓重的青，阴沉的令人几近窒息。
　　她缓缓走到窗前，夜晚凛冽的风吹起她的墨般的长发，吹透她身上单薄的月白中衣，她的身形在贴身中衣的勾勒下显得是那么纤细，那么的脆弱。
　　她喜欢夜晚，喜欢夜晚下这样的的自己，因为她觉得现下这个脆弱敏感，充满惆怅的自己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但同时，她又痛恨夜晚，惧怕夜晚下这样的自己。因为自己在黑夜中会感到分外的脆弱，会感到莫名的无助。
　　人的一生岂不是这般？不断的肯定自己，却又再不断的否定自己。
　　苍夜痕就在这窗前伫立良久，就这样痴痴的看着窗外的天空。直至天边的第一缕晨曦倾泻在窗棂上，倒映出明亮刺眼的光，她那略显空洞的眼睛才微微露出些许神采。
　　她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对着铜镜将自己的秀发束起，抚平衣衫上的褶皱，铜镜里忽地出现了一个翩翩佳公子，他有着俊美的相貌，温柔沉着的眼神，与嘴角那抹略带自信的微笑。苍夜痕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地笑了。
　　眼前的这个人，难道也不正是自己吗？
　　她推开门走出房外，仍阳光肆无忌惮的打在她的身上。冷月山庄依旧萧索，清晨的寒气似是能够沁入人的胸膛里去。
　　一抹纤细的身影忽地映入苍夜痕的眼帘，轻纱蒙面，臂挎提笼，不是侍女静悠又能是谁。苍夜痕看着一路疾行而去的静悠，心下不由得又是一沉，当即便跟了上去。
　　静悠一路行来，她的步子很轻，却又很急，几乎每走五步就要向停下四周张望一番，终于，她停在了一间厢房外。
　　厢房外，四五个下人正守在门前。他们看来似是刚轮流当值，脸上并无浓重的睡意。其中一个下人看见了驻足在厢房外的静悠，大声道：“你是哪来的婢女，这么早来二小姐这里想作甚么？”
　　静悠看了一眼厢房，并未答话，伸手指了指自己臂间挎着的提笼，顺手将提笼的盖子打开。
　　荷花什锦炖，蜜汁红芋，芙蓉海底，五柳青鱼。
　　四道精致的菜肴静静摆在提笼里，静悠指了指厢房，示意下人们她是来送饭菜的。
　　那几名下人一看提笼，眼神立马都直了，带头的那名下人更是一把将提笼抢过，扭头冲静悠挥了挥手，颇为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们给二小姐送去就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听着下人们不耐的叱喝声，静悠又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那间厢房，才默默的转过身子离去。
　　躲在庭院外的苍夜痕看到这一幕，顿时心如电转，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光。随后她身子一闪，躲开了静悠的视线，转身走进了另外一条小径。

　　苍夜痕施施然的走进一间庭院，此时刚值寅时，夜色还未完全的褪去。庭院里空空荡荡，寂静无人，显得冷清万分。
　　而山里的风却总是要比别处要凛冽的多，一阵寒风扫过，庭院里几片枯叶飘落在地，更添荒凉。
　　苍夜痕走到庭院里最中央的房间前，透过窗缝瞧见了屋里的情景。原来这屋是间厨房，屋里的锅碗瓢盆摆放的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就连灶台也擦得一尘不染。但她却站在厨房门前，皱了皱眉，似是有些犹豫是否要进去。
　　“你是谁？站在厨房门前作甚么？”一道清亮的声音问道。
　　苍夜痕转过头，定睛向来人看去。这是个矮胖的男子，身材甚是魁梧，身上还系着块围巾，看得出是这厨房的掌勺的厨师。
　　苍夜痕微微笑了笑，道：“在下苍夜痕，实在抱歉的很，我这人一向比别人饿的要早些，所以便想提前过来这厨房寻些能充饥的吃食。”
　　胖厨师脸色一变，又上下打量苍夜痕一番，忙笑道“原来真是庄上的贵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对苍堡主的无礼之处，还望勿见怪。”
　　苍夜痕豁然一笑，道：“无妨，只是这……”
　　“哦？苍堡主想吃些什么，告诉小的便是，小的这就为苍堡主准备。”那胖厨师边说边走到房门前，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锁。
　　苍夜痕随他进了厨房，环顾了一圈四周，道：“没想到贵庄的规矩竟如此森严，连这厨房无人的时候也上了锁。”
　　胖厨师歉意的笑了笑，道“这都是因为庄里以前总有几个不守规矩的下人，没事总爱来这里偷吃饭菜，老庄主后来知晓了此事很是生气。所以从此下令这里在无人之时要上锁关门。”
　　苍夜痕目光倏忽转深，笑道：“看来严庄主是个严肃之人，这点严诀少庄主倒也真随了老庄主的脾性。不过苍某倒也有一点不解……贵庄在老庄主仙去之后，为何是请严大小姐主持庄中事务，而不是严夫人或是严少庄主呢？”
　　闻言，胖厨师闻言便停下了手里的活，瞧了瞧四下无人，悄悄道：“实不相瞒，苍堡主。我们老庄主生前最信任的人便是严大小姐了。夫人自打出了云夫人那事之后，为了避嫌，也一直没主持过庄里的事务。至于严诀少爷……据说是老庄主生前膝下有女无子，一直引以为憾，于是便从远方亲戚家过继来一个孩子，所以严诀少爷虽然一直待在庄里，可是却不能主持事务。”
　　苍夜痕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胖厨师连忙在旁说道：“苍堡主，这本来都是些流言胡话，还请苍堡主勿要……”
　　苍夜痕伸手拍了拍胖厨师的肩头，笑道：“我懂，我懂，放心吧。”
　　胖厨师见她应允，也就放下了心，便重新干起手中的活。而苍夜痕则站在一边，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苏泠风打开房门之时，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她房门外的白巾。他似是早已再等待她，见她忽然开门竟也不惊，反而微笑道：“苏大小姐，早。”
　　就连苏泠风也不得不承认，白巾这个人，确实将花遗世的风雅之范学的丝毫不差。不仅如此，在他的身上，还隐隐透露着花遗世所没有的气质，只是这种气质在现下还十分的模糊，令人捉摸不透。
　　苏泠风微微颔首，道：“早。白公子找泠风可有事？”
　　白巾笑道：“上次严夫人出事之时，苏大小姐走的仓促，似是忘下了什么吧。”
　　苏泠风乍闻此言，便知那对玉佩让白巾捡了去，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泠风那晚回来，确实发现自己身上的一对玉佩不见了踪影，莫非白公子知晓那玉佩的下落？”
　　白巾冲苏泠风笑了笑，笑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道：“不瞒苏大小姐，那玉佩确实正巧让在下捡到了。可是……在下原本还以为那玉佩是苍堡主的呢。在下以为……那玉佩是苍堡主要准备送与苏大小姐你的。”
　　苏泠风心下不由得一沉，面上竟难得的带了丝笑意，道：“那玉佩是谁的又有什么重要？白公子若想要，拿走便是了。”
　　白巾摆了摆手，道：“既然是苏大小姐的贴身饰物，在下又怎会夺人所爱呢。”说着，从腰间掏出那对玉佩递给苏泠风，“在下这就把玉佩还给苏大小姐。”
　　苏泠风接过那对玉佩收好，微微一笑道：“谢谢白公子了。若无其他事，泠风还想梳妆一番，所以……”
　　白巾施了一礼，道：“那在下就不便叨扰了。”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苏泠风看着白巾离开的背影，忽然一丝不详之感划过了心间。

　　苍夜痕在厨房里吃了早饭，正欲去找苏泠风商榷今早发现的线索。刚转过一条长廊，便迎面碰上了白巾。看白巾来时的方向，她的心猛地一紧，但还是微笑着与白巾打了个招呼。
　　“白公子早。”
　　白巾驻足，也笑了笑，笑中带着一种特别的暧昧，他的眼睛有着一种奇特的神色。那种神色，仿佛苍夜痕在他眼前根本就没穿衣服，如同一个□□而又弱小的婴儿一般。
　　他笑道：“苍堡主，早。”接着，二人便又擦肩而过。
　　苍夜痕冲他点点头，心中的不安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脚下的步子又急了几分。她走到苏泠风的房前，却发现苏泠风正倚靠着门框看着她来时的路，目光幽幽，深不见底。
　　苍夜痕走到她的身旁，沉声道：“怎么了？我适才来时，白巾冲我笑了笑，看我的眼神的很是奇怪。”
　　苏泠风缓过神来，看向白巾离去的目光又隐藏了深深的担忧，长叹一声，道：“他不是看你的眼神很奇怪，而是看我们俩的眼神很奇怪。”
　　闻得此言，苍夜痕微微一怔，随即冷哼一声，又缓缓笑道：“如此看来，是我太过小看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了...各位...
实在对不起了，之前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一直没有更。
不过，我终于回来了呢。
该是回归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