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备忘录》裴明

4、第 4 章

　　一阵奶声奶气的哼唧声让他醒了，睁开眼睛，昏暗的烛火光晕中是那个很高的灰色背影，正提着手中小锤，不厌其烦地肢解着老鼠的尸体。一只金毛小狗绕在他脚边叫了两声，知道没自己吃的，便悻泱泱地挨着炉子边儿坐下，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挠完愣怔了两下，一晃脑袋打了个喷嚏。

　　“该死。。。你就不能喂它点儿别的吗？”
　　“你醒了。”钟辉转身说。
　　“嘶——”他想起身，可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脑袋还没离开枕头就又跌了回去。
　　“我怎么回来的。。。”记忆好像在一团粉粉的颜色中断片儿了，他摸摸自己□□，正常。
　　“你没和那头猪发生关系。”钟辉把肉丢在窗台，从铁壶里往盆中倒了点水，洗了洗手便转身去把稳在炉子上的一口锅端下来，揭开布满黑锈的锅盖，腾腾热气就冒了出来，他舀了一碗粥，小金毛眼瞧着碗被端到何西亚床边，一溜烟儿跑来扒着床，扒了两下跳不上去奶声奶气地直哼唧，不知是使了什么吃奶的力气竟一跃蹦了上来，直冲着那碗急切地嗅来嗅去，钟辉抬手轻拍一下它脑袋，它一脚踩在何西亚脸上，又四下闻了闻，舔了舔。窗大开着，鸟还没来，一阵阵凉意钻进来，更显得脸旁这团毛球热乎乎的。绕了两圈儿，它缩在他脖子旁卧了下来，脑袋枕着自己的小爪爪，有点儿不甘心，可忍不住地犯困。他盛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一张嘴他就微微倾斜了勺子，让粥流了进去。
　　“又是土豆。。。”何西亚舌头顶着那一小块儿东西挤在上牙床上，它就化了。
　　“我。。。只会做这个。”
　　“是只买得起这个吧？”他吐槽一句又伸了伸脖子等喂。何西亚喝了两碗，锅里还剩些，钟辉就把它倒在一个破碗里放到地上，小金毛一瞧立马跳下去狼吞虎咽起来。
　　“你怎么找到那地方的？”
　　“我找不到，它找到的。”此刻那只大鸟来了，正立在窗台上吞咽着老鼠肉。
　　“那你怎么把我带出来的？那儿看守那么多。”
　　“打地洞。”
　　“今天好像格外的冷。”
　　“是啊。”钟辉站在窗前注视着正在进食的鸟，轻轻抚去它羽毛上一粒粒快要融化的晶体说：“下雪了。”

　　休养了快一个月后，身上的伤已经基本恢复，他受够了蒸土豆和土豆粥，出去找了份在商场搞促销的日结工作，这种工作好就好在不用编造那么多学历履历，人来就能做，今天第三天上班。年关在即，各家商铺都在做活动，他打工的这家是卖各种工艺礼品、动漫周边、各类饰品服装的，他的工作就是穿上厚厚的卡通公仔服，戴着厚重的头套招揽客人，小孩子们很吃这一套，争相上去摸两下，抱一抱。傻站着还不行，他左摇右摆地晃了两个小时后实在憋闷，就去更衣间摘掉头套，喝了两口水。恰巧店长出差回来，瞧了何西亚被汗湿发丝贴住的脸庞一眼，说：”谁招你来的？”
　　“你们店一个矮胖的员工，不知叫什么。”
　　“傻缺。”店长骂了一句、从店面塑料模特上扯下一身衣服丢给他：“穿它，工资翻三倍，每天提前结账，但你要保证站够八小时。”何西亚换好衣服后又回到工作岗位上招揽客人，可这回招来的是一群少女，慢慢地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都争先要和他照相，店长机智挂出一个牌子：“购物满两百元可免费冲洗与本店模特合影一张”。
　　何西亚隐约从那些女孩嘴里得知自己穿的这身深蓝色天鹅绒立领侧系扣礼服，皮带束腰配靴子的装扮是某部少女动漫里什么四大魔王的服装。
　　干够了快八个小时，他远远地就瞧见了一身暗淡灰，与这节日气氛格格不入的钟辉，他提了个布口袋，不用想都知道里面装着蒸土豆。他翻了个白眼儿，扯开那紧地让人憋气的领子就大步走向人群，店长喊他下班要换衣服，他只当没听见：“我说咱今天能不能不吃土豆了？走，我请你下馆子，如今我有钱了！”说着就推他往前走，走了没多远突然驻足身子往后倒，看向一家男装店，扫了两眼仿佛看上了什么，拉他走了进去。
　　“麻烦，那套衣服给他试一下。”他指着一套简约利落搭着白色衬衣的黑色套装朝销售小姐说，钟辉不解，他说：“你身上这身儿是从哪个垃圾堆刨的？比我还不像人！”还没等他回话，销售小姐上前欣赏地打量了他一番却刻意不看他的脸：“一看您就是特别有品味的人！你穿的是海本耀司最新款套装吧？这种颓废雅痞风很适合您哦！哇，您的手袋一定是限量款，真是别致呢！相信像您这样高大的身材穿上我们店的服装会别有风范，我这就给您拿来试穿！”
　　“哈哈，瞧见没，你们人类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不是吹的。”何西亚揶揄冲他说，他没做回应。。。换好衣服后的钟辉只看那扎着长发的背影的确帅气，只是不能看脸，脸只剩恐怖了。

　　高级餐厅里正大快朵颐着，何西亚抬头瞧了钟辉一眼：“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
　　“我能帮你修复好。”何西亚刚嚼完一口牛排，这会儿卷了一叉子通心粉，沾了点儿盘子里的肉汁送进嘴里，喝了口红酒抓上餐刀继续要吃肉，挥了挥它，仿佛它是手术刀一样。
　　“别！”毫无犹豫条件反射般的回答，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何西亚听到他说的最有感情色彩的一个字。
　　“我也就是说说，这工程大着呢，你真想修复我还不一定愿意。”吃干抹净后他回味道：“都是蛋白质，吃起来口感就是不一样。服务员!麻烦埋单，给我打包一份烤香肠不加佐料，顺便请给我一支笔一张纸，谢谢。”
　　付完钱后，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留在桌上，就和钟辉走了。进电梯后他说：“我感觉有人跟踪我们。。。”
　　“不会是。。。”
　　“不是。是他们早就动手了。”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手机，你认识吗？你知道现代人类都是要用手机的吗？我看你也不知道。我第一天工资就买它了，虽然是个二手的，不过先凑合用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会联系我，应该跟疯人院里那个男孩有关。”

　　回到塔里把炉子点燃，刚把香肠丢在小金碗里手机就响了，何西亚拿起一看，果然有新的好友请求，对方昵称空白，通过搜索手机号码添加。通过后何西亚率先发话：

　　怎么称呼你？

　　张昊

　　假名。不过无所谓，只是一个代号。为什么找我？

　　我只能找到你

　　你是为了一个男孩子找我，对吗？

　　你怎么知道

　　稍微动动脑子就推测到了

　　我想见你

　　行，明天你请我吃饭。烤肉吧，就在你跟踪我那个商场，我今天看里面人挺多，应该很好吃。

　　好

　　第二天他如约去了餐厅，一眼就在满堂三五作伴的食客中找到那个形单影只的人了。他应该是想找个清净处，奈何没得选。何西亚走到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只盯着他看，他浑身上下充满矛盾，很有看头。皮肤白细却满布粗糙胡茬，身材高挑挺拔，状态又极度颓废，看他宽阔的肩膀应该不属于这张漂亮到有些阴柔的脸，一双线条柔和的大眼睛睫毛很长，眉宇间却透漏出十足的锋利、坚毅，狭长的眼角全是阴郁，凹陷的黑眼圈很明显。上翘的唇角生动，像是天生带笑，可它失去了鲜活的颜色，就只剩寒意和苍白。
　　“人类真是愚蠢，长地好看就行了，男女有那么重要吗？”何西亚轻浮地冲他笑笑，抄起了桌上的菜单，各种肉类点了一箩筐。
　　期间无话，他只是撑着下巴打量着对方，直到所有食材上齐，他往铁板上铺了两块儿布满细密白色大理石纹路的粉色牛肉，很快它们变了色，挑起肉蜻蜓点水般蘸了一点点蘸料，放到张昊盘子里：“吃吧，这可是喝啤酒长大的牛肉。”
　　他望着那一片油润闪光的肉良久，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们一起吃过这肉？想他了？”
　　他眼眶还红，可那些眼泪听话地、倔强着没有掉下来，他就用这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直盯着何西亚。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虽然我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先吃饱，吃饱才有力气报仇，吃饱才有力气干他们个人仰马翻，你找我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仇我自己可以报。”他冷冷说道：“我只是想见见你，”刚过了几个字的时间而已，他声音微颤起来又极力保持着平静说：“只是想听你说说，他在那里，都经历了什么。”
　　“想哭就哭呗，虽然掉眼泪是眼睛最没用的功能，可人就是这么一种构造，大家都这样，又不丢人。”
　　“。。。”
　　“你打算怎么做？”
　　“找到那个疯人院。”
　　“我去过都找不到，只知道是一路向西，那地方火海环绕，整座岛都被带刺的铁网罩起来，鸟都飞不进去。”
　　“去了，就找到了。”
　　何西亚秒懂：“你这货色上大街随便装个疯的确很快就会被送到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