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41、宾至如归

　　六月初一，天甚晴，宜出行。
　　潇洛城里的青石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较平常之景更为热闹。若你走在街上仔细瞧去，便会发觉人群之中或是些手持兵刃，面色沉郁的中年侠客，或是些身负长剑，英姿焕发的少年侠士，当然除此之外，也不乏有些面容俏丽，英气勃勃的江湖女侠。
　　倘若你要问这些江湖人来此是为何故，他们一定都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武林大会，二便是为了宾归楼。
　　每五年在红枫堡中举办一次的武林大会，可谓是江湖上少有的热闹之事。无论你是多么默默无闻的人，只要你能在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一展风采，那么你的名声定会在江湖上响遍千里。因而，武林大会也成了每个江湖人心中梦寐以求的一个成名契机。
　　至于宾归楼，则是红枫堡主苍夜痕在继任堡主之位不久后所开设的一家酒楼，相传也是江湖上最快活的地方。在宾归楼里，不管是美女，好酒，好菜，一切皆是应有尽有。据说只要到了这里，无论是善人恶人，富人穷人都会享受到自己应有的归处，因此流连忘返，再也不想离开。
　　于是，每五年的六月初一就成了所有江湖人最高兴的日子，但唯独一人除外。

　　枫林似火，风景如画。
　　红枫堡内，婢女下人一律换上了新的青色衣衫，正忙忙碌碌的在堡内的回廊上来回穿梭着，忌于管家苍晋的脸色，手底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怠慢。
　　而管家苍晋此时还正独自苦苦守侯在相思苑的门口，表情显得十分的难看，活像盼女归来的娘亲。
　　两个下人慢悠悠的走到苍晋身旁，低头小声道：“总管，潇洛城里我们到处都找了，没有堡主的踪影。”
　　苍晋脸上又是着急又是恼火，猛一摆手，吼道：“没找到？没找到就在去找，还回来干什么？我这不过是离开堡里三天而已，堡主就不知所踪了，而你们竟然还都不知道！管着干什么吃的！”
　　两个下人额上流满了冷汗，心道：堡主说要出去就出去，我们拦也拦不住啊，真是满肚子委屈不敢言。正想着，便又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苍晋冷眼看着两个下人离开了后，又抬头看向碧空上明晃晃的烈日，心中不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每隔五年的六月初一，自己的心情似乎永远都是这般心急火燎的，却又始终对那人生不得怨气。

　　宾归楼。
　　酒楼里琉璃碧瓦，轻帘曼帐，处处都透露出别样的雅致。厅内正中央的匾额上挥毫泼墨写着四个字。
　　宾至如归。
　　大厅内早已宾客满座，热闹非凡。端着各种佳肴美酒的美貌侍女宛如游鱼般灵活的穿行在各张桌间。每位客人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显得心满意足之极。
　　一位年轻公子轻摇纸扇，看着正端酒上桌的侍女，笑道：“怎地还不见韶雪姑娘呢？”
　　此言一出，邻桌的一个大汉立马大笑起来，道：“适才我还在纳闷一向以风流自称的岳南竹岳大公子今日怎地郁郁寡欢的，原来是叫韶雪姑娘夺了魂去！”
　　岳南竹微微笑了笑，手中纸扇依旧轻摇不止，道：“试问有哪个男子不想醉卧美人膝？素闻潇洛城人杰地灵，生出了苏泠风与季韶雪这两大美人。苏大小姐虽貌比天仙，但却冷若冰霜，我等自是无缘近其身。不过幸得韶雪姑娘明艳动人，性情又温柔似水，倘若有妻如此，夫复又何求。”
　　一语至此，各张桌上的人又纷纷议论起来，大厅里又渐渐人声鼎沸起来，一派热闹之象。

　　厢屋内，美人如玉，对镜梳妆。
　　石黛如墨，素手执笔细描眉，唇脂如檀，轻抿双唇殷朱丹，胭脂如血，桃腮含春百媚生。
　　季韶雪梳妆完毕，伸手将胭脂木盒扣上，回头却看向苍夜痕正倚在床边含笑看着自己，便温婉一笑道：“你在我这里也躲得够久了吧？”
　　此时的苍夜痕披散着长发，身上还穿单薄的中衣。闻言，她抬起手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道：“今日外面的人声真大，真真扰我清梦。”
　　季韶雪静静的看着苍夜痕，走到衣架旁伸手将苍夜痕的衣衫取下，笑道：“依我看，扰你清梦的不是外面的人，而是你红枫堡的人才是。你应当知晓，适才你的管家苍晋已经派人来这里寻查了三遍了。”
　　苍夜痕淡淡一笑，道：“他是管家，我绝对信任他的办事能力。可是唯独他要想找到我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季韶雪一怔，又问道：“为何不可能？”
　　苍夜痕伸手从季韶雪手中接过衣衫，边穿衣边笑道：“如果他的办事能力高过了我，我又怎么能安心将他留在我身边？”
　　季韶雪点了点头，道：“有道理。”说罢，却又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走到苍夜痕的身边，帮她打理衣衫上的褶皱，淡淡道：“有时候我真的不能知晓你究竟能真正信任过多少人，你可曾感受到我们这些手下的对你的忠心。”
　　闻言，苍夜痕微微笑了笑，走到镜前坐了下来。道：“韶雪，八年前我将你在山贼的手里救出，随后教你识字，教你武功，然后将你收为己用，你可还记得？”
　　季韶雪拿起木梳，轻轻打理着苍夜痕的头发，应道：“记得。我还记得，在随后的八年里我为你一□□除了三百八十二个异己与奸邪之人。”
　　苍夜痕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依旧是完美的微笑，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最初告诉你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为你铺好后路，做个寻常女子，第二条则是为我办事。那时的我原本是希望你选择第一条路，然而你却选了第二条路。”
　　季韶雪面容沉静，道：“因为我想报答你，而且我不希望我今后永远都是弱者。”
　　闻言，苍夜痕的眼睛里透出几丝复杂，道：“韶雪，当初我给你的两个选择，是我给所有为我办事的人的选择，结果他们之中大多都选择像你一般跟从我。你们不知晓的是，跟从我其实会失去很多东西，那些平民的幸福也许你们到死也都得不到，而我带给你们的，只有杀戮，计谋，人心的叵测。因此，我不得不顾虑你们或许会有天后悔出卖了我。所以，我对你们是信任的，又是不信任的。”
　　季韶雪拿起紫金冠将苍夜痕的头发束起，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出卖你的，即使你不信任我也罢。而且我也知晓，在你心里，信任的寄托永远都是那个人。”
　　那如空谷幽兰的倩影，那清冷如霜的身姿，就那样深深刻在苍夜痕的心里，就像是个永远都不敢亵渎的梦一般。
　　房内寂静无声，季韶雪在旁看着苍夜痕失神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季韶雪看了一眼苍夜痕，应道：“何事？”
　　门外的下人道：“堡主，韶雪姑娘，大漠之狼来了，说是要让韶雪姑娘去见他们。”
　　季韶雪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待到下人离开之后，苍夜痕拿起茶壶倒了杯清茶，啜饮了一口，笑道：“大漠之狼，近十年来不停的为祸北方大漠，拦杀来往商队，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今日可终于来了，我等他们已经很久了。”说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淡淡道：“既然他们来了，我们自当也不该怠慢。韶雪你就为选他们一壶好酒，再跳上一支舞助兴吧。”
　　季韶雪也微微笑了笑，道：“堡主请放心，韶雪定不会污了咱们宾归楼的金字招牌。”
　　苍夜痕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那么辛苦你了，韶雪。就麻烦你把大漠之狼送到他们原本的归处吧。”
　　季韶雪低下头，正色道：“是，堡主。”

　　不错，来到宾归楼的每个人最后都会享受到自己应有的归处，无论那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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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