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度》骨肋非白

24、小丑失乐园

　　寡淡的月亮如安静的壁画悬挂于暗色苍穹的一角，温婉、淡漠的撒下苍白的月光，没有一点儿要挪地的意思。空荡荡的场地中央，高高杵起的几个播音喇叭沙沙的滚动过电流——
　　「玩家“鹨十七”OUT」
　　「玩家“黑邱白团”OUT」
　　「玩家“惑守”OUT」

　　锈迹斑驳的喇叭一字一顿的将名单吐出，静颤了一会儿，霎时熄火，任由冰冷的回音在人们高高支起的耳朵旁回旋，为这马戏团刻意掩饰出的寂静添了几分肃杀的萧条之意。

　　某个糖果屋里，一声闷沉的喷嚏声无情的打碎这凝固的气氛，颜夜声抬手扯住灰黑色的围巾向上扒拉了一下，朝转头看来的洛泺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洛泺侧着脸看了他半晌，低头继续摆弄桌上的南瓜。

　　七彩的圆桌由一大块圆形的棒棒糖与几根混色棍子糖构成，看上去童趣而又浪漫。圆桌的边上放置着一个橙黄的小南瓜头，仿洋风的在上面雕镂出一张狞笑的鬼脸。大张的黑口里似乎随时都能发出女巫般不怀好意的笑声。
　　此刻也确实有声音从它嘴里发出，但却是寻常的电话来电铃声，正急促的响着，一声比一声快，催促着来人将手伸进它黑黝黝的嘴巴里接听它。

　　洛泺毫无人性的单手将它拎起，坐摇摇右晃晃，大有将它往地上摔的架势，逼得南瓜五官一皱“哇”的一张嘴将东西吐了出来。吐出来的东西分量也不轻，直砸得枫糖地板裂成好几块。
　　明明这瓜长得也算苗条，怎的胃口这么大？
　　洛泺摇摇苦着脸的南瓜，跟哆啦A梦的异次元口袋似的。

　　电话机是旋转轮/盘拨号型，在地上滚了几遭后听筒仍坚强的紧扒在支架上，叮零零作响。洛泺屈腿蹲下身握上听筒那细瘦的腰身举到耳旁。

　　耳边很静，有清晰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传过来，一道清浅温柔的女声响起。
　　“能帮妈妈把点心送去给外婆吗？”
　　“……”
　　洛泺反手将听筒撂了回去，想占谁便宜呢这是。
　　那边，被颜夜声拎在手下的南瓜苦着脸嗫嚅了半晌，又“哇”的吐出一个血红的苹果，吐出来后整个南瓜都瘦了几圈，凄凄惨惨宛如遭受后娘们迫害的小黄瓜，颜夜声夹着眉嫌弃的将它举远。

　　糖果屋很小，满打满算也就六七平方米的大小，稀薄的月光从门外洒进来，将复古的电话机镀上一层黑金色光晕，洛泺伸手将它翻了个身，露出底座。无数张碎纸在上面黏了厚厚一层，洛泺屈指轻轻搔刮了一下边缘，有细微的浅白色粉末飘到地上。
　　在底座的凹陷处，有人拿黑色马克笔写了一个“S”，笔锋凌厉，勾尾处却藏着仓惶的颤抖，很小很小，看得洛泺心里没来由的一空。
　　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心脏加快鼓动，跳几下，漏一拍。周遭空荡荡，漂泊的灵魂总是落不到实处。

　　夜色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乌鸦嘶鸣啼叫。他的手背不经意间覆上一片阴影，越来越暗，洛泺茫然间脊梁一紧。
　　谁？他扭头看去，眼前的景色一阵天旋地转，洛泺突然被人拦腰从地面拔了起来向后退去。

　　门外，两条麻杆似的人影逆光站立，清浅的月光照过他们头上七彩的头发，唇边斜飞到耳下的红色嘴角，套在鼻上的红色圆球，各种色块拼接成的工装裤，以及中间融合在一起的白色大手。

　　两位小丑？！

　　洛泺愣愣的骂了一句：“草。”
　　这马戏团不是小丑绝缘体吗，怎么还有？

　　“你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可真绝，”颜夜声在他身后再一次感叹道：“什么东西都会跟着你身后出来。”洛泺翻了两个大白眼。

　　两位小丑牵起铅灰色的脸肌，向中间歪头，笑脸相迎的举起共同的手，掌心朝着他们，里面什么都没有。
　　莫名其妙……

　　突然，洛泺腰间一紧，被用力拽向一旁，有锋利的锐器重重的砍进硬质的枫糖地板里迸溅起无数细碎的糖渣。
　　一个矮瘦的小丑身板往后一斜，吃力的拔出那柄生锈的大斧子，身型夸张的摇晃了几下，顿住，斜眼朝他们咧嘴一笑，嘴角斜上飞的红妆宛如凝固的血褐。
　　居然还搞迷惑偷袭的套路？！

　　洛泺盯着那咔吧咔吧松着脖子骨的小丑轻声问道：“他们就是'狼人'吗？”颜夜声摇摇头，鬓边的碎发蹭过围巾：“'狼人'之类最重要的角色只会由玩家扮演，譬如刚刚蓝胡子故事线里，那个女npc就绝对不会是里面的任何角色。”
　　“——或许是被谁引来的。”

　　门口一动不动的两位小丑看来是打定主意做个微笑的人形栅栏了，为了困住瓷中的两只鳖并叉来吃，栅栏还分了一根木叉来戳死他们，矮瘦的小丑被大斧子压得肩歪了下去，但也无法拖得他的速度减弱半分。很快便闪到了他们面前，与颜夜声的镰刀重重摩擦呲出牙酸的刺耳噪音。
　　洛泺接着薄凉的月光清晰的看清了镰刀前的小丑，以及他半边凹陷的头骨，洛泺眼色一凛，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两个小丑。小丑们微笑着，透不进任何光的瞳仁淡漠的看着他，洛泺凝神看了半晌，在身边的刀光剑影中终于看见了他们灰青色的脖颈上有一条细细的勒痕，细微到几近被肤色与夜色遮盖。

　　“——啧，一群死粽子，”洛泺轻轻磨牙道：“估计所有挂掉的小丑都忙着在马戏团里捉鳖了。”
　　“咳咳……捉鳖？”颜夜声勉强跟上他这跳跃的思维，噗嗤笑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染上病态的红晕，他用力将镰刀向侧一压，内刃顺着斧头光滑的刀面破风滑了下去，顺势砍下小丑一边胳膊。
　　小丑的斧子也一时失去压制，直接蹭过颜夜声手臂内侧，血腥味逐渐充斥这座甜腻的糖果屋。被砍了一边去的小丑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去举起大斧子，只能将斧子在下空挥舞得虎虎生威，一次比一次用力，颜夜声只好换了只尚未负伤的手握着镰刀格挡。

　　“砰！！”

　　颜夜声惊讶的挑起眉稍，身后，离他们几步之近的地上，本应在门外的一个小丑被射进腿根的子弹的冲击力炸掉了一条腿倒在地上，另一个小丑笑眯眯的独自站在门前，他的一只手上只剩光秃秃的手腕。
　　洛泺放下举着枪的手，抵在枪托下的小尾指微微颤抖。

　　“你哪来的……咳咳！”颜夜声单手抓着围巾眯眼难受的咳嗽着，手紧紧的将围巾压住口鼻仿佛这样就能把它压制下来，小丑精准的掐着时间趁这分神的机会欺压上来，附着红锈的寒刃即将得来一次鲜血的沐浴。

　　余光里，颜夜声看见一个小红点在小丑灰青色的眉心间一闪而过，接着他就被反应过来的洛泺迅即的扑倒在地，最后映在他深黑色瞳孔里的是小丑血肉四溅的头颅缓缓向后飞去，与向前冲的身体背道而驰，脆弱的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断折声。
　　小丑倒在地上后尚存的一只手仍在扑腾着想要挣扎而起，颜夜声微微一转手腕，一尺来长的镰刀便轻灵的将他斩成两截。

　　门外一直无声旁观的小丑不知躲去了何处，但此时没有人在乎这个。颜夜声微微睁大了眼，有些僵硬地抬起手，不知该不该回抱住怀里抖得像只鸡崽一样的男生。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人从来没有将如此脆弱狼狈的一面展示出来过，他永远是理智与冷静的象征，当初在队伍里也从来没有人会想违逆他的意思与命令，他是队伍里的脊梁骨，那枚永远镇静的指向标。
　　最后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冷酷又不近人情。

　　——为什么不再决绝点，再也不要回来了？
　　颜夜声眉目阴戾的轻轻将手指搭在那纤细的后颈上。

　　只需用点力……

　　眼前一片漆黑，洛泺看不见任何色彩、物体——是熟悉的黑暗。有冰凉的器具塞进了他手里，洛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意识到——这是一把枪！

　　「这是你的命运，小少爷，好好珍惜它」
　　有年迈的老人声在他耳边一圈又一圈的荡起涟漪。

　　珍惜什么？洛泺内心不断升腾起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强烈厌恶，死死的拉扯、烦躁、不得不为之的别扭感充斥着他每一个跃动的细胞。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块石头一样杵在原地。

　　不——不要……不要！！

　　有微凉的手抚摸上他的脸，纤细的指尖细细摩挲着洛泺的眉眼。

　　「阿洛，尽全力去飞吧，在落进蛛网前不要停下你的小翅膀」
　　温柔淡雅的女音仿佛凝聚了这个世界最后一抹善良而汇成，顷刻间，在随之到来的枪声里支离破碎。

　　「阿洛，你看——那前方断崖高翘，身后天罗地网，你说呀——你要选择哪个」
　　模糊的少年音、男人音、女人音逐渐重叠，回音阵阵，如丝丝吐着信子的蛇暧昧的缠绕着他。

　　洛泺颤抖着撑大了琥珀色的眼，乌黑细长的睫毛宛若折翅的黑蝶——脆弱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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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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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的在这里提一句，小生在三个月后有一场特别重要的结业考核，耽误不得（头秃）这几天已经忙到顾不上这里了……所以这三个月里将停止一切更新，谢绝一切转载与抄袭，在七月尾会续更，望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