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子》程茧儿

22、第二十二章 粉眸少年

　　石板村宋西臣伏诛后，武沐琛随水京山弟子由南向北继续沿途布道。
　　江南一带走水路更为方便，于是众人乘船代步，只是未曾想到在船上一呆就是两个月，以至于众少年后面踏上陆地的时候，竟有整整半日的不真实感。
　　下船后，肖焕棠仰天长啸：“我现在才知道‘脚踏实地’多快活了！”也不怪他如此感叹，作为丘陵出身的道门弟子，他们从未连续走了两个月水路。
　　有弟子也跟着抱怨道：“晕船晕了我整整两个月，连晚上做梦都是在坐船，没有一日人是舒坦的。”
　　武沐琛摇扇，悠哉道：“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哈，江南一带淹死的人最多，集成怨念的邪魅也多，我们修为突飞猛进，还不是因抓到这些邪魅炼化所得。”
　　尚政云搭过他的肩，道：“反正最后苦尽甘来！走，我们去七绝峰，干完最后一票，正好回山。”
　　武沐琛哈哈笑：“好好的布道弟子，被你说得像是要去打家劫舍的土匪似的。”
　　尚政云也笑：“对于作祟者，我们可不就是土匪么！”
　　春光忽尽，夏木成阴。
　　北方山多，没有水京山青山绿水的俊，也没有江南山清水秀的美，但这边重峦叠嶂，或嵩山峻岭，或高耸入云，别有一番气势磅礴的韵味，人若站在山脚，无不望而生畏。
　　水京山弟子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样的地形的山中如果真有作祟者，修为定然颇高。两个月的水祟他们已经抓腻了，再者胆子也随着修为水涨船高，这下还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七日后，少年们到达港口渔夫说的七绝峰，再一鼓作气登山而上，只是在山上寻了好几个时辰，不但没有丝毫邪魅死气，连个山精野兔都没见着。
　　不过山中杂派的道门竟有三个之多，也不知靠什么养活自己。
　　日薄西山，暮色苍茫时，肖焕棠提议先找地方夜宿，恰好下得半山腰时，看见一座敞着门的小道观。
　　水京山弟子的校服就是活招牌，普通凡人不识，但修道的术士们一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果然，当“开罗方”道观观主看到一行人站在道观门前徘徊，要进不进时，立刻迎出门来，看清弟子们服侍，直道：“稀客稀客！”，要将人往道观内请。
　　尚政云从观主身后一眼扫过去，道观里面十分简陋，也就巴掌大小，简直一言难尽，他实在不想在此将就，但见观主十分和蔼热情，遂婉言道：“您这里有多少间屋子？我们两两一间住惯了的，大概需要六个房间，这里够吗？”
　　观主因尚政云的这句灵魂拷问，现出一丝尴尬，局促道：“鄙观简陋，大约只有三间可以收拾得出来的屋子……”
　　肖焕棠也没有看中此处，附和道：“那不能了，请问七绝峰附近有客栈么？我们初来此地，对这里不是很熟。”
　　“斗寅观！哈哈哈~斗寅观大！”一声凄厉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从观内冒出来一个比他们还小几岁的少年郎，着青色衣衫，不晓得在哪里滚过一遭，衣服上全是黑灰。他皮肤白皙，五官也异常端正，只是一双粉眸时而对眼时而歪斜，说话时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明显的夸张和怪异。
　　观主将少年从地上拽起，尴尬的解释道：“各位莫要见怪，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痴痴傻傻好多年了”。
　　单从相貌来说，武沐琛觉得少年郎长得挺招人喜欢的，特别是那双眼睛，三界中，像他一样拥有异瞳的，他只在凤族见过，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斗寅观……也在七绝峰么？”安叶零问道。
　　观主抬手往北指去，道：“斗寅观就在七绝峰主峰雪基山的山顶上，也是附近最为著名的道门，斗寅观倒是很大，也常有人上山膜拜，只是现在过去起码得走两个多时辰，从开罗方过去可能天就黑透了。”
　　鸿雁飞过苍穹，雁鸣在山谷回荡，七绝峰凉风习习，落日黄昏下，树影婆娑。
　　武沐琛在岁月静好之中微微皱眉，问道：“观主，这孩子不是你们观中弟子吧？”
　　观主正在给少年郎拍掉膝上的黑灰，抬眸回答道：“这孩子名叫白景治，正好就是斗寅观里的弟子，而且是上任观主的独子，只是八年前他父亲除祟时遭受邪魅反噬，一夜之间父母和众多弟子被害，他目睹了经过，给吓傻了。”
　　白景治突然厉声尖叫起来：“啊啊啊！不要去那里面！里面有吃人的邪魅哦！”说罢，奔到武沐琛面前，抓着他的手臂，诡异的冲他笑道：“有邪魅，好厉害的邪魅，还活着，哈哈哈，还活着！”
　　安叶零拍掉白景治脏兮兮抓着武沐琛的小手，问道：“既然是斗寅观的人，为何在你这里？”
　　观主将白景治拉到自己身后挡起来，不让他在水京山弟子面前捣乱，答道：“他不光会在我这里，也会去其他道门那里，每回过来都会在观里待上一段日子……这孩子是吃‘百家饭’长这么大的，他父亲生前对我们这些小道门多有照顾，所以我们几家商量，轮流照顾他到成年，今年十四了，再过一两年就送他下山去。”
　　孟焕棠疑惑道：“吓成这样，会不会真的还有邪魅啊？”
　　观主摇头，道：“不可能，八年前杀害他父母的邪魅早就被当场炼化了，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还有，也会被斗寅观现任观主孤佩金抓住炼化的，岂能留到现在。”
　　白景治躲在观主身后，嘴中不停呢喃：“还有，还有，别去……有邪魅哦……”
　　尚政云抬头望了望周遭和天上，提议道：“若不然，我们去斗寅观吧，一来借地方留宿，二来确认下渔夫所言是否道听途说。”
　　武沐琛也有此意，他想知道白景治所图为何，于是看向安叶零。
　　“嗯，走吧。”安叶零道。
　　观主赶忙留住人，命小道士去观内取斗篷，道：“斗寅观立于雪基山山顶，虽然时下已经入夏，但高处不胜寒，各位千万不要嫌弃，莫要冻到了就是。”
　　“谢过观主，斗篷就不必了，我们都是水京山灵修门及以上修为，冰寒于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磨练。”肖焕棠话虽说得朴素，话中意思却十分骄傲。
　　观主会意，微笑着送客。
　　武沐琛正要离开时，白景治从观主身后窜出，再次抓住他的手臂，大叫道：“带我去，带我去，抓邪魅！抓邪魅！”
　　观主一把捞住人，一边咬牙一根根掰开白景治的手指，一边对武沐琛歉疚地道：“这孩子今日奇怪，以往都是躲着生人的……抱歉哈各位，冲撞诸位了。”
　　白景治被观主紧紧按在怀中，仍挣扎着叫喊：“带我去，抓邪魅！回斗寅观！回斗寅观！”
　　“无妨。”武沐琛对观主道，“他以前怕见生人？”
　　“是啊，而且怎么哄都不肯回斗寅观，”观主唤来几人，一起治住白景治，“今日怪了，不但不怕人，也不怕斗寅观了！”
　　话刚说完，白景治狠狠一口咬在他虎口上，观主吃痛，松开人，白景治趁机扭开桎梏他的小道士，再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舞足蹈“啊啊呀呀”一阵乱踢乱吼，“我要回斗寅观，我要杀邪魅！”
　　观主颇为尴尬地甩了甩他留在手上的口水，揉着虎口上的牙印，向安叶零商量道：“若不然……烦请大弟子将他一同带去斗寅观罢，孤佩金与他父亲是师兄弟，只要他肯回去，孤佩金于情于理都会善待他，此前他就找我们要人，只是这孩子怎么也不愿意。”
　　安叶零只问：“他可识路？”
　　观主为难道：“估计不识得，我命人带你们过去。”
　　白景治闻言，噌一声腾地而起，身体灵活得像只猴子，开心的道：“我识得的，哥哥们跟着我走！”
　　武沐琛提着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小孩，这是你要跟着我们回去的，一切后果自负，你可明白？”
　　白景治与他对视，灵眸一闪，郑重地点头：“哥哥，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