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107、死为新生

　　苏泠风与苍夜痕走进屋里，便听见内室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痛呼声。
　　二人急忙进了内室，见宋暮霆正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蓝姬的手，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更透出一丝诡异的红。他见苏泠风进来，眼睛忽地一亮，哀求道：“苏姑娘，求你救救蓝姬！”
　　苏泠风忙走上前来，宋暮霆当即给她让开位置。只见蓝姬此时已大汗淋漓，原本美丽的面容已经几近扭曲，她不停的喘息着，身子仿佛一根绷紧的弦，下一刻就会断裂开来。苏泠风为她诊了下脉，心下一沉，面色如霜，随即瞧了眼蓝姬的身下，当机立断道：“我要为她接生。”
　　宋暮云忙道：“我留在这！我不能……”
　　“你不能留在此处！”苏泠风飞快扫了他一眼，道：“你现下气血上涌，待会若有万一，你的身子定会承受不住，不是呕血就是晕倒。”
　　“不，我不会……”音犹未落，宋暮霆的身子忽地软软倒下。
　　身后的苍夜痕一把接住他，骤然出声道：“花岛主！”
　　“我在。”花遗世闪至内室，环顾一圈，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而此时，蓝姬再次发出一声尖叫，愈发凄厉。
　　苏泠风知晓不可再拖了，瞥了一眼宋暮霆，道“送他出去。”随即拿出一粒丹药喂于蓝姬。她素来穿衣皆为广袖，当下只闻“哧哧”两声，竟将两只宽大的云袖一并撕了去，只露出两支白皙的手臂。她抬眼看向苍夜痕，沉声道：“我需要有人助我。”
　　苍夜痕肃容颔首，将宋暮霆交由花遗世架了出去。
　　“她的情况有异，生产时会剧痛异常。你须得仔细瞧着她，千万莫让她昏厥或者咬断舌头，我来为她接生。”说着，苏泠风分开了蓝姬的腿。
　　苍夜痕也是第一次遇到此事，心下亦感到些许惶惶不安，便道：“你之前为人接生过么。”
　　闻言，苏泠风抬眼看向苍夜痕，然后又把目光转到了下面，“这是第二次。”
　　闻言，苍夜痕的冷汗流了下来，猝不及防之间，蓝姬已经抓住她的手，她面色凝重的看向蓝姬，眼神却变得温柔起来，不由得反握住蓝姬的手。
　　“我喊一，二，三。你就使劲，蓝姬。”
　　蓝姬的额间上满是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她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听苏泠风喊道：“一，二，三！”
　　“啊！”蓝姬的身子一阵紧绷，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刺入苍夜痕的手背，苍夜痕却浑不觉痛，反而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
　　“好，吸气，来，我们再试一次！一，二，三！”
　　“啊——”
　　如此反复，不过片刻，苍夜痕与苏泠风二人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最终，伴随着蓝姬的一声长长地嘶喊，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生下来了！”苏泠风鲜有地露出一丝喜色，双手轻轻地捧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婴儿，似乎就连此刻那满手的血污，也因这婴儿的诞生而变得神圣起来。
　　苍夜痕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低头看向已经虚弱不堪的蓝姬，笑道：“你看，是你的孩子呢。”
　　“是。。。。。。男孩女孩？”蓝姬的眼角流下一滴泪，她想抬头瞧一瞧孩子，然而此时的她却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是个女孩。”苏泠风拿起适才撕掉的衣袖为婴儿裹上，正欲将孩子放进蓝姬的怀里，却又听蓝姬猛地尖叫起来。她面色一变，连忙将孩子递给了苍夜痕。
　　苍夜痕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还在蓝姬的手里紧紧握着。她心下一惊，道：“怎么了？”却见苏泠风又回到床尾看了一眼，然后惊道：“还有一个！”
　　“什么！”苍夜痕看了一眼蓝姬，只见她的气息已经进多出少，沉声道：“我看她快不行了！”
　　“不行也得行！”苏泠风凝视着蓝姬，目光沉沉，带着坚定而又果决的语气道：“蓝姬！你想想你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想想她将来长大成人的模样！”
　　蓝姬咬了下嘴唇，双眼微闭，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继续用力了起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的艰难，持久。苍夜痕听着蓝姬一次又一次声嘶力竭的叫喊，仿佛每一次的用力，都在急速透支着她身体里每一分的生命力。
　　忽地，蓝姬握着苍夜痕的手放松了下来，低叹了一声，道：“师父。”
　　苍夜痕一怔，见她双眼迷蒙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在朦胧中把她错认成了旁人，当下连忙将错就错，柔声道：“我在这里。”
　　“师父，你说过，人若无所求，不过虽生犹死。这些年，我也算真正活过了一回。”蓝姬的眸中露出一丝感激之色，“我一直都感激你当年所为，是因为你，我才没成为笼中鸟。”
　　苍夜痕听闻她此番言语，心下顿时颇为疑惑。饶是如此，她也只得温柔一笑，顺势应道：“傻瓜，不用谢我。本该如此的。”
　　孰知，她这一答，蓝姬反而神情激动起来，眸中原本的感激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哀怨与惶恐，她再次死死抓住苍夜痕的手，急声道：“可是！可是为何！为何师父你还要回来啊！当年明明是你弃我放我，如今为何？在我已经安居了多年之后，你还要再回来！你！你究竟还要做什么？”
　　苍夜痕见她神情如此惶恐不安，一时之间也不知作何言语。正踌躇之际，只听苏泠风急道：“蓝姬！你守住心神，孩子还有一点就出来了！”苍夜痕一惊，这才回神暗道自己糊涂，此乃人命关天之际，而她竟还思虑其他。她定了定神，将另一只手上的孩子递到蓝姬面前，而后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的语气安慰道：“好孩子，我什么也不做。我回来只为了再看一看你。想知晓你如今过得好不好。如今我已经看见了，看见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的孩子将来也会如飞鸟般自由自在的。可是，现下还有一个孩子未能出来看一看这世间的美好。”她顿了顿，一双眸子宛若琉璃般熠熠生辉，“所以师父请你，请你努力一次，就如同当年我给你自由一般，你也给他一回自由，好么？”
　　蓝姬望着她的眼神，仿若又回到了那一夜。是啊！这眼神与那夜师父的的眼神一模一样呢。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温暖，带着世间最美好的祝福与希冀凝瞩着她。她又低头瞧了瞧孩子的小脸，皱皱的，丑丑的，然而却充满了这世间最强有力的生机与活力。
　　这难道不是她毕生一直追求的东西么？
　　一念至此，她的身子忽地又充满了力量。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终于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苍夜痕看着苏泠风将孩子的脐带剪断，眼中似有泪光，她低头望向蓝姬，欣喜道：“你做到了呢。”
　　而蓝姬也朝她笑了笑，她的神情不复之前的痛苦扭曲，反而恬淡至极美，已为人母的她此时脸上透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她望着苍夜痕，眸中溢满感激与幸福，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我早该知晓，师父你，一直都是那么温柔的人呢。。。。。。”
　　声若蚊蚋，直至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那微弱的呼吸。
　　苍夜痕的脸一下苍白了起来，她慌乱的大喊道：“泠风！泠风！”
　　苏泠风刚将另一个孩子裹好，听闻苍夜痕如此慌乱的唤她，便闪至床边。她看着蓝姬，面色闪过一抹哀伤，却又显然在意料之中，叹道：“她已经去了。”
　　苍夜痕扭头呆呆地望着她，脸上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苏泠风一时无言，也唯有静默地对她对视。良久，却见一滴泪，倏地自苍夜痕的眼角中流出。
　　内室里，只回荡着两个孩子响亮的啼哭声，以及相对无言的她与她。

　　夕阳将一切染成了绯红色，明明是那么瑰丽的颜色，偏偏又是最残酷的颜色。
　　苍夜痕失魂落魄的独自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脸上却依旧一片木然。
　　屋里忽地传来一个男子凄厉的哀鸣声。
　　那是人间至悲之音。
　　苍夜痕听着屋里的哀泣声，只觉自己身似空壳，魂无所依。
　　冷，人间真冷。
　　累，世事真累。
　　最终，这一切皆会以死为消弭。那么人的一生究竟为何呢？
　　她不禁伸出双手环住自己，倦极般的闭上双眼，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你要是一直这么躲着，就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苍夜痕缓缓地抬起头，一开始瞧见的，是一双鞋子。鞋子是最普通的布鞋，样式非常普通，但她却十分的熟悉。
　　她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她。
　　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映着她绝世的容颜，依旧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美。
　　然而，她的白衣此刻却还沾染着血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血腥之气。最惨的要属那白衣的两只袖子，于手肘处被人撕了去，只能怪模怪样地露着一双手臂。而原本那么完美无瑕的一双手臂，此刻也已布满了干涸的血迹，瞧上去污秽不堪。
　　此时的她，那么的狼狈，那么的怪异，甚至那么的可笑。
　　然而，她与她，谁也没有笑。
　　直至此刻，苍夜痕才觉得，苏泠风远远要比自己坚强很多。
　　她就像站在生死桥上，连接着生与死。从始至终，救人由死而生，送人由生而死，来往两端，以此不歇。
　　她确实已见过太多太多的生死。
　　苏泠风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淡淡道：“生与死，这本就是人生的起点与终点。但，最重要的是过程。”
　　苍夜痕垂下眼帘，幽幽叹道：“若人生多悲苦坎坷，那这人生倒也无趣的很。”
　　苏泠风目光闪了闪，“是啊，世事艰难，但……”她未再言语，只是忽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一只布满血迹，污秽不堪的手。
　　苍夜痕就这样凝视着这只手，良久，方释然地笑了，她忽地握住了这只手。
　　而苏泠风，顺势将她拉了起来。
　　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手是你的。
　　手上的污秽却来自于婴儿。
　　而婴儿，则意味着新生，亦是希望。
　　世事艰难，然而有你，有希望，便乃人间至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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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被锁的那两章到底哪里违规了？晋江也不告诉我，我自己也没看出来……
而且以后是含血腥，恐怖的描写都不让写了吗？
这两个人不偏不倚的被扔在了苏泠风与宋萦轩的脚下。苏泠风瞧了一眼还在地上打滚□□的两人，这两人皆穿着江湖短打，裸露的手臂上都纹着一条龙。她微微蹙眉，抬头再向客栈里望去。只见一个店小二急急的跑出来，边跑边道:“楼下的两位姑娘，可没受伤吧？”
待二人走到了楼上，入目处皆是破桌烂椅四分五裂，酒茶吃食满地狼藉，还有几个亦是穿江湖短打之人正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这段话实在找不出哪里违规了，没涉黄没涉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