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月下》谦均

6、小动作

　　回了青云轩，奚凌从袖子掏出一枚白瓷瓶来，这是昨晚月无给他的，他还没动过，事实上，他离家之时自己也带了一瓶保命灵药，本来都没想过能派上用场，当日在凤翎山给青无用了一颗，如今里面还剩下三颗，自己身上只有点内伤实在没必要浪费剩下的，但如今无法运动疗伤，等着脏腑自行恢复恐怕还要费些时日，也只能借助药物了。
　　他从瓷瓶内倒出一枚丸药，凑在鼻尖闻了闻，确实都是血补血益气的好药，当即便服了一颗，盘腿坐于塌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奚凌睁开眼睛，却看到青无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见他醒了，指了指桌子说道：“入定完了？起来吃饭吧”
　　奚凌看向窗外，天已转暗，不禁感叹那药果然厉害，他难得的觉得周身舒服了一点，只几个时辰，内伤也已好了大半。
　　青无见他不动，又出声道：“怎么了？不饿？不饿我端下去了”
　　奚凌赶忙下床，坐到了桌前，却见桌上只是一碗粥，一碟小菜，当下兴致少了大半，说道：“师弟，我身负重伤，只吃白粥如何有力气疗伤”
　　青无道：“你睡过了饭点，有粥吃都不错了，不吃算了，我端走了”
　　奚凌挡了下来：“算了算了，我吃我吃”，若不是这几日消耗过大，他怎会感到饥饿，奚凌又生出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他一勺入口，当即眼睛亮了起来，本以为是白粥，谁知竟是加了鸡丝松茸熬制而成，入口软糯，味道浓郁，奚凌本就好咸口，当即赞道：“好吃”
　　青无说道：“那是，论煮粥，全派上下没一个能比得上我”
　　“是是，师弟最厉害，师弟最棒”奚凌三下五除二喝完一碗，说道：“所以，能再来一碗不？”
　　青无难得从他嘴里听到正经话，乐呵呵的又从厨房盛了一碗端了过来，“诺，最后一碗”
　　“谢过师弟”奚凌伸手接过。
　　“我不是你师弟”青无又重复着那句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奚凌置若罔闻，一边喝着粥，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对啊，他原本只打算与这狗派中人表面上打好关系，怎么现在自己倒乐在其中了，不可不可，实在有辱他魔族少主的名声，待吃完这碗粥，就去找水源投个毒。
　　堂堂魔族少主，说到做到，听青无说，派中用水，皆取自各处明泉亭，奚凌揣着他娘—原大泽毒姬，亲自炼制的三瓶毒药，单只一瓶便可让方圆百里水源污染殆尽，饮水之人不出一刻必定七窍流血而亡。月下西楼的明泉亭恰好修在青云轩后面，奚凌趁着夜色无人之际鬼鬼祟祟从后院摸了出去，没走几步到了一座孤立的亭子，他将三瓶毒药全数倒了进去，得意而去。
　　奚凌回房，躺到后半夜依旧没有半点困意，看着漆黑的屋顶，脑海里飘过月无的脸，那股熟悉感挥之不去，又想起青无煮的那碗粥，说实话在万幽境，除了他父母亲弟外，其他魔修见了他都是一副战战兢兢恨不得避而远之的样子，导致他活了九十九年，竟无一人与他那样斗嘴过。
　　翻来覆去，思来想去的之后，奚凌腾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矫揉造作瞻前顾后了，暗骂自己之际，他还是原路摸到了明泉亭，将解毒药剂全部投了进去。
　　“得，全部浪费了”，奚凌不免可惜的自语，他已无困意，想着回去也是干瞪眼，便信步在月下闲游，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月轩。
　　奚凌飞身跳上了墙，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月无的屋顶，许是得近了，他又感到周围逼仄的氛围有些许缓解，于是便干脆躺到了房檐上，将那高翘的飞角当作枕头，舒服的着了个姿势，看着满天星空，皓月底悬，这是在万幽境绝对看不到的景色，那里常年烟瘴笼络，就连月亮也是猩红的，实在是难看极了。
　　就在他沉溺于美景之际，冷不丁的感到一阵杀意，他立刻坐了起来，便看到一抹白影落到檐上。
　　月无持剑而落，见屋顶上的人是他，便收了剑，问道：“怎么是你？”
　　奚凌没想的自己这么快就行踪暴露，这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屋檐上看风景，怎么说都不会信的吧，二人相顾无言，奚凌干咳了两声，道：“睡不着，起来看月亮，不小心跑到你屋上了，有多打扰”
　　月无静默的立在原处，似是在斟酌着什么，终说道：“无妨”，说完竟也坐到了檐上，奚凌见他如此，便凑近了几分，坐到他身边，问道：“怎么，月师兄也想看月亮？”
　　月无不置可否，奚凌侧头看他，“今晚的月亮是挺漂亮的”
　　月无：“嗯”
　　奚凌：“星星也很亮”
　　月无：“嗯”
　　奚凌：“远方月不若眼前人呀”
　　月无：“……”
　　奚凌哈哈一笑，“困了，回去睡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奚凌只能用大笑来掩盖自己的尴尬，起身想要离去。
　　“等下”，月无起身说道，“奚道友，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奚凌身形瞬间定住，急忙问道：“什么意思？你见没见过，难道自己不记得吗？”
　　月无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自凤翎山中起，在下便觉的道友很熟悉，奈何至今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奚凌心中一震，如只是他一人对月无感到熟悉便罢了，大不了是错觉罢了，可这月无竟对他也有此感，这便绝非是错觉，他们俩，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也不是萍水相逢的那种，否则怎会记忆如此深刻。
　　月无：“我原以为曾在猎魔时与你有过一面之缘，或者只是你长的像是其他我见过的人，这人或许与你有血缘关系”
　　奚凌：“所以你昨天才会问我有没有来过中州，家中有何人？”
　　月无点头。
　　然奚凌却并未到过这里，家中也只有老父母和八岁的弟弟而已，所以他之前才会是那副失落的表情，“那月无兄之前有没有出过中州呢”
　　月无摇头。
　　奚凌心说这下子好了，原本还只是微微在意，这下子非要搞清楚不可了，当下也不隐瞒，直言道：“说实话，我也觉得你很熟悉，但也记不起之前在哪见过”
　　月无眼神中流露出惊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奚凌举誓，“若有虚假，五雷轰顶”
　　一阵缄默之后，奚凌问道：“月师兄是从小便在谪仙台长大？”
　　月无：“自三岁入山，便一直在此”
　　奚凌：“那三岁之前呢？”
　　月无：“记不清了，听师尊说，他是在除魔时遇到的我父母，受他们临终所托，将我带回了这里”
　　奚凌暗忖，这样说来，他们只能是在月无三岁前有机会见过，也就是二十多年前，接着又否决了自己，就算那时见过，这孩童早已变了个样子，自己如何能对如今这副长相熟悉，想着想着奚凌也失落了，看来这是个未解之谜了。
　　月无见他面露愁容，出言说道：“罢了，万物有常，想来时机到了，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奚凌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经过这次月夜谈心，奚凌明显感觉到月无对自己若有若无的亲近了几分，这充分表现在，现在他说话都会看着他了，此人虽表面孤傲寡言，内心里却是十分温柔。这几日云无忙着组织宗门大试的事宜，一直没有回青云轩，倒是月无这个大师兄，时常遣人来送药，或者亲自登门为青无换药，也难怪青无那么喜欢他大师兄。
　　奚凌这几天不是睡觉就是打坐，身上那点伤早就好了，闲来无聊，便天天到青无的房间里与他斗嘴，这日一早，奚凌又是轻门熟路的推开青无的房门，说道：“小青青，我来看你了”
　　青无在里间说道：“告诉你几百遍了，进来前先敲门”
　　奚凌便对着门框敲了敲：“这便敲了”，说着就走了进去，青无正坐在榻上一圈一圈的给腹部伤口缠上白纱布，头也不抬的说道：“又来干嘛”
　　奚凌坐到桌前倒了杯水，一口饮尽，“这不是怕你寂寞，找你聊天吗”
　　青无哼了一声：“是你自己寂寞吧，没事快走，我忙着呢”
　　奚凌摇头：“不不不，我觉得你需要我”
　　青无：“需要你个鬼，赶紧走”
　　奚凌玩着自己的发丝，“哦是吗，我走了你背部的伤口如何换药啊，前日你大师兄专门交代，今天宗门大试他无法前来，让我来照顾你换药”
　　青无：“……”大师兄轻易不麻烦别人的，何时与他变得如此熟稔，竟还拜托他？
　　奚凌摩拳擦掌的走向长塌，“诺，还不快背过去”
　　青无恨自己手臂太短，只得转了个身子。
　　“别动啊，我可是个下手没轻重的，弄疼了你，可别怪我”奚凌将他背后缠着的纱布解开，绕到最后一层之时，难免牵扯到伤口，疼的青无背部一颤，奚凌打趣道：“师弟你挺白啊”
　　青无不理他，奚凌继续说道：“可惜背上戳了个洞”
　　污血粘连着纱布，青无疼的冒了一脑门汗，咬牙说道：“有完没完，快点”
　　奚凌微微一笑，将纱布全数解下，又拿了新药敷在伤口上，将纱布缠好，末了避开伤口，啪的一巴掌打在那洁白的脊背上，道：“好了”
　　青无一个激灵，终是叫了一声痛，“你干什么！”
　　奚凌道：“人呢趁着还年少，该喊痛就喊痛，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青无赶紧合起衣服，呵呵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年少时受点伤痛，必然少不了哭爹喊娘了，也不害臊”
　　奚凌笑，“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受过伤，毕竟在下实力很强”
　　这话暗含讥讽青无修为不行才受伤之意，他本人哪里听不出来，当即便又炸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奚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小青青，你似乎是在大言不惭”
　　青无怒道“什么大言不惭，我说到做到，再说你知我年龄几何？别动不动把我当小孩子”，说着便要去抓他的手臂。
　　奚凌乐呵呵的起身躲避，重新坐到了桌前，“那你贵庚啊？”
　　青无哼了一声道：“为何要告诉你”
　　奚凌眨巴了下眼睛，“看你的个头恐怕不过十五岁吧”，实话实说。
　　青无腾的站了起来，气的脸又开始发红，“我十九了！再听你说起我的身高，我…”，他我了半天，奚凌好整以暇的等着，“你怎么样啊？”
　　“我……”青无也没说出个威慑力的狠话。
　　奚凌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十九岁，看他生气的样子，不禁莞尔：“哦哟，我好怕啊，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青无偃旗息鼓坐了回去，奚凌继续说道“你说你，动不动就发怒，你的俗家名字莫不是易发怒吧”
　　青无低声回了句什么，奚凌没有听清，便问道：“你说什么？”，却听对方又哼了一声，起身走向外间，奚凌跟在他身后，继续问道：“到底说什么呀”
　　“没什么，只是在骂你而已”青无头也不回。
　　真是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