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月下》谦均

10、怒

　　烟波水患，致半城百姓流离失所，烟波浩渺毁于一旦，又逢水鬼趁夜来袭，门中弟子为保百姓，丧生者十之六七，如今幸存下来的皆避于城北水神观。
　　解秋刚进了观门，便有人急忙上前行礼道：“师姐，师兄，你们回来了，城南清污工作已完成过半，今日寻的尸身三具，无人认领，已入土为安”
　　“师姐，小师弟差人来回过，救济所急缺药草，师弟已带着人去山中采药，预计明日才得归”
　　“师姐，济生堂留置孤儿二十三名，今日已有百姓认养三名，经查都是正经人家”
　　解秋一一听过，点头道：“可，每隔两个时辰与师弟联络一下，让他注意安全，济生堂做好存档，以备后查，另外，大水过后多有瘟疫，让救济所多准备些雄黄，每日于城中焚烧”
　　衡元君站在一旁，看她事无巨细的安排着，对云无低声道：“烟波有她，何愁渡不过难关”
　　云无则上前道：“解秋真人，若是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请尽管提出“
　　解秋浅笑：“多谢云无君，这些小事我吩咐下去即可，倒是有件事，是要烦劳各位的，请随我入观一叙”
　　这水神观本就是林氏私产，前院正殿里供奉着水官大帝，然一入了殿门，引人瞩目的并非这座巨像，而是其脚下的一圈法阵。
　　奚凌对符咒法阵一类的颇有研究，但却未曾见过这种阵法，顿时便起了兴趣，他围着阵转了一圈，道：“此阵画反了吧”
　　解秋：“哦？何出此言”
　　奚凌摸了摸下巴，又摇了摇头：“不对，你们是故意将驱魔阵画反的？难道是想引魔？”
　　解秋让枫白闭了门，方道：”这几日全靠此阵才能守得百姓安宁，烟波此难，我族中弟子幸存不过寥寥，也只得出此下策”，说着她垂下眸子，“烟波枉死者众多，怨气聚集，水鬼成群，昼伏夜出，我派余下子弟也实在疲于应对，是而，解秋在此请求诸位，助我等清剿水鬼巢穴，解救烟波于水火”
　　奚凌倚柱而立，道了声：“奇也怪也”
　　枫白看向他，“如何奇怪？”
　　“哪里都奇怪“”奚凌说着，一手揽住青无的肩膀，问道：“青师弟，我问你，水鬼因何为鬼，习性如何”
　　青无挣开他的手臂，道：“溺水亡灵，怨气久积，化为水鬼，水鬼附水而生，又被水所限，缚于水中，无法转世，是而多藏于水下，引诱无辜之人落水，取之性命，以替换自己的命格，让其再入轮回”
　　奚凌点头道：“不错，水鬼无法离水太远，且他们之间为了找几个替死鬼，都争得头破血流的，又怎会成群上岸侵扰，甚至聚集做巢？“
　　云无颔首表示赞同，“日前收到求助信时，我也有此疑惑”
　　解秋低头不言，枫白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时静默，衡元君笑道：“既然真人有难言之隐，我们也不便追问，水鬼作乱已是事实，我看不若趁着白天，尽快掀了他们老巢，阿修，你觉得如何？“
　　云无嗯了一声，衡元君便道：“那就劳烦二位真人引路，我与阿修跟你们走一趟，青师弟和奚兄身上还有伤，就现在观中修养一番”
　　解秋闻言，方抬起头，“大恩不言谢”
　　青无听到让自己留下，面露不愿，”这点小伤早已无碍，我与师兄们同去“
　　衡元君：”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是不要逞强“
　　青无摇头道：“没有逞强，我的伤真的已经没问题了，那水鬼老巢凶险未知，我怎能干坐在这里，看师兄们以身犯险”
　　“这……”衡元君看了看云无，后者叹了口气，道：“青无，莫要胡来，大师兄知道你这样，要生气了”
　　青无：“可是……”
　　云无：”没有可是，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青无最终是放弃了坚持，眼看着师兄们离开，自己杵在原地生闷气。
　　奚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看着热闹，听到云无搬出了月无，便知道这小师弟要蔫了，结局果然如此，待人都走后，奚凌又一次搭上他的肩，笑道：”小青青，我饿了“
　　青无哼了一声，没有理他，拂袖而去。
　　解秋走之前，特地命人好好安置奚凌和青无，说是好好安置，其实就是收拾了个房间给他们，而后便各忙各的去了。奚凌进了屋便躺到光秃秃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顺便疗伤。
　　半个时辰后，青无走进了房间，手里还拖着一个食盘，奚凌闻着香味立刻跳下了床。
　　“诺，这里食材不多，凑合着吃吧”，青无将食盘放下，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面。
　　“不凑合不凑合”奚凌拿起筷子，立即开吃，不消片刻，碗便见了底，他意犹未尽，叹道：“可惜了”
　　青无：“什么可惜？”
　　奚凌满眼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空碗，“可惜这面，只有一碗”
　　青无冲他翻了个白眼，“烟波当下粮食奇缺，能分我三两面，也是看在解秋真人的面子，你知足吧”，说到这里，青无叹了口气，“不知师兄那边进展如何，只怪我学艺不精无法与师兄并肩作战”
　　奚凌嘴角微弯，道：“师弟，你终于有自知之明了，不过你年纪尚轻，跟其余同龄人比，你的修为已属上佳，突破金丹指日可待，心急反而会误事”，这确实也是实话，青无不过十九便已是筑基高阶，想他在谪仙台见过的外门子弟，年逾而立却在练气徘徊的不在少数，与他们相比，这玄九轻座下的几名亲传弟子绝对算得上是天资卓绝，人中翘楚了。
　　青无听的他前一句还不高兴，但后面的话却让他面露错愕，道：“没想到你除了毒舌，竟也会哄人了”
　　“嘿，我惯会哄人，只是你蠢，没有发现而已”奚凌端起水杯抿了口茶，言语之间又开始露刺。
　　“行吧，我蠢”，青无双手捧着脑袋，“就是蠢才会与你为伍”
　　奚凌挑眉：“来此地本就非我本愿，既然你如此这般讨厌我，那我即刻便离开可好”，说着他整了整衣服，作势要走。
　　青无瞬间起身道：“怎么这就要走，你伤还没好呢”
　　奚凌不过醉了一宿的功夫就被拖到这里，还“被逼无奈”去跟一个几百年道行的玄武妖兽比拼妖力，他全然可以一走了之，作何在这个满是腥臭，泥泞不堪，肮脏不已的地方久留？
　　“别过青师弟，后会无期”
　　青无也急了，在门口拽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这是生气了？”
　　奚凌捏着他的手腕，移到一旁，一言不发的离去，留下青无在身后莫名其妙，这你来我往的斗嘴惯了，哪里见到过此人生气，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奚凌离了水神观，一路出了城，一直到无人的树林之中才停下了脚步，冷声道：“还不快出来，想跟我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那树上便跳下两个人来，正是左剑右戟。
　　二人：“参见少主”
　　奚凌扶额，抬了抬手，“免了免了，我说你们俩是属狗皮膏药的吗，能不能爱干嘛干嘛去，不要再跟着我了，就算跟着我，也请不要那么明目张胆的趴在人屋顶上，你当这些仙门修士们是瞎子还是聋子！幸好爷爷我演技一流”
　　右戟禀道：“少主，我们一直都保有距离的，只是看碍事的都走了，才想近处偷听…”
　　左剑啪唧一掌捂住他的嘴，道：“少主误会了，我们跟着少主无非是担心您的安危，至于趴屋顶，也是想近处保护少主，以尽属下的本份，以防不测”
　　奚凌抱着双手百无聊赖，从袖中将血魔镜拿了出来，反复看了一遍，用手指一划，那血魔镜背部赫然出现一个血符，看纹饰是追踪符，他将符咒抹去，将镜面对着身前二人，道：“你们用锁仙绳捆我的事情便不与你们追究了，前提是你们放点血”
　　左剑利落的弹了几滴血到镜子上，右戟被他瞪了一眼，无奈也划破手指，弹了一滴上去，那镜面波纹一闪将血滴全数纳入。
　　奚凌将镜子又收回袖中，眯眼笑道：“你们即刻便出发回万幽境，这是命令，如果我在镜中看到你们行踪有异，就别怪我新账旧账跟你们算清楚了”
　　左剑低头称诺，右戟却迟迟未有回应，终还是不管左剑的拉扯，回道：“少主，您才刚掌控魔心不久，属下不懂，为何少主一定要在人界逗留，人界之灵气于少主修为，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奚凌瞬间敛了笑颜，全身发出阵阵黑气，“哦？你是在质疑我？”
　　入万幽境修炼的妖魔鬼怪，终生背负着血咒，那便是对魔尊之血的绝对服从，这是万幽境助他们修炼的代价，也是魔尊统治的筹码，身为魔尊之子的奚凌对他们有着绝对的压制，因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引燃他们体内的血咒，甭管什么级别的妖魔鬼怪也会被这由内而外烧起的业火燃成灰烬，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少主息怒，属下不敢”，左剑跪了下去，此时全身散发魔气的少主，与刚刚那个在屋中与少年嬉笑的人，简直判若两人，想他也是看着少主长大，之前杀伐果断，对人界充满敌意的人，到底为何一入了人界，竟全然变了个样子。
　　奚凌深吸了一口气，压□□内躁动的魔气，道了句滚，左剑拉着右戟瞬间飞身离去。
　　“呵，非要等到发火了才听话”
　　刚刚在水神观，他并非是生气，只是全顾着赶紧离开摆脱这俩跟屁虫，如今回想，发现当时莫不是让青无认为他很矫情了，那可不成，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动不动就生气，然而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去肯定不是他的做派。
　　思考了一秒钟的少主，自语道：“算了，也无甚紧要的，还是去醉芳楼听曲儿去”
　　如此决定之后，他看了一圈四周，挠了了脑袋，“话说醉芳楼在哪里来着？离烟波多远来着？不知道大白菜驮着我走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