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珠小珠落玉盘》漫不经心211

3、上古之战篇（三）小怪物的炼狱

　　只说那小怪物被轩辕丢弃在雪洞里，一味地只是嚎啕，匠人族人顺着啼哭之声寻到雪洞。因神女出逃，雪洞周围积雪已经慢慢融化，这一处雪洞才露出全貌，无需开凿，是个天然休憩的好所在。匠人族人见小怪物诡异，三头六臂八只脚，先是不敢靠近，慢慢发现似乎也不过是一个丑陋的同类，有几个大胆的族人，先壮着胆子一拥而上，一顿石凿木坎，小怪物顿时失去一臂，顿时发出惊天动地一般的啼哭。匠人族人听之欲呕，人人皆是内心烦躁，便将小怪物连同断臂一起丢出雪洞，自行霸占了雪洞成容身之所。

　　那小怪物是神女偷生灵魂火与自身灵肉结合瞬间所生，成长异于常人，不过多久变长成两尺高小人，看起来已经像个五岁小童。只是被丢弃在雪洞外，无人喂养，那断臂的伤口就久久难以愈合。小怪物饿的太狠了，求生欲使然，本能一般循着血腥的味道，摸索到自己的断臂，抓起来便撕咬。匠人族人见状，惊恐之余更是唾弃，于是再次一拥而上，混乱之中挖去小怪物眼睛，将他丢弃到河里。

　　小怪物毫无挣扎之力，只能顺着水流被带走。听着匠人族人愤怒的吼叫渐行渐远，他心里忐忑，目不视物，只觉得周身疼痛苦楚，想挣扎着游动一下，却止不住沉下去，立刻被呛了水，他便不敢再轻易使用力气，只随着水流飘动。不知道飘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指尖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他伸手一摸，摸索到一枚在水边妖娆盛开的金丝杜若。只感觉那金丝杜若虽然是花草，却韧性十足，手上一使劲，便顺着金丝杜若藤蔓滑到了岸边湿润的泥土之上。

　　小怪物撇撇嘴，正要挣扎着上岸，却听到窸窣的脚步声。渔夫族人正趁着白天两个时辰来水边学习捕鱼，被这泡得浮肿的小怪物吓了一跳。只见他在水边泥土里苟延残喘，一直止不住发抖。

　　渔夫族人听了一夜丛林里匠人族人传来的歌谣，知道这小怪物来历，知道他虽然看起来诡异，实则只是个丑陋的人而已，于是幸灾乐祸地一脚把他踹下水，只想看他挣扎取乐。小怪物已经虚弱到极致，毫无挣扎地慢慢沉向水底，正是万念俱灰之时，却感觉指尖被金丝杜若缠绕，拉扯着他不肯放弃。小怪物突然涌起求生的意志，用尽全身的力气扑腾起来。

　　渔夫族人本来见小怪物沉入水底，觉得甚是无趣，却只见水面无端翻腾起来，小怪物从水中突然窜起，水花翻溅，几十条溪鱼被扑腾上岸，渔夫族人不料有这意外之喜，欢呼着一拥而上抢夺溪鱼。小怪物摸索着躲进水边的草丛，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条溪鱼。渔夫族人发现小怪物这个好用处，就不再动杀念，留他在溪边，打算日后当鱼饵。

　　听着众人捡着溪鱼兴高采烈地离去，小怪物开始颤抖着撕咬溪鱼，那模样怪异可怖，幸好无人所见。待吃完一条溪鱼，力气恢复了许多，他便起身到处摸索，终于摸到了那熟悉的藤蔓。

　　小怪物伸出手指，轻轻感受着金丝杜若的每一丝脉络，用力记住它散发的香气的味道。那金丝杜若仿佛有灵性一般，轻轻滑过他的手指，和他的面颊。小怪物干涸的眼眶里一下子充满了泪水，他低头轻轻而又郑重其事地，吻了吻金丝杜若的花瓣。
　　

　　这日神农倚在轩辕柏上，正值太阳最光辉灿烂之时，万物沧桑，尽收眼底。却听得远处一阵窸窸窣窣，一个银发少年极力想藏好自己，却一个趔趄摔了出来。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屏息侧耳倾听，仍然抱着侥幸心理觉得神农可能没有发现他。

　　神农见他虽努力控制四肢，但一对翅膀却压抑不住兴奋而微微乱颤，很是觉得好笑，只是由他自我良好地演着戏。果然没一会儿，银发少年压抑不住好奇，自己爬起来，轻轻跳起要飞到神农身边。只是翅膀用的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一个闪失就要跌落，神农伸手轻轻一捞，少年顺势稳坐到神农身边。

　　银发少年觉得自己假装飞不好把戏成功了，神农只觉得这演技还不如凤凰骂街。

　　昨晚凤凰八卦，说匠人族人驾着轩辕造的四轮车踏平了开天辟地林，刚孕育的虫鸟鱼兽毁于一旦。神农奇道：“匠人族人也不过平平，可以驾驭的了四轮车？开天辟地林孕育百兽，一个都没跑出来？”

　　凤凰眨眼叨叨了一番，神农叹到：“挂不得，原来四轮车套上了熊猫。估计四轮车碾压的损失有限，大半是这畜生踩踏的功劳。不过那熊猫利刃獠牙，匠人族人粗鄙，没那能力敢去招惹熊猫，更别提套熊猫驾车毁林……”说到这儿，忍不住斜眼撇了一眼凤凰。

　　凤凰顿时又脸红语塞，分明是说谎被戳穿的心虚样子，它把头埋进胸口，任凭神农怎么拿指头戳它也是岿然不动。神农已经心下了然，也不再逗引凤凰。

　　银发少年在树上坐定，便用双手捧起神农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温顺地依偎到他的肩膀上，两头银发氤氲在一处。

　　神农不看他，轻声问道：“听说昨天有人套熊猫驾四轮车踏平了开天辟地林，百兽俱毁。可是你闯的祸？”

　　银发少年略是不安地挪动了下身体，不敢看神农眼睛，把头向神农的头发里埋了埋，伸手抓住神农的手，只是不说话。神农见他不撒谎，却也无甚悔意，只是依偎着自己撒娇，撒娇撒累了，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神农拿他没办法，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少年醒来已经是灿星满天，神农早已经去水之端跟凤凰聊得热火朝天，顺便打听轩辕是否因为熊猫四轮车气得七窍生烟。少年不见神农，心底下只是惆怅，正无聊地抖着雪白的翅膀发呆，只见树下滚出一个小女孩。

　　少年憎恶生灵，眼底戾气顿现。神农不许他杀人，他大多是听的，只是昨天实在压抑不住戾气，便去找熊猫出气。熊猫利刃獠牙，已有半棵轩辕柏那么高，少年却不怕，一心一意要打架。结果一打就打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等回过神来，开天辟地林已毁，少年才恢复理智，心下觉得害怕。他倒是不怕被轩辕挫骨扬灰，反正听说轩辕当初造他的时候，大概手抽筋，虽把他造成了人，却是格三头六臂的小怪物。他能成今天这脱胎换骨的模样，都是神农赐予的。

　　小怪物重生成了银发少年，他的爱和怕，都一心给了神农。

　　树下滚出的小女孩掸掸身上的灰尘，冲少年媚眼一笑。少年更是厌恶，从树上猛蹿直空中，双翅一抖，在空中灵活的翻了个跟头，俯冲过小女孩头顶，稳稳落到她的身后。

　　小女孩被这阵俯冲的猛风一带，顿时站不稳，仰面摔倒，少年二话不说就上前一脚，作势要把小女孩踢下悬崖。小女孩却已经转眼不在原地，少年一愣，背后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回头一看，小女孩已经稳稳坐在树梢，眉眼全是得意。

　　少年眼里喷火，低吼一声待要扑上，小女孩却不慌不忙，眼里满是算计，她伸出一根手指道：“兵主，我来给神农带个话，事关生死存亡，你可要不要传？”

　　少年也不管小女孩如何得知自己姓名的，只听得事关神农，立刻收起戾气，耐下心性，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她。

　　小女孩盛气凌人道：“神农救你，也不算眼瞎。你生来三头六臂八只脚，族人看你是异类，挖掉你的眼睛，把你丢在河边自生自灭。匠人族人先发现你，将你斩落一臂丢弃。后来渔夫族人发现了你，渔夫族人狡诈，不肯好好学习捕鱼，却拿你当鱼饵，每每等你快要饿死的时候驱赶你下水，你在水里挣扎，溪鱼被拍打上岸，渔夫族人便屡屡不劳而获。匠人族人又见不得渔夫族人因此兴盛，将你掠回，挫骨扬灰。”

　　少年银色长发隐隐飘逸，白皙的皮肤闪着光芒，衬得一双眼眸甚是勾魂摄魄。那嘴角微微的弧度，引得小女孩都遐想，若不是这暴戾乖张的气息，那应该是同日月争辉般灿烂与美好的笑颜。

　　“神农这老东西对自己真不错，脱胎换骨都照着自己的模样刻画，生怕不能日日对着自己的脸自恋。”小女孩轻蔑地一笑。

　　少年见小女孩忽然不说话了，盯着自己的脸出了神，他心里烦躁，本就对神农以外的一切生灵都无甚耐心，能被这小女孩考验两次耐心纯粹是一心为神农，此时更是按捺不住，双翅蓄势待发，作势就要上前撕碎这看似瘦弱的小女孩。

　　好在小女孩也不打算疯狂试探少年的耐心，赶紧接着说道：“好在神农救你，舍自己魂火一缕和骨血一滴，凤凰吐焰熬制，助你脱胎换骨，成人形，得神翼，给你起名兵主。你说，”小女孩狡黠一笑：“神农为何对你这般好？”

　　少年不管，也不想多费脑筋，这话听到他耳朵里，掀不起任何波澜。生灵糟践于他，他恨生灵；神农再造于他，他爱神农，就是这样而已，没有原因，不论其他。

　　小女孩仿佛深知兵主性情，话锋一转：“轩辕造生灵，生灵皆爱轩辕。你虽然遭遇惨淡，却也是受生灵魂火庇护降世，又得草木魂火再造重生。我倒是想知道，如果只能二选一，你心底里倒是要谁？”

　　兵主嗤之以鼻，仿佛听到蛮荒时代最可笑的问题。

　　小女孩伸手从草丛深处拖出一个被捆手捆脚的匠人族人，向兵主笑道：“这是当初凌辱与你的匠人族人其中的一个，我将他带了来，要杀要剐任你处置，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如何？”

　　兵主眼中出火，但想起神农紧皱的眉头，身子抖了抖，倔强地不肯挪动脚步。小女孩哈哈大笑：“那我替你出口气如何？”见兵主仍是没有反应，小女孩手上丢出一片凌霜，那人顿时身首异处。

　　兵主抬起脚将那人踢落天之涯，回头却见小女孩已经施施然走到轩辕柏下，正作势要把凌霜上的血迹擦拭到一株金丝杜若上。兵主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伸手便要捏碎小女孩的肩膀。

　　小女孩身形灵活地闪躲到一边，呵呵的笑声不绝于耳：“我灭了一株生灵魂火你毫无所动，但只是对一株草木不敬，就能引得你不管不顾痛下杀手，还真是有意思呢。你可知道，天地初成时有个预言，叫‘诸神殒落’。神不示弱，万物不能繁衍生息，这是自然。但你可曾经想过，上神们好好活在混沌里，为何要自灭？我告诉你，他们从来不想殒落，混沌力量有限，他们造出这新世界，只是为了助力这上神的魂火更加旺盛罢了。这新世界的精华繁衍到一定程度，若被一个上神吸收采摘，这上神从此不死不灭，再无后顾之忧。现在天地间只剩轩辕和神农两个上古之神，你猜，到底最后谁轰然倒塌？谁不死不灭？”

　　兵主心头一震，心里突然如当时挫骨扬灰一般地痛。他扬起一张绝美的脸，眼底的戾气似要划破苍穹。

　　小女孩仿佛是不能久待，从树上跳下来，背着手走道兵主眼前，倒是无所畏惧：“你煞气满身，我却不怕，你知道是为什么？人类繁衍是天道，天道受生灵魂火庇佑，都说草木无情，只是这世间的点缀罢了，自然是生灵魂火比草木魂火更得天道。你不说也没关系，看刚才的情形，你自然是爱神农大过天。可我始于轩辕，源自生灵魂火一脉，自然不怕你这强弩之末。我只是好奇，神农殒落的那一天，你这个杂交的小怪物，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说完小女孩纵深跳下天之涯，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