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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宫中的日子充满了苦闷和重复,一样的红墙,一样的绿瓦,就连清晨报时的钟声都是一样的规律,一声声深沉而悠长。

      在这座被钟声笼罩住的皇城里,不知哪一处发出了瘆人的尖叫声,引得走道上的宫人纷纷面面相觑,私下议论是哪里的声音。

      声音的缘由,是柳台里的孙二小姐做了噩梦。

      梦魇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孙雨禾似乎被魇住了心神,一直在大叫大闹不休,惠妃闻讯匆匆赶来,又请了太医施针,一服安神的汤药喝下后,人才渐渐睡去。

      太医诊脉后,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只说是二小姐心绪不宁,这才致使梦魇。惠妃打赏过后,把太医送了回去,看着榻上熟睡的妹妹,唉声叹气道:“真是不叫人省心。”

      一旁的澡兰纳罕道:“自打咱们二小姐进宫以来,日日都很是高兴,怎么会心绪不宁呢....”

      可惠妃却没好气道:“她一直想见陛下的面,前两日还要去探御前人的口风,这么殚精竭虑的筹谋,自然心绪难安!”

      这话有一半赌气的成分在里头,澡兰宽慰人道:“二小姐是自家人,即便是得了宠,于娘娘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不过奴婢在想,二小姐突然这么梦魇,会不会跟这柳台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还缩了缩脖子,自打知道了前朝帝后及太子公主都是死在这里,每回来都觉得这儿阴森森的。

      惠妃蹙着黛眉,环顾一遭后道:“大白天的别胡说!”但还是谋划了起来,“不过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日子一久,陛下就会把雨禾给忘了。你去一趟养心殿,就说本宫近来得了壶新酿,问陛下何时得空,预备起来。”

      想要在这个宫里长长久久的生存下去,位份、宠爱、子嗣这三样最起码要占上两样,不管惠妃有多么不情愿,心里别扭得慌,可她还是要顾全大局,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族人的前程体面,她必须要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到陛下身边。

      澡兰看出了她的挣扎,叹气道:“大姑娘打小都是最以大局为重的,其实这样也不差,二姑娘最起码能陪您在这深宫里,时不时说上几句体己话,自家嫡亲的同胞姊妹,总比外人贴心,往后您有了助力,也不是一个人同坤宁宫那位做争斗了。”

      说起坤宁宫,澡兰又附耳道:“奴婢听说,今儿个一大早太子妃就去坤宁宫哭闹了。皇后其实也不是面面俱到,无懈可击的,最起码摊上太子妃这么一个儿媳妇,就够她头疼了。而且家中也传了话来,说李家那边递了帖令,一直想要进宫讨个公道,但几次三番都被皇后给拒了...”

      随后主仆二人窃窃私语起来,开始谋划着属于自己的利益。

      至于皇后这头,确实闹得头疼。当年她就不同意这门亲事,金家这样的商户一身铜臭味儿,能教出什么像样的女儿,可当时兵马钱粮缺一不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硬着头皮让金氏过门。

      后来果然如她所料,金氏德言功行无一精通,只粗粗略识得几个大字,品茶插花点香这样陶冶情操的闺阁玩意儿不去做,整日里只知道胡跑乱疯,丝毫没有嫡媳的风范。

      犹记刚登基那两年,皇后实在瞧不下去了,整日将人拘在自己殿中,亲自教导其诗书礼仪,可最后竟活生生把自己给气晕过去了。

      要不是见她如今有了身孕,皇后是真不乐意见她,强撑起身子听她哭诉了半天,脑袋隐隐嗡嗡作响,干脆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窦娘,随后阖上了眼。

      窦娘面上挂着笑,和颜悦色道:“娘娘是太子妃,东宫的女主子,别说常昭训了,就连丰宁郡主,您也是名正言顺的嫡母。这两年陛下倚重,朝中不论大小事务,一应都要咱们殿下辅监,不得空是常事,即便他偶尔抽空去瞧瞧常昭训,也是奔着小郡主去的,您如今有了身孕,要替殿下生儿育女,自该保重身子,这样哭闹不休,对您的身子也无益处。”

      太子妃果然收了眼泪,低低哽咽道:“母后常教导儿臣要恭顺温柔,儿臣一向也都是这样做的,可不论儿臣做什么,殿下就是不满意,他宁愿天天和誉王躲在书房里下棋,也不愿意跟儿臣多说一句话...”

      她膝行过去,抱住皇后的腿摇个不停,皇后不得不重新睁开了眼,面有薄怒道:“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同那些市井妇人撒癔症、耍泼皮有何两异,一点也分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整日乌鸡眼似的只知道盯着殿下去了哪里,好好养你的胎,那些女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谁都比不得你肚子这个金贵。”

      震住人后,再缓和几分语气,给个笑脸道:“好了,女子孕中多思是情理之中,本宫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年轻夫妻气性大,芝麻绿豆点的事情都能闹翻了天,你是太子妃,自然要多宽心。”

      再闲话二三,让宫人把她送了出去,窦娘拾起小玉锤,为皇后轻轻敲打着膝腿。

      “奴婢冷眼巧者,打从李氏没了以后,这太子妃没个压制她的人,就愈发胡闹起来。不过太子妃方才有句话说中了,这几年誉王同咱们殿下走的实在太近了...”

      皇后受用着,慢慢吐出胸腔内的那口浊气,“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康王骄矜自大,傲慢无礼,舒王却又胆小如鼠,沉溺女色,余下的瑞王、宁王都年纪尚小,翻不出什么浪来,唯有誉王,除却出身不好,才学人品以及样貌都是无可挑剔,也正因如此,本宫才不能让他和文家结亲。”

      窦娘笑吟吟道:“娘娘向来心有成算,谁知那誉王竟是个不能生的,早知如此,就不费好一番功夫,还白白填进去一个颐美人和林才人。”

      皇后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自以为有了宠爱,一时就得意忘形了,竟敢背着本宫有孕,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骨头有几两重。”

      这些年后宫所出的子嗣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几个大的都暂且不说,登基初年,瑞王和宁王也不好下手,但等到皇后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以后,她就绝对不会允许这后宫再有一个皇子出生,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窦娘一连说是,“若不是您抬举她,颐美人至今不过是个梨园的乐人。但她一死,孙惠妃又出了小月,往后再想制衡分宠,可就难了。”

      皇后说这有什么,“柳台不是住着孙家二姑娘么,惠妃想扶持妹妹,可她入宫时,二姑娘不过七八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哪儿有什么姐妹情分,未必一心。”

      皇后散漫调开视线,去看雕漆大案上摆着的冰裂心纹美人颈瓶,上头插有松枝和茶花,绿叶葳蕤,簇在其中花苞却同株不同枝。

      花开并蒂自然是好的,可这世上却没有那么多并蒂的,如这花,即便同株,也要各自争奇斗艳,必要时还要修剪掉那些次等花叶,以确保有限的养分不会被浪费,花亦如此,更何况是人呢。

      *

      每月总有那么一回,是阖宫不论品阶身份高低,人人都欢喜的时候,那就是放月例的日子。

      这一天宫人们都早早下了差,收拾整齐一道手挽手去内务府领例银。其实早几年是由各宫各司的掌事代为领取,再分发给下头,只是后来有几个掌事私德不修,昧了底下小宫人的银钱,宫人们人微言轻,碍于往后还得受掌事管教,皆是敢怒而不敢言。日子一久,这种风气愈演愈盛,终于熬不住了,宫人们‘揭竿起义’,将此事报给了坤宁宫,这才换来如今各领各例银的公平。

      只是这样一来,内务府的人就忙活坏了,偌大的皇城,里头宫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之数,一个个排队领银,长龙般的队伍从内务府的大门口排到了西直长街,最为喧闹。

      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去领的,有些贵主跟前一刻也离不得人,或是要赶着什么重要的活计,也有那不肯吃苦的,便会找人去代领。代领的那一个,往往要排上三四个时辰,从晌午等到暮色倾合,腿酸脚麻,还得时刻警醒着,生怕有人插队,是个悲催倒霉的苦差。

      绿枝自然就是司设局里头拿例银的倒霉鬼之一,每月这个时候,总有人吆喝,‘绿枝,去内务府一道把例银领了。’随后她会嗳地应一声,紧随在人后。

      她总是这样温顺的好脾气,愿意吃亏,也愿意忍气吞声,不少人会在背后嘲笑,说那个最小的像个软柿子,可明面上还都同她十分热络,因为总可以占着便宜。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十年,是真的没有脾气吗,并不是。

      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宫女接头交耳的调笑声不止,无非是说哪宫娘娘得宠,哪宫娘娘失宠,再有几句鸡零狗碎的抱怨上司,嫉恨同等宫人,绿枝含笑听着,不时露出合宜的诧异和痛恨,这就是做底层宫人的生活。

      但这样的情绪永远只流于表面,不往心中去,只因她的心底,有宏图大业,有血海深仇,有城府算计,隐忍在最深处,生根发芽十年,早已长成了繁茂的参天大树。

      和这些宫人,她从不觉得有什么好计较的,甚至不会和她们浪费多余一点情绪,拔尖冒头,争口舌之快,再占得那样一点小便宜,于她而言是庸俗不堪的。

      其实啊,纵使披着宫女绿枝的皮囊,可内里的风骨仍旧是孤傲的公主徐云月,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们素来瞧不上嗤笑的小宫女绿枝,所图谋的是何等惊天动地。

      天渐渐黯然下来,司设局的人也终于拿到了属于她们的例银,按照绿枝她们的品阶,到底是有手艺的宫人,比最末微的粗使洒扫要高上不少,每月到手,能有四钱银子,再配些时令绢花,若是逢上大赏,下等的珠玉衣料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家高高兴兴满载而归,过了西街夹道,文竹和灵椿,以及几个其他司设局的熟面孔早等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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