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哨兵恋爱时》魏丛良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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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不冷不热的天，嘉悦很早就醒，客厅沙发实在是没那么好睡，睡了一夜，就浑身酸痛。
　　他揉着肩膀，从客厅走到卧室，门半开着，轻轻推开，房间里是空的。
　　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今天不用去单位，上头的人已经知道他的状况，说是打算给他换一个文职。嘉悦有一种听天由命的心态，什么都不想管了。

　　谢芝裔已经一个多月没去学校了，他一早就接到了他们班主任的电话，对方挺严厉的，虽然也理解谢芝裔失去了家人的痛苦，但学校方面已经让他在家里休息了那么久，要是再不去学校，别说考大学，可能就连高中都没法毕业。
　　谢芝裔要是还想让自己有那么点价值，就还是得回学校。他换好衣服，悄悄出门的时候，嘉悦蜷缩在沙发里，瘦瘦小小的一团，一眼看去不像是一个成年人。他多看了两眼，而后轻轻拉开门，离开了这里。

　　谢芝裔刚升高三，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班级里都在议论，一个多月都没出现，本以为不会回来了，却没想到今早一到班级就看到了他。
　　谢芝裔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他瘦了不少，衬衫校服松了一圈。刚来的几个同学还有些不确定，走近了几步，确认就是他，都不由放慢脚步，轻声轻脚落座，而后互相看了一眼，伸出手无声地指了指谢芝裔。

　　谢芝裔几乎一整个上午都在睡觉，几个任课老师都知道他家里的事，看到他时免不了带上几分怜悯，放任他就这么趴着。就连他们班上的同学也是，像是怕吵醒他似，刻意地放低声响，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就像是围绕在花丛里的蜜蜂，嗡嗡作响。
　　临近中午，谢芝裔像是睡醒慢慢坐起来，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脸的轮廓越发分明，睡得发僵的脊椎靠着椅背，谢芝裔盯着桌上的光点，发了一会呆。

　　这就是他讨厌来学校的原因，同学老师他们的刻意迁就照顾，他们所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怜悯姿态，都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他的确是没了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可他不想要那种施舍出来的可怜。
　　任课老师可以依旧像从前一样丢根粉笔把他喊起来站着，同学也不需要那么安静，静得好像整个班级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是孤零零的。

　　下午的课，谢芝裔就不想上了。
　　他背着书包，解开校服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晃晃荡荡跑到了校外。
　　这个时候街上空荡荡的，偶尔会有路人朝他看上两眼，目光就跟在看逃课的坏学生一样。谢芝裔找了家网吧，充了钱打了会游戏，又因为一直输，直接被团队给踢了出去。他觉得这游戏也没意思透了，丢掉了耳机，现充的钱也不要了，直接往外走。
　　路上车水马龙，早秋的干燥闷热的风迎面吹着，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不想回家，不想上学，什么都不想要。

　　嘉悦一整天都在家里，以前没有任务的时候，他能在家里呆上一个多月。用谢渊的话来说，他就是个又宅又无聊的人，不知道给自己找乐子。
　　嘉悦泡了杯茶，拿了一本书，坐在阳台躺椅上。
　　夕阳西下，他望着淡红色的光，有些出神。
　　他已经在非常克制地让自己少一些去想念谢渊，可失去一个哨兵的感觉就好像是高空坠下，身体在不停地下降，他什么都抓不到，一颗心永远悬在半空。

　　天快要暗了，嘉悦把书遮在脸上，身体一点点下滑，完完全全陷进了躺椅里。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门铃响了。
　　短促的铃声打碎了他的梦境，那本书掉在地上，“啪嗒”一声，他张开眼，脸上全都是泪。

　　嘉悦跑去开门，走廊上投下一条瘦长影子，少年的轮廓被楼梯窄窗外的一缕落日金光照亮。谢芝裔穿着校服，右肩吊着一个瘦瘪的包，他往前一步，站定在嘉悦面前时，竟然比嘉悦还稍高了些许。
　　嘉悦愣愣地看着他，谢芝裔低头，声音闷闷的，“我回来吃饭了。”
　　嘉悦依旧傻站，谢芝裔掀开眼睫毛，他的睫毛很长，往嘉悦脸上凑时，让嘉悦有一种这会扎到自己的错觉，连忙往后退，睡软了的身体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谢芝裔伸手揽住他的腰，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近到嘉悦嗅到了男生身上的那股淡淡烟味。
　　他皱眉，还未开口，谢芝裔松开手，他扶着门站稳，侧过身，小喘着气，轻声道：“我以为你回去了。”
　　“我没地方可回去。”谢芝裔语气低落。
　　嘉悦关好门，回头看他，目光上下打量，问：“今天去上学了？”
　　“上了半天。”
　　“为什么？”
　　“老师同学对我太好了，我不舒服。”谢芝裔抿抿嘴。
　　嘉悦听了先是沉默，想了想说：“要不换个学校吧？”
　　谢芝裔正弯腰换鞋，一听到嘉悦的话，立刻抬头，嘉悦也正低着头，就听“咚”一声，嘉悦捂着鼻子一下子蹲了下来，谢芝裔的手放在自己硬梆梆的额头上发呆。

　　他盯着嘉悦，见他蹲在地上不起来，一下子就慌了，连忙跪下，弓起背侧头去看嘉悦。他伸出手，想碰却不敢碰，手指擦过嘉悦的皮肤，问：“你还好吗？”
　　嘉悦“唔”了一声，身体起伏，喘了几口气，憋出一个可怜巴巴的字“疼”。
　　“让我看看。”少年干燥微凉的掌心拢在嘉悦脸颊两侧，小心翼翼地抬起来，他低头凑近，目光落在嘉悦有些泛红的鼻尖上。
　　谢芝裔抬起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按上去，嘉悦缩了缩脖子，睁开眼，眼眶里蓄满泪，“疼，疼的，别碰。”

　　谢芝裔愣住，他望着嘉悦的脸，放在鼻尖上的手指缓缓滑下，指腹擦过嘴角，慢慢拢进掌心里，握成了拳。
　　他松开嘉悦，撇开脸，闷声道歉。
　　嘉悦低头捂着自己的鼻子，没有注意到谢芝裔发红的耳垂，他摇头道：“没事的，我自己也不小心。”

　　这么一撞，刚才嘉悦提的转学的事情也被打断，两个人现在都没心思在说这事，就先搁在了一边。
　　谢芝裔先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后就朝嘉悦伸出手。
　　嘉悦没多想，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借着谢芝裔的力道站了起来。他另外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鼻子，谢芝裔侧头看他，见他还是两眼汪汪，便问：“有那么疼吗？”
　　嘉悦心情不怎么好，回怼了一句，“你撞撞试试。”
　　谢芝裔突然站着不动，嘉悦顿住，下一秒就感觉到额头上一块柔软蹭过。他微微睁大眼，几秒后反应过来，素来柔和的语气不禁变得急躁，“你用鼻子撞我脑袋做什么？”
　　谢芝裔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头，走近窗口的那滩落日里，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看，我的鼻子和你一样红了。”

　　嘉悦有些傻眼，他看着少年在夕阳下发红的鼻子，咬着嘴唇，憋了数秒，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想，谢渊对他弟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谢芝裔并非如谢渊所说的那样，沉稳文静不善和人交流，这个孩子和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缺爱需要人关心爱玩喜欢逗乐。
　　他长吁一口气，上前两步，猛地抱住谢芝裔。
　　高瘦的少年愣住，僵在原地，只能感觉到伏在胸前热乎乎的心跳。
　　窗被风吹开，米色的落地窗帘撩过脚踝，他觉得痒，却不敢动。
　　抱着他的人靠在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一撮接着一撮，他听到嘉悦的声音，温柔的坚定的，是他从未听过的好听。

　　“谢芝裔，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一定会的。”
　　他回抱住嘉悦，喉咙变得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简短急促的“嗯”了一声。

　　下一秒，两个人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一个叫着哥哥，一个喊着谢渊。
　　能有多惨就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