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6、一语成谶 ...

  •   将明时分,宋萦轩渐渐觉得身上冷了起来。
      仿佛忆起了一个很多年前的元夕,清和族上下举族欢宴,凤箫声振,玉壶流转,流光溢彩处最是一片繁华喜乐。
      而她,却只能独坐屋里,听着窗外喧嚣,守着方寸天地,叹息幽长,复幽长。
      只因这样的热闹,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娘亲。属于她们的,只有这冷冷清清的日复一日。
      彼时的她,虽是个孩子,却也隐隐察觉出娘亲对此地心怀哀怨,但是娘亲却无法离开,所以只得封闭了自己,仿佛一朵落入枯井里的花,无人问津,不间光亮,只得逐渐枯萎。
      而她,也只能守着娘亲。
      所以啊,那时作为孩子的自己,即使与娘亲在一起,她还是会觉得那么那么的孤单。
      “萦轩,宋萦轩是么?”窗畔忽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诧异万分,打开窗子,却见一个男孩正鬼鬼祟祟站在窗外,见到她,方才展颜道:“就猜你在家里,我问你,你愿不愿跟我们一起去玩?”
      她瞧着眼前这个男孩,半晌才回过神,指着自己,反问道:“你是说,是我么?”
      “不是你是谁,我就问你,愿不愿来?”
      犹豫不过转瞬,孩子好玩的天性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悄翻过窗子,跟着男孩一并去了。
      男孩带着她一直到了院落外,只见院子里早就站了四个孩子,其中一个却是她自己也熟识的人。
      “潋空!你也在这!”她欢呼一声,上前一把牵起了宋潋空的手。
      “她原本还想推脱的,硬是让我死拖硬拽了来。”男孩一旁笑道,“我知道,素日里你俩私底下关系最好,而你又从不跟我们玩。所以我对她说,这一次我愿意来叫你,而你肯定来,结果她当即便答应了。”
      她闻言,好奇的睁大眼望着宋潋空,“你怎地知晓我会答应他?”
      宋潋空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闪了闪,轻声道:“我也不知为何,觉得你一定会答应他。”
      男孩在旁击掌笑道:“好了好了,你俩先别废话啦。我们互相先认识一下吧。我是宋暮云,是族长的长孙,按理说你娘亲是我的姑姑,你还得称我一声堂兄呢。”
      堂兄。。。。。。她看着眼前这个年纪稍大的男孩,第一次对堂兄这个词有了认识。还未待她细想,便听见另外一个瘦弱的男孩道:“我是宋暮霆,是暮云的弟弟,你便叫我暮霆吧。”他说着,又拉着另外两个女孩道:“这是琳琅跟蓝姬。”
      宋萦轩瞧着那男孩身后的两个女孩,一个女孩极为瘦弱,脸色苍白。而另外一个女孩则鼻高眸深,实非中土人士。
      宋暮云在旁笑嘻嘻搓掌道:“人都差不多了,那我们玩什么好呢?”他想了片刻,忽地啊了一声,道:“不如我们去宋三伯家吃烤鱼吧!”
      “喂……”宋暮霆苦笑一声,道:“上次纯属我们侥幸,你不会以为这次还能吃到烤鱼吧。”
      宋暮云瞪他一眼,“你就说上次你吃的秘制白写锦鲤好不好吃?”
      宋暮霆忽地闭上了嘴,只点了点头。
      于是,一群孩子便在众人欢聚时就偷溜进了宋三伯的鱼塘。因暮霆与琳琅的身子弱,不能下水,便只能留在一旁把风,其他孩子纷纷下了池塘抓鱼,将池子里仅有的几条九龙纹锦鲤全部尽数烤了来吃。
      明明是做了一件坏事,但当时的她却觉得好开心好开心。
      自然,此事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她还记得,当他们几个被带到大厅时,宋千寻彼时那张阴沉万分的脸。
      说起来,那也是宋萦轩第一次见到她的外祖父,宋千寻。
      在此之前,她对外祖父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外人的叙述。什么“族长是个大好人啦。”什么“清和一族得以保全全是族长的功劳啦。”“我们对族长实属感激涕零。”
      毫无疑问,皆是一派歌功颂德之言。然而,此言传入娘亲的耳中,却只化作一声冷叹。
      宋萦轩低着头,偷偷的瞥着前方那个容色冷峻的中年人。只见他行至宋暮云身前,“啪”地一声,一记耳光已将宋暮云打倒在地。
      “孽障!不学无术的东西!”
      宋暮云受了一记耳光,脸颊瞬间红肿不堪,但他却也坚韧,始终未见落泪,只是又重新跪正垂首,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神情。
      宋千寻眼神冷漠,道:“待会就去族祠里跪着,三天不准吃饭。”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三个孩子,眸光却似冰融,长叹一声,“暮霆跟琳琅你们二人身子弱,怎地也跟着这孽障胡来。还有蓝姬,你也……”一语未了,一个女子忽地匆匆而来,见宋千寻忙施了一礼,道:“是我教导二公子不善,请族长责罚。只是二公子与琳琅体弱,还望族长饶他们一次!”
      宋千寻瞧着那女子,神情稍霁,道:“踏雪使言重了,此事我不会怪他俩的。”正言语着,他忽然行至宋萦轩的面前,站定,然后低头看着她。
      宋萦轩缓缓抬头望向那威严的中年人,不过一瞬,她似是瞧见宋千寻的眼中掠过一丝惶恐之色,随后又渐渐平静而又柔软起来。他看定她,半晌,才开口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宋……宋萦轩。”她些许不安的轻声道。
      “宋萦轩?萦轩?轩……”宋千寻兀自喃喃着,面上的神情却一下子又冷了下来,一种深深的无奈渐渐蔓延开来,幽幽道,“实非良人啊。丫头……这么多年了,你还这般倔么。”
      正当她疑惑之时,忽闻他又一声轻叹,道:“来人,把宋三姑娘送回去。”
      她十分惊诧地瞪着他,这么多年,全族之人都不喜她与娘亲,就连他,作为娘亲的亲父,她的外祖父,也从未瞧过自己与娘亲一眼。
      她一直觉得,他应当亦是不喜她们母女二人的。
      一念至此,她不禁脱口问道:“你难道不责罚我么?”
      宋千寻并未言语,只是凝瞩着她,那眼神甚是温柔,却又似沁透着悲伤,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里却含了十二分的感慨,说道:“以后多陪陪你娘亲吧。”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言语,却又一时无言。而一旁的下人早已牵起她的手,将她领出了厅。
      就在她刚走出门口还未离远时,她便听见厅内宋千寻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而这一次,语气一如之前的威严与冷漠。
      “今日你们在此听好了,以后谁也不准去打扰若儿母女二人。若被我知晓谁敢去跟她们母女来往,就别怪我族规处置。”
      他终归是不喜我们母女的,她想。

      她回来了。
      她自知自己做错了事,所以一直将头埋得低低的,等待着娘亲的斥责。
      然而过了良久,她什么也未等到,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娘亲的脸。只见娘亲正静静的看着她,未有言语。一双美丽的眼眸中并非怒意,并非严厉,而是……悲伤。
      倘若说宋千寻的悲伤是一种无奈,一种感慨。那么,娘亲的悲伤则是彻彻底底的忧郁。
      娘亲道:“以后,不要再跟族里的人来往了。”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却不知怎地想起适才临走时宋千寻告诫众人之言,心里不知怎地存了几分委屈,道:“反正,族长也是让别人不要与我们来往的。”
      娘亲似早有预料,美丽的脸上却不见任何神情,只是再看了一眼她之后,神色又略显复杂,半晌,轻声问道:“他见了你,有说什么吗?。”
      宋萦轩想了一想,又瞟了一眼娘亲的神情,低声答道:“族长跟我说,让我多陪陪娘亲。”
      娘亲微微一怔,神情却更添悲伤,眸中依稀有泪光闪烁,她一把搂过她的身子,问:“你是否觉得娘亲不让你跟族里的人来往,是娘亲不好?”
      闻言,她的眼神忽地一黯,一时无言。
      娘亲的眸中仿佛映着天上的明月,温柔而又凄凉,“娘亲不让你跟族里人来往,是希望你不要重蹈娘亲的覆辙。”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发,轻轻拥住她,美丽的眼眸里却似承载了几世沧桑,“只因现下你与清和族牵绊越多,有朝一日你便会越痛苦。而娘亲只希望,吾儿将来能阅尽山川,飞扬浩荡,自由自在,不必被世间任何恩怨情仇所束缚一生。”
      昔日慈母嘱托殷殷于耳,可是娘亲,命如洪流,人若浮萍,世事又焉能如意?
      终究,一语成谶。

      宋萦轩悠悠醒转,第一眼便瞧见苏泠风正在床边为自己诊脉。而苍夜痕与宋潋空正一脸关切之色的瞧着自己。
      “你们?”她乍一开口,便觉喉咙颇为沙哑,仿佛一个破风箱正呼呼地漏风。
      苏泠风将她的手放进被里,温言道:“你昨夜里得了风寒,现下要好好休息。我先开个方子,待会须得请听雨使买药。”说着,便走到案前写方子去了。
      宋萦轩挣扎着正欲坐起,却只觉自己头大如斗,身重如山,连半分力道也使不上。宋潋空见她如此,便赶忙上前将她摁回榻上,厉声道:“胡闹!大夫说了要好好休息,怎地不听劝。”
      宋萦轩只好顺从地躺回榻上,有力无气道:“现下何时了?”
      苍夜痕坐在床边的凳上,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未时三刻了。”
      宋萦轩大惊,“我竟睡了近一日?”
      宋潋空重新为她仔仔细细地盖好被子,“不错。我早上敲你房门叫你,你并未开门,我只当你没起来,便陪蓝姬去境外买药去了。孰知,我跟蓝姬将近逛了半日回来再寻你,你还是没开门。我觉得蹊跷,便自己跳窗进来了。”她瞧了宋萦轩一眼,“我进来后见你正在床上瑟瑟发抖,不省人事,便赶忙去找苏姑娘亲跟苍堡主来了。”
      宋萦轩赧然一笑,道:“寻常小病,辛苦你跟泠风姐姐来看我。”
      苍夜痕摇了摇头,笑道:“哎,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再说这世上何曾有小病大病之说,多少大病便是小病拖延而致。倒是你……素日里也该养养身子了,竟虚弱成这样,”她揶揄地睨了一眼身边的宋潋空,脸上忽地浮出诡异的笑容,“听雨使一见你病了便急的不行,她去找我跟泠风时满脸大汗,泠风还以为是听雨使自己生病求医呢。”
      闻得此言,宋潋空身子一怔,猛地摇头道:“没有的事!苍堡主你说笑了。”
      苍夜痕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宋潋空只觉苍夜痕目光如炬,仿佛能照出自己心中所想,便索性扭头不再跟她对视。恰巧此时苏泠风拿着药方走来,便道:“这,这是药方么?!”
      未待苏泠风颔首,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药方便忽地被人抽走了,而宋潋空的人也已到了门外,只听她远远抛下一句:“我这就去买药!”
      苏泠风微微蹙眉,略带不解的瞧着门口,忽地又扭头看向苍夜痕。待二人彼此目光交织在一起,霎时心中了然,不禁长眉舒展,微微一笑。
      苍夜痕又瞧了一眼床上还怔仲着的宋萦轩,心底不禁为宋潋空暗暗叹了口气,道:萦轩,你且好好歇息,我跟泠风就先走了。若有何事,我看听雨使一时半会也离不开此处,你便让她来找我们好了。”
      宋萦轩见苍夜痕要走,心中忽念起一事,她连忙将手伸进枕下摸索了片刻,便拿出一物来,道:“昨夜此物落在我手里,一时忘记给你了。”
      苍夜痕定睛看去,原来是无极钥。她略一沉吟,正色道:“还是留与你吧,以防万一。”
      宋萦轩看着手心里的珠子,点了点头,“也好。”

      苍夜痕与苏泠风出了屋子,苏泠风瞧着苍夜痕,目光闪了闪,轻叹道:“萦轩当真信任你。”
      苍夜痕瞧她一眼,便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谁叫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我就那种无论男女,都会为之倾倒疯狂的人呐。”
      苏泠风冷笑一声,“青天白日的,就有人从此处发梦了。”说着,又阴沉沉的一笑,指间忽地露出一根泛着幽光的银针,道:“我看是有人想身上不痛快了。”
      “不,不是我。”苍夜痕立马从苏泠风身边跳开,扭头看向别处,道:“我不知晓你所言是谁,但一定不是我。”
      苏泠风笑了笑,忽地面色一正,又朝她招了招手,道:“你快过来,我跟你说。。。。。。”音犹未落,却见空中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待那人影落定,苍夜痕与苏泠风才看清此人居然是花遗世。然而花遗世却一脸的严肃紧迫,开口道:“快跟我走!二公子的夫人要生产了!”
      蓝姬居然早产了!
      苏泠风与苍夜痕俱是面色一变,对视一眼,便跟着花遗世,足尖一点,纵身而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