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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沧海桑田 ...

  •   少年环顾四周,年轻的脸庞依旧显得那么精致,同时又那么冷漠。
      “你……究竟是谁?”黑暗中,老者微弱的嗓音再次响起。
      地宫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对这个少年的来历一无所知。
      除了苍夜痕。
      而苍夜痕自己,却远远比其他人对沈飞清的到来更感到匪夷所思。
      他为何要假扮小五混入清和境地?此处后来发生之事是否与他有关?其如今所为亦是何居心?
      心中的疑问不断接踵而至,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安逐渐席卷了苍夜痕的全身。她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一颗心犹如狂浪轻舟般起伏难定,心底深处隐隐响起一个声音。
      “不要打开那匣子……”
      霎时,她又转念想起与那人的约定,那个她与她共同期盼已久的未来。
      再等等罢。
      很快,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于是苍夜痕佯装镇定,极力按下心中忐忑,开口道:“没想到竟然是你。”
      沈飞清闻声,轻轻暼了苍夜痕一眼,冷声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栽到这群宵小之徒的手里。”说着,眉宇紧蹙,脸上厉色一闪即逝,“还是两次。”
      苍夜痕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面容却十分平静,只是接着问道:“沈门主莫非也对这石匣内的东西感兴趣?”
      沈飞清看着手里的石匣默默出神,不同于宋暮云与宋暮霆的炽热与向往,他的眼中蕴藏着一种莫名的冷淡与感伤。良久,才幽幽道:“你看这石匣上竟一点痕迹也没有呢。我还以为过了那么久,它早已破旧不堪了。”
      他仿佛在向他人感慨,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苍夜痕却若有所思,心神一动,当即道:“磐石当固,岁月难移。”忽地略微一顿,又试探道:“人安能如此?”
      “哈。”沈飞清嗤笑一声,“你所言不错。岁月如刀,世间孰能逃脱这生老病死?”言罢,又倏地语锋一转,问:“你可知我掌管轻罗门有多少年了?”
      此言一出,除了苍夜痕,在场清醒之人俱是大惊失色。
      轻罗门,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相传其世代居于毒物遍布的凌云山上。
      没人知晓究竟是谁创立了轻罗门,也没人知晓这个门派究竟存在了多久,甚至就连历代门主的容貌武功,是男是女,亦已成为江湖上众说纷纭的谜团之一。
      所以,他们谁也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只有苍夜痕深知这轻罗门在江湖上素来不问世事,行迹诡秘。门主沈飞清更是武功惊世骇俗,精通奇门异术,实乃鬼神莫测之人。而如今他费尽心思假扮小五来到这地宫里,莫非也是觊觎这地宫之物而来?
      她一时心如电转,不禁细细端详起眼前的少年,这才猛然发觉自三年前一别后,此人容貌身形并无半点更改,一如十四五岁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依稀透着历经岁月更迭的沧桑与洞明。
      往事渐渐如云烟般浮现于眼前,苍夜痕似如梦方醒,神情霎时变得微妙起来,待一番沉吟,几度踌躇之下,终于轻轻开口道。
      “你……究竟几岁了?”
      一言及此,沈飞清的目光犹如锋芒般横扫而至,而后静静凝望着苍夜痕,莞尔道:“你总算还不是太差劲。”
      言罢,他轻轻长叹了一声。
      繁华落幕,寂寥收场,兜兜转转,却终难逃出这宿命的手掌。
      “那年,她说凌云山后上的樱花好看,所以我便在凌云山上创立了轻罗门。那一年,正是永徽六年。”
      在场众人登时闻之色变。
      原来,眼前的少年便是轻罗门的创派祖师!
      然而与之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众所周知太祖皇帝当年统一中原后登基为帝,定国号璇启,定都朝龙,建元永徽。
      而永徽六年,距今已过去两百余年。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约而同地袭上众人的心头。
      眼前这个少年究竟已经多大了?
      苍夜痕心中亦惊骇不已,她虽已隐隐猜到沈飞清的寿限不似常人,但也着实未料及他竟已在世两百年有余,且青春永驻,容颜未老。这绝非凡人之寿夭所至,岂不近似于仙妖精怪之类?
      她曾一向视长生之说为无稽之谈,然而直至此刻,才不得不信那传说中的长生之药或许当真存在于世。
      沈飞清却未理众人,只是用手轻轻摩挲着石匣,神色戚戚,“沧海化桑田,弹指红颜老……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倏地,他的眸中又倾涌出剜心刻骨的恨意,“向随风!向随风!这一切皆因你而起!我绝不会让这祸害留在世上!绝不!”音犹未落,手中石匣蓦地应声而碎!
      “不……”苍夜痕暗暗心道,却也只能眼睁睁望着沈飞清击碎石匣。她深知自己明明可以出手阻止他,偏偏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笼罩住她,令她莫名心生畏惧,无法抗拒。
      时间仿佛定格,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这个少年的下一秒的反应。
      然而,少年的身体却静止了。
      一个精巧的竹筒躺在少年的手心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沈飞清面色微诧,连忙将那竹筒打开,从中抽出一卷羊皮,将那羊皮展开细细看来。
      不过须臾,沈飞清的神情从原本的凝重渐渐转为震惊,又从震惊转为凄楚,最终化为一抹浓浓的嘲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俄而,少年倏地放声大笑,就连纤细的身子也随之颤抖不止。他虽在笑,然笑声里掺着呜咽,悲怆中透着诡异,当真令人摧心剖肝,整个人竟已呈癫狂之态。
      苍夜痕只觉自己平生第一次听到如此凄厉的笑声,揪心之余不免生出几分忐忑,正暗自纳罕之际,却见一个身影自地上猛地弹起,一点寒芒于残影中忽隐忽现。
      “小……”苍夜痕尚未出声,那道身影忽地又如断线纸鸢般直直倒飞出去!只闻“砰”的一声,随即撞在不远处的盘龙柱上。
      沈飞清面色阴郁的伫立于原地,仿佛适才根本无事发生。而他的手里,此刻却多了一柄匕首。他暼了一眼不远处颓败倒地的桑阑影,一双眸子里流转着前所未有的煞气。
      桑阑影只觉整个身子气血上涌,后背与胸口更是疼痛欲裂,不禁“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她用手背拭去唇边血迹,挣扎着倚靠石柱坐起,一张俏脸苍白的几近透明,边笑边喘息道:“久闻轻罗门主……武功莫测……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沈飞清见她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却依然谈笑自若,眸色一沉,冷冷道:“你竟敢向我出手,当真找死。”
      桑阑影却好整以暇地耸了耸肩膀,唇边笑意俞深,哀意似有若无,“正因我不想死,所以才敢向你出手。”
      沈飞清闻言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不死又有什么好的……”说着,倏地又回过神来,眼中杀机骤现,“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音犹未落,他已施展身形。其速疾如闪电,世上无拟,定欲取了桑阑影的性命。
      然而,一个人却比他更早动作,挡在他的面前。
      沈飞清面容微变,原本迅疾无匹的去势不禁稍缓,口中吒道:“苍夜痕!让开!”
      苍夜痕却一言不发,不留余力地向沈飞清拍出一掌。沈飞清只伸手一挡,便轻轻格开。孰知他刚格开第一掌,第二三掌又随即而至。众人只见苍夜痕与沈飞清缠斗在一起,一掌似一掌凌厉,一掌比一掌迅疾,大有搏命之态。奈何掌掌落空,连沈飞清的一片衣角也未沾到。
      然而这在沈飞清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少年的身姿如鱼戏水般穿梭在苍夜痕的重重掌影之中,眼神却渐渐复杂起来,甚至还带着一点莫名的怜惜,手下动作全然漫不经心。
      而苍夜痕却全力阻挡沈飞清的去势。忽地,她目光一瞥,一个人影竟闪至沈飞清身后,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想去阻止,却已不及。
      来人一掌袭上沈飞清的后背,而沈飞清却头也未回,只是冷冷一笑,便转为单手化解了苍夜痕的所有掌势,随即朝她一挥衣袖,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则反手将匕首插入了偷袭者的胸膛。
      苍夜痕只觉一阵奇劲的力道将自己抛飞出去,身子却丝毫未感疼痛。她凌空一个翻身卸去劲力,这才勉强站定身子,连忙定睛看去,只见宋暮云已倒在地上气若游丝,胸膛上还插着那把吹毛断发的匕首,双眼向桑阑影久久的望着,似有千言万语欲待倾诉。
      桑阑影亦与之对望着,神色却颇为漠然。未几,她的眸光终究一软,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宋暮云却已经听不见了。
      而沈飞清对此视若无睹,仿佛事不关己。他一步一步行至桑阑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桑阑影苦笑着闭眼垂首,早已做好就死之态。
      苍夜痕见此,不禁出口道:“别杀她!”
      沈飞清却置若罔闻,只是凝瞩她良久,道:“你这副模样,死与不死也未有别,何以也如此执着于活着?”
      桑阑影闻言睁开双眼,抬头与少年相视。少年漆黑的瞳仁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映着一张苍白却又美丽的脸。
      望着那双眼中的自己,桑阑影这才察觉,原来直至此刻,她的面容都如此平静,甚至连死亡逼近的恐惧也丝毫未曾感受到。
      那并非所谓的看透生死,大彻大悟,仅仅只是纯粹的空洞罢了。
      沈飞清所言不错,她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个死人。
      虽生犹死。
      “活下去。真正的死人是没有希望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与转机。”
      仿佛有谁的声音依稀在耳畔萦绕,待到桑阑影回过神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沈飞清闻言却一阵沉默,神情阴晴不定,半晌,忽地转头望向苍夜痕,“你觉得她所言对么?”
      “咦?”苍夜痕怔忪了下,霎时有些不明其意,但她反应奇快,为保桑阑影性命,当下颔首道:“不错。”
      “呵。”沈飞清发出一声意味深长地轻笑,半是伤感半是嘲讽,“既然如此,这件东西或许我应该让你看看。”言罢,便将手中羊皮抛给苍夜痕。
      苍夜痕下意识地接住羊皮,心中却如狂风骤浪般沸腾起来。她并不想知晓这羊皮卷上的内容,然而此刻却仿佛连拒绝的勇气也丧失了,只能机械地缓缓展开皮卷。卷上字迹经年未褪,如银钩铁画,入木三分,其上记载道:
      吾乃巫彦宫廷之方士,尝奉宣帝之令,求不死长生之法。倾尽千人之力,行四海,寻百草,访千山,炼万丹,终无果矣。灰心丧志之际,不料偶获奇遇,竟得长生之药。吾私念顿起,携此奔走,宣帝悉之,命侍杀以夺之。幸吾死里逃生,遁世隐居,习百家剑法,数百余载,融会贯通,自成一派,大有所成,遂化名向随风重出江湖,百战百胜,世无敌手,锋芒一时无出其右。然世事无常,吾身依旧,竟心生倦怠,顿感无趣,遂悄然隐退。
      百无聊赖之际,吾始仿炼长生之药。初唯慰寂寥,后渐入疯魔,以药试于活人,或死或残,无一幸免,皆因药邪所致。后经十数余载,吾终祛其药邪,炼成一丹,共耗人命数万矣。
      此丹既成,吾自感身存千载,曾几近命丧他人之手,亦致数万人魂归黄泉,每每念此,不禁悔矣愧矣。世事于吾,如白云苍狗,转瞬即逝,唯有寂寥永伴吾身,勿不谓之报应也。故又化名玄云子,悬壶济世,开宗立派,欲传后人,以赎此孽。
      ……
      苍夜痕阅完整卷,双手已颤抖不止。她抬头望向沈飞清,一向淡然自若的双眸竟露出十二分的无措与悲怆,兀自摇头道:“不,这不可能……”未及说完,声已哽咽,泪水竟如决堤般倾涌而出。
      沈飞清望着她,眼中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悲悯之色,道:“为何不可能?孰能料到一千多前的季鸢,成为武林神话的向随风,行医救世的玄云子,原本就是不同时期的同一人。”他轻笑一声,笑中却饱含悲凉,“原来在他眼里,你我所求的皆不过一场笑话。”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愕然失色。
      只有苍夜痕怔在原地,似天地间只剩了她一人。她心神驰荡,手中的羊皮卷早已被死死攥住,攥到连指尖都已感到麻木。
      然而,攥得住物,却攥不住命,更攥不住此后那咫尺天涯,来去匆匆的十丈软红。
      沈飞清望着她失神的模样,目光幽深如古井,心中悲凉之余竟涌起一种莫名的快感,半晌,才缓缓道:“与其在此黯然神伤,倒不如想想如何向苍夜痕言明真相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纷纷望向苍夜痕,心中不约而同地暗自诧异。
      她竟不是苍夜痕!?
      “苍夜痕”这才回过神,淡淡道:“什么时候知晓的?”
      “你倒是装的很像,不愧是与他相识多年,连我都被你瞒过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与我动手。”沈飞清唇角一撇,道:“我原以为苍夜痕的武功就很差了,不成想你比她还差。我若不手下留情,你以为你能与我缠斗几时?”
      “苍夜痕”神情一敛,却未言语。她素手朝脸上一挥,人皮面具霎时悄然落地,一张清丽无俦的容颜随即映入众人眼帘。
      此人正是苏泠风。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之前的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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