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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13 ...

  •   当天晚上周倪跟贺松又去了严鹤茗家一趟。

      在车上,周倪跟贺松讲:“如果真的玩不到一块,不用勉强自己。毕竟高中大家都很忙,你们现在又高二,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社交上。”

      不过始终是处在集体中,贺松的性格也比较刺头,周倪担心他不开心,又怕他闷在心里不肯讲,在红灯的间隙劝他,“如果真不开心,你就跟我抱怨一下。”

      自从转校的这段时间里,贺松能感受到周倪对自己的担心——不管是成绩上的还是情绪上的。她这样矛盾,一方面希望他能考个好大学,一方面又害怕贺松不开心。

      两人之前的往来没那么频繁,甚至到后面因为贺松的年龄增长,他们的亲近感也逐渐减淡,贺松意识到周倪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跟严晨橙当初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心情像极了今天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跟班里同学融不进去,哪怕是在普通班,也感觉自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不过我也没有受到排挤,就像你说的那样,大家都忙着读书,没人注意到我。”贺松知道自己如果满嘴很好很好,周倪反而更加容易胡思乱想,他干脆实话实说,隐去部分关于严晨橙和自己逃掉午休晚修的事情。

      到后面他还劝她,“你别想那么多,人到一个新环境总是这样,我算适应得不错,只是感到有些孤单,不过这样反而更能让我专注学习。”

      周倪被贺松最后一句话逗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一个不爱读书的孩子说自己能够专注学习,有点幽默。”

      贺松:“……”这天没法好好聊了。

      再次来到严鹤茗的家门前,这次开门的依然是严晨橙,她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碎发用夹子别起,身上是利落的背带裤,明黄的T恤上印有在朝他们打招呼的卡通人物。

      “周倪姐姐,贺松,晚上好!”严晨橙热烈而开朗地欢迎他们进来。

      国庆节这段时间里,张姨放假,家里的饭菜都得靠严鹤茗和严晨橙母女两人动手。

      所幸火锅简单快捷,把材料洗好备好即可,唯一的麻烦是得自己熬煮高汤底料,严晨橙抽出几张面纸给严鹤茗擦汗,跟周倪抱怨:“我妈就是闲不住的命,明明超市里面有火锅底料,买回来自己扔进水里一煮就好了,但她偏偏要自己弄,刚才胳膊被油炸了一下,都红了。”

      严鹤茗往严晨橙嘴里塞了块切好的冰西瓜,“少说多吃,一桌子菜堵不上你的嘴。周倪姐姐跟贺松来我们家做客,你讲这些干嘛?”

      “妈,这就是你生分了,我可是把周倪姐当做家人看才跟她说的。”严晨橙把离自己近的那盘冰西瓜放在周倪边上,示意她,“来吧,家人,不要跟我客气。”

      饭桌上的氛围像逐渐升温的火锅愈发热烈,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句我一句聊个没完,贺松安静地闷头吃饭,除非点到他,不然他不会贸然开口。

      “对了,我听周倪说学习放假的时候她本来打算找贺松一块回去,但没想到你来接他。”吃到差不多时,严鹤茗放下筷子,她把目光放在女儿身上,似乎看到她眼睛里的光就变得温柔,“我原本还以为两个小孩玩不来,下次你也别接贺松了,就让晨橙跟他一起回来。”

      贺松听到这儿,右手一个不稳,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周倪关切地朝他望去,问:“你怎么了?”

      他还没回答,严晨橙就抢先替贺松开口,笑呵呵地接话:“周倪姐,贺松现在看我,就像山上化缘的和尚看到山下的老虎,还没遇见就想着躲开。”

      她很疑惑:“明明我们已经知道彼此最重要的事情了啊。”

      饭桌上的两个成年人似乎没能敏锐地感知到严晨橙话里藏话的意思,贺松警惕地盯着她,以防她张嘴乱讲话。

      严晨橙似乎就吃定了他的恐惧与紧张,又像忘记自己还有更要命的把柄在贺松手上,不过就算贺松说了又怎样,她笃定两位大人不信。一人千面,严晨橙最擅长在不同人面前展现不同的面孔。

      一句话落在不同人的耳里有不同的意思,严鹤茗跟女儿的关系融洽,她从不摆家长架子,行事作风也相对开明,此刻听到女儿说他俩交换了彼此的秘密,也来了好奇,“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火锅上的热油冷凝,周倪起身把温度调高,没一会儿,平静的汤面上“咕噜咕噜”,冒出一个个很快破碎的气泡。

      “咕噜咕噜——”
      严晨橙的目光盯在贺松紧攥筷子的手上。

      “咕噜咕噜——”
      周倪同严鹤茗一块看向她。

      “你别又是偷偷谈恋爱了。”战线拉得太长,严鹤茗先开口讲。

      但贺松的反应比严晨橙大,他原本盯住对方的目光一散,心像走在悬崖中间的钢丝绳上踉跄一下,是生是死毫无定数。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严晨橙的事情她早就清楚了?那严晨橙今天平白无故把自己叫到家里来是为了什么?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贺松心乱如麻,根本没力气拿住筷子。

      “你吃饱了?”周倪见他脸色苍白,很没胃口的样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刚刚好像吃太快了,胃不舒服。”贺松无力地捂住肚子。

      输人输阵,他知道严晨橙正看着自己,又很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她拿捏。

      假设想想关于他对周倪的好感,严晨橙无凭无据单靠自己的一张嘴,怎么叫人信服?可贺松却知道关于她更多的秘密,她女友的名字,两人幽会的时间和地点……

      冷静下来梳理一番,贺松一边暗怪自己心虚,就算严晨橙真没证据,他的行为和表现也将自己卖得七七/八/八,她就是怀疑如今也坐实了猜想,一边又计划反将一军。

      贺松在人群里不大热络,也不太擅长社交,此刻却僵笑着跟严鹤茗套近乎,问道:“你是不希望晨橙谈恋爱吗?”

      “嗯,怎么说……”

      “贺松——”严晨橙推开椅子站起,“你不是了饱了肚子难受吗?我们下去走走。”

      桌上的两个大人此刻才嗅出有那么一点不对。

      贺松巴不得能跟严晨橙在私底下好好谈谈,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疲惫于长期防备担心严晨橙突然发疯。

      *
      还是上次那个泳池,水面被风吹皱,贺松下意识站得离岸边远点,当然也离严晨橙远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很不耐烦,不想继续陪严晨橙玩这提心吊胆的游戏。

      严晨橙没开口,默默看着水面流泪。

      贺松不为所动,他不会去揣测疯子的想法,哪怕严晨橙此刻野人上身不断拍打自己的胸脯,对贺松而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见对方如老僧入定,不动弹不开口,严晨橙自己哭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默默把眼泪擦掉。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哭吗?”

      贺松丢给她一个白眼。

      也算是有回应。

      严晨橙往下说道:“你知道我有哮喘吧?先天性的,不能有激烈的情绪,不能做剧烈的运动。这个病是很小的时候就查出来的,我爸知道后想把我送走,他觉得这个孩子养起来是个负担。我妈跟他离婚,我占很大一部分,不过没关系,他们离得早,我对爸爸没印象,有他没他都一样。”

      不清楚她干嘛要突然跟自己聊这个,贺松奇怪地看了严晨橙一眼,她脸上的悲伤不似作伪。他虽然没兴趣了解对方的过往,但也不好意思此刻开口打断。

      “这些事情是等我后来长大,周围人跟我说的。连我妈也详细地跟我描述,说我在我刚被确诊的时候,我爸是如何打算把我送人,他是怎样渴望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妈说她不肯,她觉得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别人养,所以后来我爸出/轨跟其他人组建家庭,他如愿以偿有了一对健康的儿女。”

      严晨橙对上贺松好奇的眼,“我猜你听到这里是不是会怪我爸不好,觉得他很坏。可当时我完全没有这样想,我甚至有点痛恨我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这些话说给我听,那么绘声绘色的讲述——告诉我我有多不受人欢迎,多可怜,多没人在意,却完全不管,听完这些的我是有多难堪。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比起爸爸妈妈这两个词的概念,我更清楚什么叫拖油瓶。”

      她朝贺松那儿走了几步,面对他的退却,严晨橙也不恼,而是浅淡地笑着:“我很讨厌对不对?我也知道自己有多坏。但在老师妈妈还有周倪姐姐面前,我一直戴着一张想讨他们开心的面具,毕竟已经是个拖油瓶了,我不能给身边的人再造成麻烦。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我妈的苦难,用来升华她的人生。”

      泳池周围的灯光与之前相比不算明亮,严晨橙的影子紧贴她的脚,像条尽忠职守的黑狗。
      原来她所拥有的也少得可怜。

      那一刻,贺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夜风吹多脑子糊涂,竟觉得严晨橙很孤独。

      “所以啊贺松,你知不知道作为班长是可以比全班人提前一天拿到你们的手机。”严晨橙这次笑不见眼,她长着一张可爱的女孩脸,很容易就让人失去防备。

      她双手托腮,绕着贺松走,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先是脚尖落地,如蜻蜓点水般轻盈,“你的手机密码太好猜了,我只试过一次一下就中。不过你的防备心也蛮低的,像短信、网//银、微信这些重要软件竟然没有加应用锁屏!哎呀!”

      严晨橙重重地打了下自己的脑袋,故作懊恼地开口:“我怎么忘了说对你而言最重要的软件——相册嘛!”

      手机锁屏的开屏密码是周倪的生日,手机照片里有贺松之前专门为周倪建的一个相册——“我和我的她”。

      她掌握他所有心虚的证据,此刻局面反转,原本觉得自己还有赢面的贺松没想到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他紧握拳头,恨不得此刻就让她永远闭嘴。

      严晨橙看穿贺松的心里所想,她拉远跟他的距离,但还是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不用回去删除相册,毕竟都是弥足珍贵的回忆,何必为了我做这些不值得的事情。而且就算你删了也是做无用功,因为这些截图和照片已经存到我的云盘里。”

      “你干嘛要这样?!”贺松气到几乎丧失理智,“就怕我说出器材室里你跟另外一个女生的事情吗?”

      “对!”

      这回严晨橙单刀直入得贺松都没料到,她不是一直擅长狡辩和欺骗?内心下意识怀疑,贺松静静观望,不给对方任何回应。

      严晨橙几乎是难堪地说道:“我妈不知道我在学校跟她的事情,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怕她难过。贺松,我不是要挟你,只是防备你,我害怕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对不起。”

      风渐起渐歇。

      严晨橙虽然跟贺松真正没接触过几回,但她相信他的人品,如果自己开口求贺松帮忙保守秘密,严晨橙相信他是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讲的。

      然而她信仰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一哲理,比起单方面的恳求,严晨橙更需要的是贺松跟自己同等力的恐惧和防备。

      他们必须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最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灵魂里的龌/龊就像太阳底下的阴影,人人都有,但没人愿意拿到太阳底下供人参观。

      严晨橙清楚,周倪就是贺松灵魂里的阴影。

      她迎着他厌恶的目光,伸出手说道:“希望我们能成为守护彼此秘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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