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24、风波乍起

　　待到赵守鹤吩咐下人来叫苏泠风吃饭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苏泠风推开门跟着下人走了出去，远远便看见苍夜痕冲她笑着走了过来。游廊中挂起的红色灯笼将她的脸照的昏黄。
　　苏泠风与她相视一笑，两人并未多言语，一道去了偏厅。

　　两人到了偏厅之后，才发觉众人都已纷纷入了席。宋萦轩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冲苍夜痕与苏泠风招手道：“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啊。”
　　苍夜痕坐下身子，笑道：“菜还未上桌，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宋萦轩赶忙把脸一正，反驳道：“谁说我高兴了？”
　　苍夜痕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了起来，笑道：“你不高兴我怎么还听见有人的肚子在叫？”
　　宋萦轩又恼又窘。像是被说中了要害般似的不再言语，只是扭过了头不再看苍夜痕。
　　时又约莫过了一刻，厅外的丫鬟才一个接一个的端着佳肴入了偏厅，待到菜肴全部摆上了桌之后。赵守鹤望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赵夫人，赵夫人会意般的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拿出了一根银针插到了每道菜肴里，待确定了菜肴确实并未问题之后，才收好银针，向众人盈盈一笑道：“实在失礼了。”
　　众人表面上脸色都未改，其实早已有些疑问埋在心中。苍夜痕皱了皱眉，轻声对苏泠风道：“怕是这位赵庄主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吧？我今日出庄时，也正觉这庄内守卫似是太过森严了。”
　　苏泠风轻哼了一声，道：“看来他也应当知晓自己现下处在危险之中，不过他这么在乎他的命，但却好像根本不把他儿子与儿媳的命放在心里。”
　　赵守鹤坐在主座上，似是明白众人的心中疑惑，便笑道：“各位不必疑惑，这是我庄的一直以来所遵循的规矩，实在让各位见笑了。”
　　苍夜痕笑着接道：“哪里哪里，江湖上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赵庄主贵为一庄之主，理应如此。”
　　她的一句话似是打破了桌上的僵硬的气氛，众人终于开始纷纷提筷吃饭。
　　这场饭宴吃的很安静，没有人谈笑风生，没有人举杯敬酒，甚至这一桌子的人连一个人吃饭之时该有的表情都没有。
　　饭快吃完了，赵守鹤还在喝酒。他也许并不知晓，在这张桌上，至少有三个人正在看着他。而他，依旧再喝酒。虽说他是在喝酒，可是他给别人的感觉却远远不是这样的。
　　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愁。
　　赵夫人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的夫君，她叫来了身旁的丫鬟悄声吩咐了几句，便又让丫鬟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丫鬟才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了偏厅。苏泠风看了一眼那杯热茶，原来是一杯醒酒茶，心中暗叹这赵夫人着实细心。只见那赵夫人用银针插入茶中，过了半响确定茶水没有问题后，才将杯盖合上，放在了桌上。
　　赵守鹤已经有些微醉了，他像是并未看见桌上的其他人般，一个劲的喝酒。在场的众人也未劝他，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朋友被全家灭门，儿子儿媳生死未卜，这种事情落到谁的身上谁也不会好过。
　　酒过三巡，赵守鹤似乎已经彻底醉了。他那张威严的脸上微微泛红，左手一直紧握着赵夫人的手，断断续续道：“若瑛，你还记得吗？二十多年前……你我成亲那晚，我便对你说过，我……一生一世都会对你好。现下，我仍要……对你说，下个一生一世……我也会对你好。”
　　赵夫人未有言语，只是眼眶微微泛红，她嘴角含着微笑，对赵守鹤轻声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说着，又偏过头朝众人笑道：“守鹤怕是喝醉了，还望即几位贵客见谅。”
　　桌上的其余几人都已猜出赵夫人怕是时日无多了，眼下又听见赵守鹤说出这样一番话，心中也不免有些叹息。
　　陈隐原本心情就不佳，他轻轻叹了一声，道：“赵夫人，赵庄主看来喝的有些多了，快扶他回房歇息吧。”
　　赵夫人点了点头，又端起桌上的那杯醒酒茶，送到赵守鹤的面前，柔声道：“守鹤，先把这茶喝了吧。”
　　闻言，赵守鹤转过头，一双眼睛细细的看着赵夫人，他的脸上虽然有些酒醉之态，可是眼睛里却无浑浊之色。良久，他才接过那杯茶，应道：“我喝就是了。”
　　一杯茶饮尽，赵夫人轻扶着赵守鹤站了起来，却不料赵守鹤一个趔趄，口中竟吐出了鲜血。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用极慢的速度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赵夫人也看着他，她的眼神一下子就那么凝住了。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好似在两人的眼中倾泻而出。赵守鹤还在不断吐着鲜血，然后缓缓的倒下。
　　厅里的人皆是一惊，下人丫鬟们都吓得逃出了偏厅。苏泠风一个闪身已经来到了赵守鹤的旁边，她看了看赵守鹤，脸上却显出了几分震惊。苍夜痕在旁看见苏泠风的脸色都变了，心下顿时凉了凉。
　　赵夫人还在呆愣的站在旁边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赵守鹤，她忽然缓缓的蹲下身来，眼睛中却早已迷蒙一片。她看着赵守鹤的手还在半空中胡乱的抓着，口中边吐着鲜血边喃喃着什么，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赵守鹤的眼睛早就已经浑浊不堪了，口中含糊不清的像在对赵夫人嘱咐着什么。赵夫人的眼泪猛地掉了下来，溅在赵守鹤的脸上。她虽眼中流泪，但嘴角却依旧微笑着道：“守鹤，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你是要我保重身体等到咱们言儿回来的那一天是么？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等的。我早就说过，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赵守鹤得到了赵夫人的答话，竟然微微笑了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苏泠风看着赵夫人，眉目间略带了几丝哀伤之色。她转身端起适才赵守鹤喝的那杯醒酒茶，里面还有些剩余的茶水，乍看之间不见任何端倪。
　　花遗世也在旁边看着那个茶杯，道：“这茶水应当不曾有过问题。”
　　苏泠风看了一眼花遗世，并未言语，而是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她打开瓷瓶，倒在茶杯里一些粉末状的白色什物。那药粉入水即化，苏泠风晃了晃茶杯，茶水荡漾，竟渐渐变为了蓝色。
　　宋萦轩愕然，惊道：“这……适才银针试这茶水之时，并未见有毒啊！”
　　苏泠风抬头看向苍夜痕，苍夜痕也正盯着她手中的茶杯，目中带有几分不解之色。苍夜痕转身将适才用过的银针拿了起来，递给苏泠风道：“你来试试这个。”
　　苏泠风接过银针插入茶水中，银针瞬间便黑了半截。
　　苍夜痕与苏泠风相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迷惑之色。
　　陈隐也看见了那个茶杯，心中忽然一阵疑惑，但又不禁一阵懊恼。他看见赵夫人还在地上坐着，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的坐着。便走了过去，道：“赵夫人，我扶你起来吧。”
　　赵夫人怔怔的看向陈隐，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苍夜痕与花遗世的跟前，福了一福道：“还望苍堡主与花岛主能为我家夫君查明死因。”
　　苍夜痕赶忙扶起了赵夫人，道：“赵夫人何出此言，此事怕是也与我们脱不开关系，我们为赵庄主查明死因也是人之常情。”
　　花遗世也在旁劝道：“苍兄说的不错，我们自当尽力就是。我们先将赵庄主的遗体安置好，明早再作商议吧。”
　　赵夫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静静道：“就把守鹤放在赵家祠堂吧，我来守着他。”
　　宋萦轩皱了皱眉，心觉一个妇人半夜守着尸体实在有失分寸，便道：“赵夫人，不如我跟你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赵夫人面上早已没了表情，道：“多谢宋姑娘，实在不必了。守鹤生前是我的夫君。死后也是，我守着他是应该的。”
　　花遗世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夜色，月光已经被云层所遮挡，幽暗之极。他淡淡叹道：“夜深了，我们还是先回吧。”
　　没有人言语，苍夜痕看着花遗世的背影，眼眸中依旧平静无疑，实则波涛暗涌。

　　阴暗的祠堂里，三株檀香青烟缭绕。赵夫人早已换好了白色的孝服，静静的跪在赵守鹤的遗体前。
　　一阵咳嗽声响起，地上渐渐染上了几滴鲜血。衬着烛光，分外的冰冷。

　　这个夜晚，既幽深静谧又显得诡异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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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