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聚能鸽

103、Cheaper 102·红公爵（7）

　　伴随着某种东西崩塌的轰隆声，门内的强光渐渐暗淡下来，紧接着是一阵欢呼。乌洛波洛斯被吓得直接把脑袋缩进了他的衣领里，与之产生强烈的对比的则是艾丽莎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隐约是向着欢呼的方向。

　　米凯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踏入了这扇神秘的门。

　　不过他没有立刻找到某一个方向前进，而是四处张望观察了一下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异常广阔的地下空间。空间的四周都摆放着一些看不出作用的柱形仪器，许多一样穿着白大褂的神族正围在仪器旁边交流着什么，而被柱形仪器包围的空地上，一侧放着一台巨大的，近似弩炮的机械设备。

　　它足有十米高，用金属、少量木头和一些蕴含着魔力的矿石打造，此时，中间的那个圆柱形的空管还在冒着烟，它瞄准的方向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米凯尔认识那种石头，它叫拉默矿石，虽然储量巨大，拥有数一数二的硬度，但是本身含魔力不高，也灰扑扑的不好看，最重要的是难以开采，一直是有名的废物石头。

　　而此时，这个石头上半部分四分五裂，边缘还冒着焦化的烟，显然是对面那个机械设备造成的后果。

　　“……”好嘛，尤利尔这是做了个什么出来。

　　但实验似乎才进行到一半，接着，场上的石头碎屑被早就设好的魔法阵吞下，运到它该去的地方，而在那块拉默矿石原本的地方，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米凯尔眯着眼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虽然他不会画，但他能确认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防御术式，至少也是上三阶天使才被允许学习的类型。

　　而对面的那台巨大的机械设备此时似乎也做好了二次准备，它身上铭刻的机械花纹依次亮起，大约花了一分钟后，全部汇聚到了出口——也许该叫炮管的位置，逐渐汇聚出一团刺目的光球。

　　即便离得很远，也能感受到它所压缩的巨大能量。

　　米凯尔隐约感觉有点不妙，远处的研究员早已经准备好了护目镜，他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但是光球毫无预兆的吞吐了出去，轰在了法阵上。

　　这一次，因为更为接近爆炸源，米凯尔受到了更大的光和声浪的冲击，震得脑子里嗡嗡的。

　　但奇迹般地他还有一半的意识始终停留在实验的后续上。

　　他看到防御法阵像一块玻璃一样分崩离析，而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和热浪一瞬间热烈的迸发出来，而爆炸的余威四散开来的时候，那些围绕着试验场地的设备发挥了它们的第二层作用。

　　它们竟然是另一个更为高级的防御与守护的结界，大部分的冲击撞在那层半透明的乳白色屏障后只撞出了一丝涟漪，没有伤害到屏障范围外的任何东西。

　　这个熟悉的结界构成与力量来源……

　　……雅威陛下。

　　……米凯尔忽然从某些奇怪的地方理解了刚才尤利尔那句，“雅威陛下说只要他不把第六天炸了都可以的”含义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尤利尔的破坏力，确实十分惊人。

　　他晕晕乎乎的发散了一下思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忽然被人扶住了肩膀。

　　接着，一只微凉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温和的光元素力抚慰了受刺激的眼球，因为直视太强烈的光线而产生光斑迅速消失，连带着因为受到爆炸声影响造成的晕眩也消弭无踪。

　　米凯尔缓了过来，缓缓的站直身体，那只手适时的拿开，他余光看到艾丽莎在观测台上揪着一个白大褂说些什么，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而他身后的是……

　　他吸了口气，很自然的握住对方的手：“……多谢，赫——路西法陛下。”

　　这个时代的赫莱尔顶着另一个身份，米凯尔觉得自己非常贴心，没想到对方摇摇头：“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不用这么叫我。”

　　米凯尔从善如流的换回了习惯的称呼，接着按捺不住好奇地又去看了两看那台沉寂下来的机器：“赫莱尔……哎，尤利尔这是造了个什么？”

　　“一种还在实验阶段的大型武器。”赫莱尔也看向那台机器，放缓了语速解释道，“乌托尔主动提供了一些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资料，尤利尔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些修改，最后改造后造出了这台试验品，目前这一系列的代号是‘天启’，这台机械暂定名为‘白骑士’。”

　　“听起来真不像尤利尔他们会取的名。”米凯尔小声吐槽了一句，他还以为按照尤利尔的一贯作风，这东西应该只有一串冗长的神秘代号，“也就是说，还有别的系列？”

　　“确实不是尤利尔取的名，只是因为这次批下来的实验资金数额太大，金雀花大厅要求派几个圣典学者监督实验进度，他们最大的贡献就是给这些大家伙取了名。”

　　赫莱尔笑笑，开始领着米凯尔往实验台的方向走，实验还没结束，再站在试验场周围难免会再受到波及，“别的系列也有，比如‘号角’，‘黄道’，不过它们都处在草纸阶段，你看到的这一台已经是进度最快的了，起码实验型号已经在测试了。”

　　米凯尔没有继续追问，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还是天界为什么要造这种东西，花费巨额财政拨款造出的这些东西，说实话真未必比得上现在的君主，甚至哪怕一个炽天使手搓一个大魔法方便快捷，还便宜的多。

　　“为了战争考虑。”赫莱尔很直白的说，“获得了【石鲸】等迷失者的力量的魔界今非昔比，即便君主们可以与其中的强大怪物们匹敌，但高级天使终归数量有限，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梵蒂冈最终通过了这个项目的拨款。”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应对某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威胁。在它降临以前，我们必须拥有更多的战斗力量。”

　　米凯尔了解的点点头，迄今从未降临的海拉确实是一个未知的威胁，这理由也说的通，不过他还有些疑惑：“未雨绸缪。唔，不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魔导性能这么高的材料极其稀有，更别说拿来造这样一台……一台弩炮了。要是创世纪的时候有这种技术，我想那场战争应该不会那么艰难。”

　　一直可以称得上对他有问必答的赫莱尔这次难得沉默了片刻，米凯尔还以为这是个不能透露的秘密，很善解人意的道：“不能说吗？哦，没关系……”

　　“没有。”却听到赫莱尔叹了口气：“创世纪年代其实已经有了相关的构想，但是因为材料限制，这一直只是一个理想中的模型。现在之所以真的能被制造出来，因为它实验的材料是……世界树的枝干。”

　　“……”

　　米凯尔一口气差点没给自己憋死，愣了半晌后猛地扭头去看那台冷却下来的巨大机械，机械关键部位和表面上那些魔导用凹槽中都镶嵌着一种莹白色的材料。

　　他刚才还以为是什么尤利尔造的新型材料，看着材质还挺漂亮，现在听到谜底再看看，可算没了欣赏的心，只是觉得世界一瞬间都像在梦里。

　　“……尤利尔他哪来的世界树的树枝？”

　　“我们提供的。准确的说，雅威给他的。”赫莱尔无情的出卖了同事。

　　“……”米凯尔哑然片刻，最后几乎有些混乱的说，“……为什么？你、不是，乌托尔没有提到过他们的世界是如何毁灭的吗？”

　　他之所以对世界树这么大反应，与跟乌托尔的接触有莫大关系。

　　在他曾与乌托尔同行的那段时间里，断断续续的从乌托尔口中听说了关于他失落故乡的故事。

　　那曾经是一个无上繁华的世界，然而最终步向了毁灭。这一切的最初的起点，正是他们开采了世界树作为能源。

　　一种储量巨大、拥有近乎完美的性质的材料，它的使用很快就失去了控制。在本世界的世界树因为破坏不可逆的枯萎后，他们开始寻找其他世界作为矿场，也就是所谓的“大世界计划”，最后招致了来自世界之外的毁灭。

　　“他说过，但很可惜，目前我们别无选择。目前而言没有第二种能够达到实验要求的材料，而时间也不多了。”赫莱尔倒是很平静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它’已经耐心的等待了这么久，不会因为我们折了一根世界树的树枝就急不可耐的出手的。”

　　除了一些必要情况，米凯尔向来不太反驳别人，尤其是赫莱尔的想法。也出于对赫莱尔，以及雅威的信任，僵持片刻，他还是有些不自然的点了头：“……好吧，但是，涉及这种东西，请一定谨慎。”

　　观测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艾丽莎正被几个兴奋的白大褂围在中间，单方面交流着一大堆专业术语，她还在对方喘口气的功夫试图说自己的话，然后只说了一句又被淹没，场面无比混乱。

　　米凯尔不想惹祸上身，明智的没有凑过去以免也成为被围攻的对象。

　　赫莱尔无视他们的吵闹，十分熟练的从操作台上拿走了一份文件，问米凯尔：“接下来我们要去一趟梵蒂冈——唔，实验还没结束，你还感兴趣的话我们也可以多留一会儿，还有一台试做型号没测试。”

　　米凯尔有些犹豫：“你……着急吗？”

　　“不。”赫莱尔却好像达成了目标一样笑笑，狡黠的眨了眨眼，“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想这么快就见到那群家伙。现在正好，我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迟到了。”

　　赫莱尔大多数时候不算严肃，但自从千年长夜开始，他就极少笑了。米迦勒忽然想起那次创世日庆典，赫莱尔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来着。

　　那时候对人情还处于一种茫然状态的米凯尔在沉默过后，看着甚至不太情愿的点了下头。

　　后来偶尔想起这件事，米凯尔都觉得自己那时候也许该表现的更开心一点——虽然这么说对不起雅威——但其实被邀请的时候，他确实是开心的。

　　于是他也笑了：“是吗？那太好了。”

　　趁着下一台试验设备安装的间隙，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天，也许是因为艾丽莎在旁边，他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关于尤利尔的：“刚刚艾丽莎说，尤利尔去过一次魔界后性格大变？真的吗？”

　　赫莱尔闻言思索了片刻，倒是真的想起来什么：“喔，地狱火那次吗？那件事发生时我尚未苏醒，只是听说了具体经过。”

　　“地狱火？”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

　　“嗯，地狱火。创世之初，神明将各种灾难与异物驱逐到世界的边陲后方创造世界，其中就包括地狱火，那是一种不息的、试图焚尽一切的火焰，无法扑灭，随时准备反噬。”

　　“当时正值曙光纪早期，魔界仍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因我的陨落，世界的运行遭到极大的破坏。其中之一便是创世之初被封印在世界边陲的地狱火失去控制，四处蔓延，整个魔界几乎是寸草不生。

　　“因为世界碎片的变动，当时有相当一批神民正处于魔界的地域，他们别无选择的对神明祈祷，但我已陨落，雅威维系天界与凡界已是极限，无法回应他们的祈求，只能让手下的创始君主们前往。

　　“本该由水之大君加百利去镇压这些不息的火焰，但当时加百利伤势未愈，处理整个魔界的火焰对他而言有些勉强，然后……

　　“尤利尔不放心就跟着去了，谁也不知道魔界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就是尤利尔把地狱火封印在了自己的身体内，把加百利都气的当场要揍人了。”

　　“结果没揍成呢，尤利尔醒了后变得非常的暴躁阴郁，拉斐尔检查的时候差点跟他打起来，最后的结论是尤利尔本身掌管的雷并不能很好的压制地狱火，导致他自身也受到火焰本身的影响，时间久了地狱火可能会失控，对灵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那段时间雅威在处理世界外的污染，无暇顾及这些，这件事直到火之天使梅塔特隆上任才算是解决，从创世之初，火之天使的位置一直空缺，虽然一开始是让加百利去，但也不算是最好的办法，更没想到最后是尤利尔解决的。”赫莱尔叹了口气，“梅塔特隆用自己的权柄重新加固和修改了封印，尤利尔才勉强恢复到从前差不多的样子，不过还是变得有些迟钝，就比如一专注起来就什么也不管了，好像在认人这方面，也……更健忘了。”

　　当年雅威提起这件事时的表情难过又有些阴郁。某种程度上来说，赫莱尔完全可以理解祂。

　　身为最初的造物，创始君主其实如同神的孩子，而过去的那场战争里，祂们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许多个“孩子”，而这一次尤利尔又差点出事，无疑是一次不小的惊吓。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米凯尔还不知道人在哪呢，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不用他评价了，一道女声突兀的从背后传来，艾丽莎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白大褂们的纠缠，站到了他们身边，看样子刚才的事情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面对着两双眼睛，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倒是一点也不心虚的道歉：“哎呀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谈话的，只是突然听到我那便宜上司的名字，有点好奇罢了。”

　　赫莱尔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他似乎也认识面前的女人，顿了顿后，温和的告诫她道：“与其说是这件事本身值得保密，不如说是加百利自己的私心。与我而言并无所谓，但加百利未必。”

　　“当然，我不会乱说的，用我前情报官的信誉保证。”艾丽莎立刻很上道的承诺道。

　　与此同时，梵蒂冈。

　　并不知道自己的八卦被人听了的尤利尔，总算在罗伊被文件埋没前赶回了他一星期没来的办公室。

　　勤勤恳恳工作的小副官见到他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罗伊长了张讨喜的娃娃脸，个子甚至比艾丽莎还要矮一点，脾气也异常的好，工作勤奋认真，就是异常胆小，艾丽莎平常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逗他。

　　罗伊手里还掐着钢笔，一见到他就扑了上来，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尤利尔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去一趟主会议厅吧，那边正吵得厉害呢。”

　　“主会议厅？现在轮不到执政会议举办吧？”梵蒂冈的主会议厅通常情况下只用于一年一度的执政会议才使用，尤利尔用他模糊的时间观念算了算，怎么算也不到时候。

　　“不是执政会议，是金雀花大厅那边突然有一位神官长提了一份弹劾议案，同时附带审查等条件，已经吵了一天了。”

　　尤利尔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弹劾的我？为什么？因为这个季度预算超标三倍？”

　　罗伊大幅度的摇摇头，“不，不是，是拉斐尔大人，那位神官长指责拉斐尔大人在恶之花事件中的所作所为，甚至要求他上审判庭。”

　　尽管他其实不太清楚恶之花事件是什么，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利尔始终茫然的神情总算在听到这个词时有了一些古怪与疑惑，喃喃道：“恶之花……谁把这件事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