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备忘录》裴明

58、第 58 章

　　蜃洲的灯火节就要到了，整个山谷笼罩在节日前夕欢乐祥和的氛围中，家家户户做花灯，备烟火，互送年糕，年轻的男男女女都要裁上一身新衣，添许多首饰，好在那一晚提着花灯游街，更漂亮一些。
　　张昊跟冯大哥学了一晚上，就基本掌握做纸灯的要诀了，可当真自己做的时候，还是做废了好几个，下了一番功夫后，终于用铁丝拧成了一个类似葫芦的形状，有几处不明显的起伏，狗老倌儿在旁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他要做什么，坐不住走掉了，等他再回来时，那铁丝结构外面已经套上了一个雪白的罩子，等他拿毛笔蘸了颜料把那几处起伏上了色后，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就活灵活现了，他用黑墨画了两只耷拉的耳朵，两只眼睛一个鼻头，又用粉色的颜料点在底座上的两个鼓包，是爪子上粉红色的肉垫儿。
　　狗老倌儿捧上它，端详着，很喜欢，笑说：“从来没人给我做过花灯。。。咱们国家也有灯节，可我小时候只有过一个小灯笼，是我舅家孩子不要了给我的。。。可我就是不喜欢啊，哭闹着要新的，我爸踹了我一脚。。。所以我还没正经过过一次灯节呢。”
　　“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灯节，不只有灯节，只要你不嫌烦，每天都可以是一个节日我来陪你过啊。”
　　“嗯。。。我会嫌烦的啊。哈哈。”
　　“你的年糕做地怎么样了？”
　　“做好啦。”
　　狗老倌儿带张昊看他做的年糕，张昊瞧着那一个个溜圆闪光，做成了不同颜色、不同卡通形象的年糕张圆了嘴感叹，它们有的是小狗，有的是猪头，有的是兔子，还有摆尾的金鱼。。。
　　“做这么好，我都不舍得送人啦。。。”张昊皱眉说。
　　“快别小气啦，金刚闯那么多祸，也算个机会稍微弥补一下。”
　　“好吧。。。”
　　于是他们把年糕均等分份，装在木食盒里，叠了高高的好几层，每一层送一户人家，提着它出去了，金刚紧跟在后面，每去一家都免不了被人家调笑一番。
　　来到最后一家，是家裁衣店。收了老板回赠的年糕后，狗老倌儿对张昊说：“做身新衣服吧。”
　　“好啊！”
　　“做吧做吧，我免费给你做，明天晚上你穿上逛花灯，给我打打广告！”老板殷勤地说。
　　“料子钱还是要给的！”张昊早就看中一匹布了，指着它说。
　　“行，来，给你量个尺寸，我加班加点，明天就能拿，晚上肯定让你穿上！再配上银饰，就齐活了！狗老倌儿，你不也来一套？”
　　“我就算了吧，不喜欢那些叮儿铛啷的。”
　　第二天傍晚，他们来取衣服，果然已经做好了，里层是斜襟白色长袍，腰间宽宽一条腰封，最好看的是外面的蓝色印花宽袖长褂，像浅墨浸染的一幅古画。挑了一套银饰，有一条繁复精细，吊着很长流苏的项链，套满双手的银镯，还有一对细长叶子形状的耳饰，张昊特别喜欢，戴好后照照镜子，笑说：“也就是在这儿大家都这么打扮。”
　　“在哪你都可以这么打扮啊。想穿什么穿什么，想戴什么戴什么。”
　　“哎呦～～老板～～～～又让你破费了～～”张昊张开手，像只花蝴蝶一样扑来说。
　　夜幕降临，华灯已早早点上，街上游客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人人手里提着小花灯，聚集在一起去看那些造型独特形态各异又非常有趣的大花灯，有些灯还做了机关，变着各种戏法引人驻足，不只有花灯，街边小摊摆着的各类小玩意儿，小吃食琳琅满目，狗老倌儿提着灯，张昊拽着狗绳，每到一处小吃摊儿前都要格外用力。。。
　　金刚背着它的背包，里面装着它的捡屎袋和水，脑袋顶被张昊揪起一撮毛扎了个小辫子，别上一只蝴蝶结，说这样才有点儿女孩子的样子，引得人们指着它捧腹直乐，出来这一趟脑袋快被撸秃了，拍照更是少不了，张昊跟狗不知道跟人合照了多少张照片了。
　　“我是不是应该去旅游局去要点儿钱啊。。。这家伙我都快成吉祥物了！是吧，金刚，也有你的份儿。”狗老倌儿在买小吃，张昊等在一边摸摸狗头说。
　　“谁让长得这么招摇惹眼。”狗老倌儿把那根裹了糖浆的果串递给他说。
　　“哦哦哦，招摇啊？惹眼啊？？不是五官端正而已啦？”他接过来故意说。
　　“我说它。”狗老倌儿指指狗，啃了一口手里的山果，糖粘了一嘴，继续往前走。
　　“承认我帅跟要你亲命似的。”他不爽地跟在后面嘟囔着。
　　马上就要到放烟花的时间了，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要把花灯挂在树上，祭献给天地，越高越好。
　　张昊踮起脚，把手伸地高高的，可还是够不到那根枝杈，于是纵身一跃，在灯稳稳挂上去的同时，细碎的花瓣和树叶跟着一起飘散，他落定后拍拍手，笑地眯起了眼，耳坠轻盈地摇晃着，发丝如雾，此刻他就是古画中的花下美人。
　　狗老倌儿眼含笑意望着他，说：“他们的惊为天人，我已经司空见惯啦。”
　　第一束烟火升起，在空中绽放后洒下一片闪耀，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越来越多的烟火绽放在天地间，绚烂的光要把整个山谷照亮，小河边，倚栏杆，上游的人们放在水中的荷花灯顺流正漂到了这里，好像被烟花的倒影搅动了一般摇晃着。
　　“这里看不到你喜欢的星空，会遗憾吗？”
　　天上的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的，他说：“星空又有什么好看的啊。”

　　金刚这几天有点儿不对劲。每次给它食盆儿里倒狗粮不像以前那样暴风吸入了，开始吃地斯文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贼眯眯地斜眼儿看，看有没有人在注意它。有时候给它加餐，加几块儿红薯鸡蛋大鸡腿什么的，它也不着急吃，以前它可是把加的餐吃完没的选才继续吃狗粮。家里最近也跟进贼了似的，总是丢各种吃的。。。狗老倌儿跟张昊当然都注意到了，故意不理它，看它整什么幺蛾子。这天它自己悄悄装模作样吃了一会儿，见狗老倌儿在给狗洗澡，张昊也忙着理货，见机叼起那只鸡腿就夹着尾巴溜出去了，狗老倌儿瞧见，冲张昊使了个眼色，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偷偷跟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人一狗前后脚回来了，金刚悻悻地找了个地儿趴着，张昊瞅它那怂样儿笑说：“女大不中留哇。”
　　“什么情况？”狗老倌儿问。
　　“唉，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在外面养汉子。”张昊故意指指它脑袋假装发狠说。
　　“啊？”
　　“外面有只流浪狗，腿受伤了，自己找了个窝儿，它呀，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勾搭上了，巴巴的给人家送吃的。”
　　“哈哈，真的吗？那狗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我看了，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哈哈。。。”狗老倌儿说：“一会儿关店带我去看看。”
　　张昊带他找到了那只狗，它倒会找地方，卧在一个人家已经不用了的鸡棚里，看样子有好心人给它窝里放了一块儿垫子，有个塑料盆，里面有点水。这会儿它正用两个前爪捧着那已经没了肉的鸡腿骨头啃呢，看见来人，也不怕，但是又有点儿怕骨头被拿走的意思，又把它捧地紧了点儿。
　　这是一只小型犬，头上、背上和尾巴上都有橘色的花纹，其余地方是白色的，耷拉耳朵，扁嘴头，圆溜溜的大眼睛，脑门儿中间有三道明显的川字纹，老是一副愁天哀地的表情，浑身脏兮兮的，毛发打结，可是身材结实，也不瘦，看样子是条流浪了很久但是没受什么苦的狗，狗老倌儿摸摸它脑袋：“吃吧，吃吧，不跟你抢。”
　　狗老倌儿给它清理了一下伤口，上了点药水，简单包扎了一下，确实不是什么大伤，像是它自己不小心蹭破的，它也不挣扎，就跟知道是为它好似的，乖乖伸着爪子，柔情似水望着狗老倌儿，包扎完后摇着尾巴，舌头一吐就像在笑一样，特别可爱。自此以后每次给金刚放饭总会放一些容易整块儿叼着的东西，张昊说干嘛不直接给它，狗老倌儿笑说，这是它们两狗之间的情趣。
　　过了一段时间，金刚不知怎的情绪很低落，每次叼吃的出去回来后都一脸忧愁，逗它也不理，甚至还会委屈地哼唧两声，听那声音就跟快哭了似的，张昊出去看了看，那只狗不在窝里了，金刚给它叼的吃的堆了一小堆。
　　回去后他和狗老倌儿说了这事，狗老倌儿轻描淡写说：“去别的地方流浪了，也可能死了，狗都不会死在自己窝里的。”
　　“。。。”张昊看着他的侧脸，一阵沉默。
　　这天张昊上网订货时，右下角弹出了一个推送内容，是关于狗的，点开一看，皱紧了眉，视频里是一只瘦弱的、浑身是血被打地奄奄一息的小狗，眼珠子都被打地掉出来一颗。。。如果不是眉心那三道川字纹，他怎么也认不出它来，那只可爱的，活泼的，对人充满信任的流浪狗。张昊疑惑，这么远的路，它跑去城里做什么？
　　它在街角被行人发现，然后打了动物救助热线，有志愿者来救它，目前在医院进行救治，视频里有爱心捐款渠道，张昊按照账号打过去一笔钱后，点了“不再推送此类消息”。
　　张昊一晚上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跟狗老倌儿说：“脱敏粮没货了，商家配送员有事，要两天后才给送，要不我跟冯大哥借上他的车，自己去提货吧。”
　　“一袋儿也没了？”
　　“嗯，卖地挺快的。”
　　“。。。”
　　“我现在出发，下午应该就能回来了。”
　　“好吧。”
　　张昊按照救助方给的地址找过去后，它的一只眼球已经被摘除，脸上缝了好几针，腿也断了一条，医生给它剃了毛，它瘦地就像骨架外面包了薄薄一层皮，虚弱成这样，张昊来了，它还认识老朋友，像要诉说自己满腔的委屈一样竭尽全力呜咽着哼唧了两声，晃了晃尾巴，就再没力气了。
　　他颤着手，怕自己力道重了，轻轻抚在它头上，问那个同样一脸疼惜的志愿者说：“谁把它打成这样的。。。”
　　“不能确定，有人说好像是几个熊孩子干的。。。”她用满是悲悯的眼神望着张昊说。
　　“还能活吗。。。”
　　“唉，这要看它自己了，如果能吃进东西，吸收营养就应该会好。它现在什么都不吃，就是靠输营养液。”
　　“。。。等它情况稳定了，我可以收养它吗？”
　　“可以呀，只要你条件符合，按照要求反馈它的生活情况就好了，我先加你联系方式吧！”她积极地掏出了手机。
　　“我没有手机，留座机号行吗？”
　　“行吧。”她略显失望说。
　　张昊陪它呆了一会儿，瞧着它喝了点水，又留下了一笔钱后准备回去了，走之前上了个卫生间，无意间听到了有个人在讲电话。
　　“在哪？嗯。。。行，确定没主儿吧？。。。品相怎么样？长地稀罕人儿不？尖嘴猴腮的不要啊，弄来也没多大用。行，那带回来吧，注意啊，抓的时候一定要确定周围没人！”
　　这通电话很蹊跷，尤其最后一句，几乎是用气音说的，张昊暗想，他在说什么？非法倒卖奇珍异兽？还是。。。人？
　　他不动声色地跟踪了这个矮瘦的男人好几个小时，期间他就是找了个地方吃饭，然后坐在餐厅等着，到下午终于又接了一通电话，这才起身，张昊赶紧跟上，开车跟着他到了一个偏僻处，是城郊的一片平房区，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只剩下几户穷苦老人，车开不进小巷，下车后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很长时间，好几次差点儿就跟丢了，因为里面的过道太狭窄，没什么藏身的地方，非常容易暴露，只能保持最远距离，稍有不慎就不知道他钻进哪个胡同里去了。
　　终于走到一户铁门紧锁的院子前他停下了，打开门进去，没过一会儿就有个秃顶男人来了，手里提了个箱子，用黑布罩着。。。
　　他进去后把门反锁，张昊贴在门上听里面两人说话的动静。
　　“诶，干嘛呢？”突然有个出来倒泔水的老头儿指着张昊问，张昊心惊，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