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潘朵拉的翅膀（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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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东西在靠近，将军。」
「地球人的设备？」还真敢。
「侦测显示……」飞船内，氪星女操作员在复杂的仪表板前冷静放大扫描图像，眉头微簇但开口镇定：「不是地球人但也不是氪星人。一只长翅膀的生物，它正在以高速靠近，预计三分钟内和飞船进行碰撞。」
碰撞？
佐德：「有多大，从哪来？」
「普通地球人的体积、翅膀横长不超过10公尺，属于小型物体。但扫描上显示它的组态……」氪星女操作员将一个分析的投影薄板递交给佐德将军。
投影上是一个显然高至完全异常的能量凝聚点。
佐德皱眉，军人厚茧的手指滑动调出投影板上其它侦测结果，几乎无一例外的异常线条图通通刺出边界、难以判断确切数字的严重超标，唯独侦测实际物质那区块的数据不正常缺失。
什么东西？
佐德目光自投影板上抬起。
「确认飞船防御、准备迎战。」
云朵在蓝天被割出扫荡的白线、风声燃烧大气层层尖吟。飓风是小鸟儿三对翅膀拢卷的咆啸，早已预备好的利爪同羽毛在金阳下共同反射金属光。
为了克拉克。
汤米心跳在擂鼓预备战斗的击打。
为了最喜欢的哥哥。
一把扒上那缩爪叉型的庞大飞船外壳，它那能量网络的防护罩压根阻挡不了汤米的进犯。
和飞船相比小鸟儿趴伏在上的比例从远处观看简直迷你，和那截然相反的却是汤米开始对飞船造成的巨大破坏。流线金属的完美外壳本该令人无从下手，完全不科学的小鸟儿却能仅凭利爪洞穿那足以在宇宙虫洞中航行的军舰。
逻辑上讲任何生物都应该有对能量吸收的极限，无法消化的太多能量会造就致命后果，即使身为狭间生物的汤米也不该例外。
然而这只「汤米」是小鸟儿。
世上唯一无边无界、永恒难舍的事物，亮晶晶得惹人追逐、浓郁郁得迫人发狂。
「爱」。
所以小鸟儿既能是最崩溃不稳的那只脆弱汤米，却还更能是所有汤米中都恐怖的至强存在。
钻入航游月球轨道上的飞船内，红灯闪烁的气压警报显然令飞船启动了自保程序，道道下降的隔板却也无法阻止入侵者的步伐。
鼻尖微动，小鸟儿轻易嗅出敌人方位。羽毛撕裂隔板，他挥舞翅膀一往直前。
路上碰见敌人怎么办？
汤米自认首先还是理性的，但显然双方理所当然谈不拢。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飞船内的原始大气中氪星人脆弱得仅仅如同普通人类，几个士兵手上能聚枪的炮弹甚至来不及开火。
掠过的利爪掏出心脏、「唰唰」挥舞的翅膀割开动脉。鸟类升起的眼睑替汤米避免血液的侵染但没避免喷溅时的飞红，斜掠上的斑点是罪恶的水滴，黏稠印在白皙的脸蛋给少年添增几分浓艳。
「哥哥……才不会把哥哥交给你们……」
脸红吐息的表白因害羞而嗫嚅，天真的眉眼眨动间恍似对一切残忍无知无感。
汤米伸出舌头舔/拭嘴角，腥甜的鲜血指令它更加本能地由衷兴奋。狭间生物的告白、替伴侣清除一切阻碍，不相关的他人性命从未被正视，所有处事不过为取悦伴侣的天秤估量。
鲜血泼洒、残肢零落。
佐德身为军人的理念站在特定角度固然伟大，然而所有伟大没了性命也就再再不值一提。
一具枯骨、一捧黄土，时间湮灭来不及出口的话语；横削割抹、直拎穿洞，鲜血将未尽的剧情拉扯撕裂。
这便是终于恢复后自氪星飞船破洞处进入之克拉克所看见的。
腥红。小鸟儿蓝彩的翅膀沾染上截然不同的颜色，黏稠的鲜艳下是「啪哒啪哒」滴答上神经的腥红。
放大的瞳孔伴随唇角的绷紧，双手不知所措地握起松松的拳头。
「汤米！」克拉克喊，尾音有种截然的掐断感。
汤米回头。汤米对克拉克露出粉嫩笑容。
扔下手上失去跳动的最后脏器、轻巧甩甩手上血液，小鸟儿羞羞赧赧。
「克拉克～」撒娇的口吻，汤米两条脚脚朝对方奔过去，踩踏在漥漥血迹上发出清溅的「哒哒」声响，一些小小的红更趁机又沾染上汤米腿腿，顺滑下去的轨迹在小鸟儿白嫩嫩的肌肤上尤其明显。
就好像什么平白无辜被亵渎的玷污痕迹。
汤米倒还担心着万一自己身上的红弄脏了最心爱的哥哥，克拉克却已经靠近地用自己衣袖替汤米擦拭起小鸟儿身上血污。
「呜。」软嫩嫩的脸颊被大手携着衣袖抚/过，汤米发出一点声音，半瞇着眼，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双眸那翠亮亮的闪烁。
「都解决了喔……」略略咬弄唇瓣，小鸟儿脸颊鼓鼓起讨要夸奖的笑，圆润润的是一点点尚未消全的婴儿肥，神情纯真而干净：「他们果然是来侵略地球的，不过现在的克拉克不用再烦恼了。」
然而接下来汤米却只感受到克拉克手掌轻颤起来的擦拭力道，逐渐不稳的，磨在脸上就开始不太舒服。
但小鸟儿不会介意，小鸟儿只关心克拉克。
「不用担心啊。」汤米主动拿脸脸蹭起兄长大手，眨动的眼帘下满是眷恋，水嘟嘟的唇瓣张合轻软：「已经全部杀光了。」所以哥哥不需要担心后患喔。
「汤米……」克拉克的声音却是不稳定的，变声期过后低沉的声线听起来有股哑：「这……这样不对。」
汤米愣。
小鸟儿歪头，好像终于脱出自己原先的美好想象，转而正视起哥哥此刻的反应。
「呜……」汤米发出觉得不好办的声音：「哥哥还在生气吗？」
小鸟儿行动干脆，下一秒便软呼呼地道起歉：「对不起嘛。」汤米小小地促起双好看的眉头，声音似乎真的在反思过错，然而开口的话语却其实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但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伸出指头并用，汤米视线在克拉克面前示意一圈周围。
「他们本来就是打算侵略地球的。想要你是因为想要『宝典』。他们原本的计划要把地球上所有生命通通屠杀，你听我说喔……」
汤米陆续解释起自己获得的信息。
殊不知他最亲爱的哥哥最在意的点其实不完全是那个。
「恋人」没多大教育责任，「兄长」却是有的。
汤米怎么能......弟弟怎么可以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夺去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呢？
「我们……」克拉克伸手不顾小鸟儿身上血污地将汤米搂入怀中，并就这样姿势再度环视起周围。
血。血肉。
抿抿嘴，克拉克眼底闪烁不安，但还是让自己稳定地开口讲完：「我们先回家。」再怎么说都先回到安全的地方。
闻言，小鸟儿咬唇出笑容，两条收敛了爪爪的手手弯弯润润勾搭上恋人肩颈。
「好呀。」他柔柔顺顺，模样彻底不见方才腥色的不眨眼，面对克拉克时双颊是难耐的潮粉，含羞带怯出乖乖巧巧：「我们回家。」
回、回去和克拉克的巢！
想着美好的小鸟儿呜呜咽咽，暗自悄悄磨蹭起一双嫩嫩的腿腿。
可被磨蹭的对象哪里有那心思心猿意马？不同于小鸟儿认为事件已经结束所以回归日常的想当然，天生无偏差又接受人类良好教育环境的兄长克拉克可无法回复得那么快。
对汤米而言威胁解除后就没什么好再担心，重新收敛爪牙的狭间生物很自然恢复成软呼呼的糯糯，抬眸间的翠绿尽是顺服的温驯，殊不知自己这情绪转换之急速在人类价值观中究竟有多悚然。
那血腥的可是生命、那凋零的可是心跳。
兄长不想让父母担心，在归家前先携幼弟寻了条干净小河，待跨入堪萨斯家门两人便皆干干净净。可为人父母到底担心，何况肯特夫妻哪儿会瞧不出克拉克神色的不对劲？
不过克拉克却有意替汤米隐瞒了真相。成年的大孩子具有某种护短。兄长那种含糊不清的保护意识，克拉克不希望汤米挨骂。
但问题还是得处理。教育的义务与责任。
卧房内换衣服到一半的汤米张张嘴。
「什么……？」汤米偏头发出不确定的声音，好像还在迷惑自己所听到的语句真伪。茫然不明，还和衣服争斗的狭间生物提出不理解：「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那么干脆的杀死生命是不对的，汤米。他们是活生生的存在，和我们一样平等。」
「死亡就是平等的啊。他们想要侵略地球，地球的居民反抗，然后他们落败，再然后他们死掉。」汤米放下手中上衣提出推导：「你是在指责我不该杀死他们吗？可是他们和当初古巴的那些人类不一样啊，如果我不杀死那些外星人……」
「不、不，不是他们。不，我是指──我关心的是你，汤米。你的……你的情况。」停顿，叹息，克拉克上前去替弟弟套起衣服，动作间堪称习惯。
「呜。」脸蛋伴随软呼呼的黑发自领口出来，小鸟儿张开眼望向身前兄长，不解的神情真真切切。
「我怎么了吗？」
那副坦然的纯真几乎要让克拉克哑口，一切摆明了汤米是真真正正的不感觉有丝毫错误。
「汤米，你……」克拉克口干着：「那些人，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小鸟儿歪歪头。
「我应该有感觉吗？」
确实的不解、真切的困惑，望向克拉克的眼神是在讨要一个合乎对方意愿的答案。
实在令身为兄长的克拉克堪忧。
也实在成为压上克拉克难过的最后一根稻草。
舔舔唇，克拉克眼底的哀伤终于禁不住流露。
他们是生命……而他们也不仅仅是生命，汤米。他们是氪星的，是、他们也是最后的氪星人。」
而如今的克拉克真的是最后的氪星人了。
猛然意识到些什么的小鸟儿于是狠狠愣住。
族人。
我。」汤米张张嘴，却被克拉克紧闭双眼前那其中的疼痛封住了百灵鸟的口舌。小鸟儿没想到、小鸟儿不知道，小鸟儿的举止其实还是太冲动。
杜绝后患的极端，「汤米」性格中的双面刃。
对、对不起。」小鸟儿道歉得不知所措。
紧接着绞尽脑汁，汤米立刻思索起有没有弥补的方法。
那些、那些，如果你想，克拉克，让我们帮他们建立一个墓园？如果、如果，就是说，漂漂亮亮的那种，我们......飞船的残骸还在太空，月球轨道，我们能够、呜，我们可以去把他们收回来？就是、我们……」
小鸟儿支支吾吾，却眼见身前兄长只是逐渐颓然地弯腰缓缓蹲下。克拉克用单手摀住了脸，另一只手则几乎使劲地在抓扯着他自己头发，犹如已经无法让自己继续听汤米说话。
「克拉克──克、克拉克？」
汤米心慌瑟颤。
急红了眼圈、掐白了手心，小鸟儿将唇瓣咬得鲜红欲滴。张开了翅膀、软绵了身躯，小鸟儿跪蹲搂抱地趴伏上养兄宽阔后背，轻抚间是翅膀瑟瑟的沙沙」摩擦，暖调灯光被遮掩，一个由金蓝羽毛组成的大大堡垒将双方裹起在微暗下的空间。
「克拉……」抿嘴。
小鸟儿不敢再多言。静默是心跳的等待、碰触是无声的告白。
已经犯下的无法改变，汤米品尝到点点懊悔的滋味－－然而那乱糟糟中所思所想却并非自省手段残忍的不应当，小鸟儿这边是在恼着居然没有趁早、更早的于克拉克来得及晓得事情前就将恶果辗死在萌芽。
早知克拉克会因此这么伤心的话，自己就应该更早、更早的发现这些事情，然后再更早、更早的把他们全部悄咪咪杀光光才对！
「我、我会在这里。」
但也到底明白如今恐怕于事无补，搂抱着埋起脸的克拉克，汤米只能尽量轻轻地在翅膀覆盖下柔声承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克拉克。我们一起。而且我、我下次不会了。」
世人皆道言语苍白，可于小鸟儿来讲他对伴侣的许诺从来不只千金。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哥哥，我保证。我知道不行了，汤米知道不可以了。所以不会再有下次了。」
绝不会再有下次。
怎么可能再次害自己最亲爱的克拉克感到难过呢？
「汤米……」小鸟儿巨大的羽翼垄罩下，克拉克抬起头，神情复杂，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汤米细腻的小脸蛋，接着前倾身躯给予汤米一个温温热热、安抚性质的额头吻。
「呜。」汤米抿唇，眼底隐藏思绪消退、脸颊粉嫩潮红渐起。
羞涩涩将自己塞入养兄怀中，双臂攀揽，Omega用他红润润的柔软唇瓣亲吻起最亲爱Alpha的脖颈，一种反过去的安抚。
克拉克就任着汤米亲。那些亲吻，一点点、一滴滴的暖流顺着吻至心间。
但有些悲伤毕竟需要自身克服。
克拉克摸摸汤米后脑勺，软蓬蓬的黑发穿过他指尖。小小的瑟抖后养弟抬起脑袋，望向兄长的目光填满犹如暗示任由索取的依恋。
克拉克：「谢谢你。但我恐怕自己需要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汤米眨眨眼、睫毛垂下。
「好的。」垂眸的小鸟儿讲得乖乖、做得也顺从，翅膀抽/离、线条好看的大小腿发力起身，汤米摸摸克拉克手臂然后就打算离开自己卧房。
这并不奇怪。虽说这儿的确是汤米的房间，可实际上自从小鸟儿与兄长终于合尾，汤米早早将巢穴搬迁至了兄长房间，原先属于汤米的卧房则基本剩下个储物空间的作用，例如衣柜或书架。
可汤米没能走出房门。小鸟儿软软的手指甚至没能搭上闭合的房门。
「噗通！」一声又重又响是身体砸落木地板的声音。
克拉克回头。
汤米倒在地上。
「汤米？！」克拉克跑过去，瞳孔缩起的蓝眼睛不知所措。他单膝蹲下来想触碰汤米，然而小鸟儿蜷缩在地的模样又叫他无从下手。
「汤米、汤米，怎么回事，你听得见我吗，汤米？」
「哈──哈……」汤米蜷在木地板大口喘气，唇瓣是骤然失血的苍粉、瞳孔是变换不清的几何形状，万花筒一样的疯狂彩色扭曲。
兄长的急切呼唤没能将汤米意识拉回。
小鸟儿含含糊糊地嗫嚅起一些字眼。
「汤米──汤米不可以──汤米、汤米……」首先是对自己的莫名呼唤。
爪爪在胸前濒死的鸟儿一样僵直，汤米全身都开始小幅度地抽搐。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三对翅膀糊在地面毛毛乱蓬炸起，伴随痉/挛似的动作一下、一下狠狠扫过地面，看似柔软实则锋利的金蓝色羽毛将附近家具削成乱七八糟，「碰碰碰」是木柜与落地灯倒下的声响。
「克拉克、小心汤米，汤米，汤米不可以……小心汤米、小心那些汤米……」
「──克拉克？汤米？」伴随脚步声是玛莎上楼梯的疑惑。
才成年的克拉克好像瞬间找到什么主心骨。
「玛莎！」大孩子呼唤起来：「汤米他……」而后又戛然停止。
「等等，玛莎，你们先不要上来！」克拉克转而这样大喊：「不要进房间，你们先待在楼下！我带汤米去北极确认情况，很快。记住，我回来前都不要进房间！」
克拉克无法判断汤米眼下究竟是怎么了。
万一是外星病毒呢？克拉克同样不能冒让玛莎和乔纳森出事的风险。
在被克拉克抱起时汤米很大声地呜咽了一下。
汤米从不是那种无法忍痛的人，连自己最珍惜的羽毛也狠得下手，剉骨的疼对小鸟儿来讲不过为取悦伴侣的小小代价。
然而现在的小鸟儿却俨然忍不了了。
「呜、咳，咳咳……」
纬度渐高、寒风呼啸，汤米在哆嗦的瑟瑟中狠狠呛出一口血，溅在兄长农场的衬衫也溅在孤独堡垒入口处的冰雪，红白红白好不刺眼。
「红太阳，小心，汤米，小心汤米……卵卵，卵卵们必须……」
克拉克紧紧揽着汤米的双手都在发抖。
「乔！」堡垒的门自动开启，连忙踏入的克拉克在焦急的张望中大喊着：「乔，汤米需要帮助！」
生技实验室。汤米躺在斜床台，克拉克努力打开小鸟儿抽搐着僵直蜷起的四肢。
扫描的雷射、贴片的检查，查不出异样的结果让氪星科技发起难。物质数据几乎缺失，血样出来却是完全正常的青少年数值，显然属于狭间生物的拟态此时此刻都在维持常态性欺骗。
那边生物本能的保护性蜷缩被兄长强硬扯开，汤米难受得哭出来：「克拉克、呜，克拉克……不想再怀、呜……」
兄长听不懂。
脸蛋湿漉漉着苍白，汤米在喘息中紧紧阖眼又张开，千彩变换的瞳孔彷佛终于定型成原先的翠绿。乍一看是好事，然而与那彻头彻尾相反的却是开始自小鸟儿身上飘飞的金色光点。
呼唤在空气、共振在灵冥，那些凋落似的美丽耀眼融入进不知名的浮空轨域。
兄长克拉克对这种光点不清不楚，试图的伸手也没能截获成功。克拉克低下头再次确认汤米情况。眼下的小鸟儿情况似乎逐渐趋缓，不再痉/挛的身躯缓缓绵软在床上，毛毛乱蓬蓬的翅膀也终于能够自控似地慢慢、慢慢被收拢回体内。
唯独那些金色光点依旧不消停，共振似的在不停的波纹中一阵阵散开。
「克拉克……」恢复力气的小鸟儿自己也不晓得如今这算什么状况，意识尚且混沌，小鸟儿只全凭本能地朝认定的伴侣张开双臂宛如讨要一个拥抱。
「哥哥、呜，哥哥……」
而这讨要拥抱的举动追根究柢其实是在讨要着爱。
对情况一无所知又只瞧见熟悉的光点，求生本能令这只小鸟儿不自觉地对伴侣渴望起更多、更多、更多……
殊不知如今情况却无法与从前相提并论。小鸟儿并非在崩解，他此刻遭受的痛苦全因半/身的消亡。
相隔遥远的时间线在这一秒曲折平行，卡尔身边啁啾的鹰鸟儿破碎在今天。
被由小鸟儿身上剥离的光点亲吻空气，终于凝聚至了极点的它们顺从呼唤切割了透明。狭间被自内外联合开启一个小小缺口，属于鹰鸟儿的那份微弱光点遵从了主人最后心愿寻找至小鸟儿身边。
混迹在小鸟儿自身光点，鹰鸟儿的意识悄悄消融入接触小鸟儿的肌肤。
「噗通」是一声狠狠心跳。
小鸟儿茫然地抚上自身心口，感觉似乎有什么再不一样。
而对克拉克而言那道属于狭间的小小裂缝堪称突然出现，属于兄长的意识让他几乎立即将汤米护置身后。
「乔。」克拉克：「分析得出来那是什么吗？」
某种时空扭曲的轨域，放任持续开启将产生不可预估的风险。
怎么会出现？有办法关闭吗？
推测因为汤米身上那些光点的能量波动。不，孤独堡垒并没有将其关闭的技术。
克拉克正烦恼。
那边被他护至了身后的汤米却缓缓伸出手。小鸟儿的神情恍惚，好像也不明白自己是想做些什么，只是看着哥哥那样的神情，小鸟儿觉得自己需要帮助哥哥解决烦恼。
所以在克拉克来得及制止前汤米已经用软嫩嫩的指尖触上了那条小小的缺口。一捏、一扯，彷佛缝纫被缝纫的布，狭间的通道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关闭。
来不及惊讶，克拉克怀中下一秒被塞入一只汤米。
磨蹭是依偎、亲吻是眷恋，小鸟儿抬起的翠眸含有一点恍惚惚的害怕。
「我刚才又做梦了克拉克，这次、这次我终于可以记起来梦到的是什么了。」
「……什么？」
「我梦见你和我。」汤米恢复红润的唇瓣张合说话，眼神携着股无机质的失神，犹如预言者发言时横遭夺去自我意识的茫然状态。
「我梦见你被关在红太阳房里，我梦见我……」
不解的蹙眉，汤米嗫嚅不确定。
「我梦见我，汤米、汤米死掉了？」
克拉克愣。
──时间逆行，鹰鸟儿呵护住的记忆开始随齿轮转动。
是夜。堪萨斯的农田静谧，春季的风一点微醺。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汤米早早同克拉克相拥地陷入沉睡。
却不知何时，床上汤米骤然惊醒，瞳孔竖缩、梦魇的冷汗淋漓湿了睡衣。那清醒时的颤栗也唤醒了养兄，克拉克睁开眼睛，温柔的蓝眸垂去凝见小鸟儿糟糕的脸色，养兄担忧地捧起弟弟小小的脸蛋。
「怎么了汤米，做噩梦了吗？」
小鸟儿楞神半会儿才呆呆地点起脑袋。
「是、是噩梦。」
「别怕，我在这里。」兄长结实手臂将养弟搂紧，被子的摩娑是他低头给予汤米的额头吻，语气轻柔：「想要和我说说吗？」
汤米却抿抿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克拉克便也不勉强，只又尤其温柔地亲亲汤米潮着睡醒粉嫩的脸蛋：「没事的，我会在这边陪你。」
「嗯……嗯。」小鸟儿应声，然后垂眸，将自己埋入克拉克胸怀，柔软手指更逮紧了哥哥的睡衣。
克拉克不知道小鸟儿梦见的恐怖，已经下定决心要替哥哥提前剔除可能伤害的小鸟儿也自然不可能对兄长开口。
汤米要怎么说呢？那些他梦见的可怕东西、那些倏忽就被灌输进来的「分裂」概念、那些被迫遭到隔离的焦虑与庞然降临的怪物，还有那个、那个小鸟儿所看见的，更宛如亲身经历过的……
……
谁都不准伤害他的克拉克！
在兄长看不见的地方，小鸟儿将自己的唇瓣恶狠撕咬红肿。
包括任何其它──
──
──
蓝色烟雾「砰」开，猫猫将卡尔携带到一处大约是废弃的地下基地。翻倒的金属架子、纸团和螺丝钉凌乱在地面，灯管缺电，没有光线的洞穴很是晦暗。
卡尔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任由猫猫汤米牵着自己走，偶尔踢到什么的氪星人还会几个踉跄，幸而皆被猫猫用软软肉垫的喵爪及时扶住。
在长久照射红太阳后卡尔的超能尚未恢复，徒有狭间生物的能量在体内也不晓得运用。而虽说猫猫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瞬移能力，可是正面刚的话这只汤米的物理力量或许都还没神奇女侠高。
因此不是猫猫不愿意让克拉克恢复，而是眼下活动在地面上的搜寻人员实在太多。
呜、所以……大概可能也许真的不是猫猫不愿意让卡尔恢复？
「等等汤米喔。」猫猫这样说。
那软软的嗓音在一片漆黑中分外明显。
卡尔感觉经过长长的路途，自己被汤米按到了一处绵软的地方，依高度判断约莫是张床。接着耳边几连串微小的「砰砰砰」，似乎是汤米分别来回哪些地方寻了些什么回来。
柔软的、干净无味的棉被和许许多多蓬松的软软枕头，被猫猫叠成圆圆窝窝的形状。
猫猫是如何精准判断哪些地方有什么资源的？
不清楚。或者、或许……就和猫猫当初在沙滩上能那么快找到镜象汤米一般，也和方才猫猫如何判断究竟哪儿有彻底黑暗、彻底没有黄太阳光的安全地址一样？
将卡尔牵到窝窝里头，猫猫跟着伸腿腿跨坐进去，几乎整只扒拉在卡尔身上的体重轻盈盈。
「这样的话，汤米的克拉克就安全了。」猫猫这样糯呼呼地说着。
太黑暗的空间没有那怕一丝黄太阳光，卡尔压根看不见猫猫汤米是什么神情。而往往与卡尔说话时汤米之语气也皆软软，以至于卡尔同样无法由声音判断汤米细微的情绪。
卡尔只感觉有软软的猫垫按上了自己，直将自己按下去至底部松软的枕头上。
「所以现在和汤米说说汤米在哪里吧。」猫猫开口，身躯跨在上地压制着卡尔，声音则绵绵软软犹如撒娇的请求：「汤米想要汤米，所以告诉汤米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汤米嗅不到汤米。」
分明是惯例糯呼的口吻，却叫卡尔听出微妙的胁意。
也逼迫卡尔且恍惚的神智回归。
而这边神智愈发清明，那边胸口也就愈发抽痛。钝器连续捶打的一下、一下又一下。尖锐的针正在戳刺神经，四面八方喘不过气的挤压几乎将一颗心千疮百孔。
汤米。
卡尔骤然摀住嘴，咳嗽间有股哽咽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痂疤的汪泉早已悲哀至枯涸，所以剩下泛红血丝的双眼徒留干涩。
生命的耀金，流失的光点犹如尚且在眼前。无能为力的隔阂，鹰鸟儿最后的话语飘散在耳边。
『 ──』
『──因为我……我太喜欢克拉克了。』
从来支吾的推托、撒娇蒙混的言辞。不愿露出的翅膀、言语含糊的能量来源。初始时那牙尖爪利的强悍、落幕时那骨头纤细的娇弱身板。那边小鸟儿在缺爱中凋谢、这边鹰鸟儿……
无法言语，卡尔在黑暗中红着眼眶。眉头紧皱，不完全是哭的神情却几乎比之哭还难看。
卡尔猜到了。氪星人猜到鹰鸟儿之所以会消失的原因了。
上方猫猫的瞳孔在黑暗中缩得极细，没有眼白的翠绿反射着下方卡尔的模样，是犹如黑白电影的模糊轮廓，有点奇怪又有点立体的诡异。
猫猫汤米感到困惑。它应该要为底下氪星人的不配合感到不满，可最先击中它的却是阵阵莫名的难受，好像胃在纠结，猫猫觉得自己不喜欢汤米的克拉克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
猫猫汤米的确有感到莫名其妙，那些原本不该存在的感受，突兀出现如同倏忽被塞入它脑中的那些记忆。
──【克拉克。】
是属于鹰鸟儿的悄悄啁啾。被消融进猫猫体内的光点正在升温中缓缓、缓缓地偷摸摸成火焰。
莫名其妙如同它对对方的手下留情。
猫猫看向自己在极致的黑暗中也粉粉轮廓模糊的掌心肉垫，再次疑惑于为何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身下这只氪星人。
好奇怪啊。
猫猫将肉垫按上卡尔喉头，基本掐的力道。
「汤米不喜欢你这样。」猫猫口吻犹如抱怨，软软着几分猫科娇气：「停下来。然后告诉汤米，汤米到底在哪里？」
「……」
得来沉默。
猫猫皱起小鼻子。
「说话啊。」肉爪不禁更加施力，语气也在烦躁中变得凶狠。
但下一秒猫猫的态度又180度大转弯。
黑暗中它软呼呼靠近，柔柔吐息是近在耳边的撒娇请求：「说话好不好、拜托克拉克告诉汤米好不好？汤米真的好想要汤米。你不是最喜欢汤米了吗？那就快点告诉汤米嘛，因为汤米真的好想要、汤米真的好想要汤米嘛……」
黑色的尾巴扭成各种形状，猫猫用尾巴毛扫过男人手臂的姿态彷佛纡尊的示弱。
轻轻的、痒痒的。充满鲜活气息的。
「汤米……」下方卡尔终于张口，是声音沉哑的呢喃。
「嗯？」猫猫脸上挂起鼓鼓的甜笑，猫眼弯弯，将头顶竖拎的一对毛绒绒耳朵凑近男人说话的嘴唇。
然后猫猫听见。
「汤米碎掉了。」
笑容僵硬在脸蛋。猫猫头上黑绒绒的耳朵狠狠抖几下，打在卡尔脸颊是温软又微疼的触感。
卡尔伸手，摸一把猫猫耳朵，然后在猫猫听得清晰却理解得缓慢的楞楞时间中将猫猫搂住，两条结实手臂把猫猫抱得彻彻底底，声音伴随压抑至极的低沉沙哑。
「汤米……你又碎掉了。」
思维卡壳，猫猫在慢了半拍后才意识到要挣扎。
原本不该这样，狭间的生物反应从来敏捷，却只怕是氪星人的气息安定了猫猫的本能。到底是一只被眼前人标记的Omega，猫猫潜意识里其实带着股放松亲昵，从它给彼此搭起来个临时窝窝的莫名行为便可瞧见一二。
「咪呜。」猫猫边乱动边发出喵喵啜泣，犹如也推导地窥见什么真相，乱七八糟的挣扎咬咬中是乱七八糟的指责。
「是你！」它喵喵呜咽：「是你害死汤米！」
「……是我。」
「为什么，明明、明明汤米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汤米，咪呜、咪呜……怎么可以这样，汤米和汤米俩个原本明明可以过得很开心的！」
「……」卡尔没说话，只是从下方更紧地将猫猫搂住。
「放开汤米、咪呜，讨厌，汤米讨厌你！汤米要汤米，汤米不要你！杀人犯，走开、你走开啊……」被那样束缚造成猫猫软软肉垫开始真正使劲，却忘记了氪星人还未恢复成超能的体质。
「啪。」
肋骨断裂的脆响。
「呜。」
属于氪星人的闷哼。
犹如言语的具现化伤害。
猫猫愣住，耳朵在毛毛竖立的惊起后瞬间下垂折成乖乖飞机耳。
「汤米、汤米不是……」猫猫也不清楚自己干嘛和眼前这只害死汤米的Alpha辩解，可潜意识却叫猫猫不敢再动弹，犹如深怕再给汤米的克拉克一点多余伤害。
「我知道。」分明伤痛的是自己，氪星人却反过去安慰起猫猫，低哑忍耐的嗓音有股温柔：「嘘、嘘……我知道的，汤米。」
猫猫就那样睁着双翠绿的猫眼看着卡尔。
男人在黑暗中看不到方向所以安慰得笨拙，几次想要摸自己的动作乔了几回才终于摸上。脸蛋感受到对方的掌心是温热却也是粗糙的，理应让肌肤不舒服的触感却莫名叫猫猫眷恋，在卡尔的抚/摸中不自禁开始从喉咙内发出「呼噜噜」的软呼声响。
不、不对。
猫猫倏忽撇开脸。它拒绝意味满满地将卡尔推桑，然后赶在卡尔来得及任何言语前，「砰」一下蓝烟，猫猫汤米不留任何话语地眨眼消失不见。
……
没有回来的声音。
慢吞吞，卡尔开始摸索起周围，一片黑暗、默然的寂静，得以用来判断的感官仅有触觉。柔软是毛毯和枕头交叠，一个圆形的窝。
支撑这张床的支架是金属的，离地大约一公尺。外头的地板摸着像水泥，冷硬外还有些灰尘。床板下有些杂物，旁边似乎是抽屉的柜子中则空无一物。缓缓的摸索，卡尔脑海中逐渐浮现这间房的轮廓形状。
然而目前为止既没寻获食物也没找到水，更别提任何可以拿来疗伤的医用品。闹钟是坏的，或者就算是好的如今的卡尔也无法用视觉判断时间。
静谧，连滴答声响都没有的空间唯独氪星人孤独的呼吸。没有阳光、没有气流，没有一切生活必需。
没有汤米。
……
不，是有的。
卡尔取下胸前项链，打开挂坠后呈像的白色雾气骤然成为室内最亮光源，但卡尔却没有首先借着这光源探索起更多。茫茫的一片逐渐勾勒出轮廓，将挂坠小心放置地面，坐回床缘的卡尔只是静静看着，看着那些轮廓最终组构出完整的图像。
是小鸟儿的身影。
身穿蓝色睡衣的汤米在床上安睡，窗外是堪萨斯春季的闪烁星空。安稳的呼吸、胸膛的起伏，摆明鲜红的生动令卡尔无法挪开蓝眼睛。
伸出指头，隔着遥远时空，卡尔描绘起小鸟儿的轮廓。那双蓝眸在凝神的专注中含有晦涩，更多的则是几乎沉甸甸的贪恋。卡尔用指腹蹭过小鸟儿脸蛋，幻想着捧起但摸到的是冰冷空气。胸口在抽痛，不晓得是因为断裂的肋骨挤压了肺脏又或者什么其他。
然后小鸟儿醒了。夜半的惊醒，卡尔看见小鸟儿惶惶不安的神色，明显是做了噩梦。卡尔立即本能地对那片空气中仅有光亮伸出手想将他的宝贝赶紧揽入怀抱细细安慰，然而下一秒僵住的手臂伴随瞳孔的狠狠收缩。
那个克拉克、那个冒牌货，他拥住了自己的宝贝，他将嘴唇印到自己宝贝的额头。
而这甚至还不够。对方是继续那样贪得无厌地亲吻起小恋人的脸蛋，那些亲吻，你可以轻易看出那些亲吻的力道。那些拥抱，汤米温软的肌肤、纤细的月要肢，对方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小恋人索取。
不明显的声响是牙齿的摩擦，绷紧的青筋是腾怒的血管。卡尔握紧半空中的拳头并缓缓收回身侧，筋骨的错动、用力发白的力道，滚烫的血液自卡尔掌心「滴答」落下至积尘的冰冷水泥地。
凭什么。
凭什么你还能够拥有他。
卡尔的心撕裂怒火。
──
──那明明是我的小鸟！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潘朵拉的翅膀（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