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和征君交往了吗》幻月迷花

32、Lesson16

　　距离音乐会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练习只剩下四次，然后就是为了登台的两天合宿彩排，在这样的日程压力下，多数人都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具体表现为：和音的时候，错的地方更多了。
　　当你拼命想要办好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只会让它搞砸得更彻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而不讲道理。

　　作为主唱的琉璃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她自认和学姐们的配合尚算可以，但这种可以只停留在音乐上面，并没有延伸到现实当中。

　　——她和征君吵架了。
　　……不，也不能说是吵架，但是，总而言之，她和征君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摩擦，然后她方面和他生气了，结果是她现在很不开心。

　　琉璃坐在洛山琴房楼外面的台阶上，泄气地扯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沮丧地垂下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练习结束之后，她几乎是习惯性地、按照最新养成的习惯，决定去偷看一眼征君的训练。
　　但是，今天的合音因为过程比较曲折，所以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以至于她赶到现场之后，篮球队早就原地解散，征君大概是去洗澡或者同教练谈话了——总而言之，她连征君的衣角都没有看到。

　　琉璃只好失落地撤出去，准备在篮球馆门口的长椅上坐一坐，等到征君出来再说，但是在撤退的途中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时间线发展到这里的时候还是非常正常的。

　　那是一个、一个……非常“淡”的学长。
　　并不是说他的态度冷淡，事实上他非常礼貌地承担了责任，主动道歉并且扶住了琉璃，给人十足的绅士感和可靠印象。

　　但是在他看清楚了琉璃以后，却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那个小少爷的——”
　　“唔……”
　　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琉璃甩甩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小少爷”说的是谁。

　　但是站定之后，她发现这个学长看起来非常眼熟。
　　一张清隽端正的脸，一头微微发蓝的灰白色短发和同色的眼睛，看起来明显是接受过训练的、属于运动员的挺拔身材，站在那里的时候，就像是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沉默的松柏。
　　并不刻意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但又确实地存在于那个位置，因为太过沉默而会让人忘记他的存在，但是如果不经意间回头，又会发现他其实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像是笼在雾里，随时都会被人忘却。
　　——就是这样梦幻的、如同童话一般的少年。

　　“那个，您是……”
　　琉璃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她眨眨眼，然后忽然想起来，这是征君在洛山篮球队的队友——

　　“我是黛千寻。”对方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微微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审视什么，“你和那个赤司是帝光的同学。”
　　这是一个肯定句，他也确实没有询问琉璃的意思，很快就接上了下一句：“所以，你也认识那个旧型的‘幻之第六人’。”他笑一下，“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哎？”
　　琉璃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所谓的“幻之第六人”是谁。
　　但是她在那一瞬间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归根结底，“旧型”这个词，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形容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大脑近乎本能地反应起来，讯速地，将它和自己熟悉的少年那冷淡的口吻粘黏到了一起。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少年清亮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

　　琉璃扭头看到了赤司的脸。
　　他似乎还没来得及沐浴，身上依然是洛山的篮球队服，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下像火焰一样烧起来，足以夺走任何人的心神。
　　看着他精致的脸孔，琉璃在那一瞬却感到了退却，他曾经淡漠冷硬的姿态忽然间浮上来，打破了近期关系融洽所带来的迷惑性的温柔形象。

　　她的小动作理所当然地落进了赤司的眼底，他没有对此进行任何评价，只是眯起眼睛转向了黛千寻：“黛。”他非常平静地看着对方，语气温和，似乎只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你们在说什么？”
　　黛千寻将目光从琉璃的身上收回，张开嘴，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然后忽然间又闭上了。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背对着琉璃，赤司那双异色的双眼里蕴含着警告的光彩，黛千寻怔了一下，他的目光在赤司和琉璃身上来回扫过，然后轻笑一声：“没什么。”他干脆地转过身，“为了防止你误会我事先声明，我可没有在勾引你的小女朋友。”

　　黛千寻一点留恋都没有，干脆利落地离开现场，赤司对着他的背影皱一下眉，然后转身，平静地看向琉璃。

　　“不走吗？”赤司问她。
　　琉璃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黛千寻前辈已经走了。
　　她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刚才那段时间，她像是做了一场飘忽的梦，神经到现在都被轻飘飘的雾气包裹，没办法落到现实。

　　“……征君。”
　　事实上她不应该问。
　　这是个得不到结果的问题，无论她从什么角度努力，都只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崩裂。
　　但是她依然没有办法遏制自己的冲动，就像是在亲手凌迟自己一样，琉璃咬住嘴唇：“‘旧型’是指……黑子君吗？”
　　在“更优秀”的存在面前，人是可以被替换的吗？

　　赤司没有回答。
　　在短暂的沉默里，他异色的双眼微微眯起来，像是两颗没有生命的宝石，在她的视野里流转出异常华美的火彩。
　　然后他松开眉毛，语气波澜不惊地开口：“关于这个话题，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
　　他的声音里拔除了多余的情绪，在叙述的时候，有一种奇妙的金属质感，清冷地刮过她的耳膜，“关于‘感情’在竞技中的作用，我们显然无法在这点上说服彼此，即使反复提及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不是那个问题。”
　　不只是“竞技”而已。
　　她暧昧的言辞得到了从容的反问：“那是什么问题？”

　　“……”
　　琉璃没有办法回答。
　　她看着赤司巍然不动的姿态，忽然想到了半年期漫长的冷战期，然后感到了止不住的委屈。
　　迎着他清冷的视线，她抿一下嘴，沉默着对他摇摇头，然后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我、我要自己静一静。”

　　然后在赤司有所反应之间她就跑掉了。
　　再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等琉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琴房楼的外面了。
　　征君没有追上来——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扁着嘴坐在那里，觉得委屈在胸膛里凝聚，最后逐渐转化成了莫名其妙的气愤。

　　就很生气。
　　理智告诉她赤司不来找她才是正常的——你无法想象赤司征十郎这个人在激烈的争吵之后还热忱地贴上来讨好一个朋友，但理智并不管用，陷入爱河的少女心需要感情上的安慰。
　　可惜不可能有。

　　那她要去安慰征君吗？可是在这件事上，她一点都不想原谅他。
　　世人在他眼里可以按照功能性进行分类，就像黑子哲也在赤司眼里不过是“旧型”而已，更加优秀的黛千寻前辈可以将他完全替换，而秋染琉璃音只是贴着“会唱歌”这个标签的文件之一，在出现新的替代品之后可以任意丢弃。

　　如果有朝一日她失去了这点优势，那对于征君而言，大概和被损坏了的唱片没有什么区别，最多只能得到一声遗憾的叹息。
　　可是嗓子是一种有使用年限的精密仪器，从唱歌的那一天起就在进入倒数，任何意外都会让她身为歌手的道路徒然断折。
　　而到了那个时候，征君大约也不会来安慰她。

　　为么一想，争吵之后还未散去的怒气又迅速聚集了，琉璃愤怒地扯着手里的花瓣，一边生气一边揪。
　　“征君、笨蛋司、征君、笨蛋司……”
　　“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是——、——哎？”
　　我去哄你还是等你来找我的区别。

　　琉璃的动作定住了。
　　头顶上的流云悄悄移动了位置，少年欣长的身影在地面拉长，然后将她笼罩在里面。
　　她还保持着刚扯下花瓣的姿势，盯着视野里忽然出现的运动鞋头脑空白，有点无措地动了动肩膀，然后悄悄扭头去看影子的主人——
　　极近的距离里，赤司站在她面前垂下眼，稀薄的日光在他身后漫开，变成一片火烧似的艳丽背景。

　　她张了一下嘴，又张了一下，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她除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以外什么都没能发出来。
　　在他波澜不惊的目光里，琉璃觉得自己扯着花瓣的姿势傻透了，她愣了半晌，看看赤司，又看看手里的花，反复的、无意义的动作之后，她后知后觉地背过手，把花藏在了身后。

　　然后她发现这个动作更蠢了。
　　赤司看过来的眼神无法翻译，反正肯定不是在夸她聪明。
　　两个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琉璃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在自己都无法解析的心理中，又伸手把扯秃了一半的花递了过去。

　　“……”
　　那一瞬间，好像整片空气都凝固了。
　　赤司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泛起一点细小的波澜，于是她再一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蠢，她就觉得有点莫名的委屈。

　　好气哦，都是征君的错。
　　她非常不讲道理地在心底把这口大锅扣给对方，然后别开目光准备收回自己愚蠢的爪子。
　　在她的手指垂下去之前，赤司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捏住露在外面的花茎，从她手中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小雏菊，然后转手插进了上衣口袋里。

　　“……”
　　征君，你醒一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那个缺了一半的白色雏菊在他胸口的口袋里迎风摇摆，和他笔挺的外套形成一种气质上的巨大反差。

　　琉璃对着他的打扮眨了眨眼睛。
　　她才发现他还穿着洛山的队服，只是在外面随便披了一件校服外套，或许是夕阳带来的错觉，未消的汗水在他肌肤上凝成釉似的质感，他锁骨的位置有一点水汽凝结的高光，在夕阳下面有着格外诱人的色泽。
　　琉璃觉得自己的脑浆正在迅速变成浆糊。

　　糟了，有点好看。
　　是那种“你说什么都对”的好看。
　　在漫天恢弘的金红色余晖里，赤司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他被阳光镶边的俊秀面容有一种几近融化的美感，金红异色的双眼澄透如宝石，将她茫然的脸清晰地烙印在里面。
　　琉璃的大脑一片空白，和他对视半晌，然后抱住膝盖，缓慢地、坚定地，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赤司：“……”

　　她听到对方有点无奈的声音：“你把头抬起来。”
　　“不、不抬。”
　　不能抬，她现在不能看征君的脸，不然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前方传来了她无法解析的沉默。

　　虽然很好奇，但她打定主意死不抬头，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c调的那种——然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身上。
　　浓烈的、运动后的荷尔蒙的味道将她包围了。
　　校服的内衬贴合在裸露的胳膊上，迅速将燥热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一种名叫多巴胺的激素捏着锤子在血液里四处奔走，啪嚓啪嚓把她的心脏锤得无法供血。
　　——裁判，这个人犯规了。

　　琉璃悄悄用手指捏住外套的里层，让外套盖住脑袋，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一点，然后努力忽视掉“征君给我披外套还坐在旁边”的事实。
　　然后她听见对方用平稳的声音问：“要出去玩吗？”
　　“……”
　　阴谋！这是阴谋！她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抬头的！

　　“骗子。”琉璃抱着自己，坚定不动摇地表示，“征君行程是满的，才没有时间出去玩。”
　　“我可以空出来。”赤司并没有因为她的指责而动摇，“但你的日程表一向排得很满。”

　　“……”
　　什么，这个说法，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狡猾。
　　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说“我随时都可以配合你的行程把时间空出来”，作为一个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在学业、篮球、学生会以外还在学习公司管理以及各种知识的人，赤司征十郎开出的条件让人幸福得感到眩晕。

　　“你不是想去看游乐园的烟花吗？现在刚好是个好季节——或者暑假也可以，虽然各种项目排队的人也比较多，但如果搜一下各个设施不同时段的排队数据，那空出一到两天的时间也可以最大限度地享受到各种娱乐项目……”
　　在对方有条不紊的叙述里，琉璃悄悄掀起一点衣角，通过外套和胳膊露出的一点空隙去偷看他的侧脸，但她没想到他正在看她，抓到她的小动作之后，他一贯绷直的嘴角带起了一点诱人的弧度。

　　“一起去吗？”他问。
　　——过分！！！！！
　　琉璃动作迅速地又把自己裹起来，她非常坚定地抱着自己，抱着抱着就松了手，过了半晌之后，她试探着再一次掀开衣角，在他了然的唇角弧度里，犹犹豫豫地抬起头去确认。

　　“你真的有时间吗？”
　　“我有骗过你吗？”他反问。
　　“……”

　　琉璃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刚好落在那棵缺了一半的小雏菊上，她稍微冷静了一下，然后期期艾艾地抬起眼：“征君……为什么来找我？”
　　“……”
　　这个问题让对方露出了货真价实的不解的表情。
　　“是什么让你觉得——”赤司盯着她，顿了有一会才张嘴回答，“我会把你扔在这里不管？”
　　这个反问太狡猾了。

　　她有点丧气地扭回头，恹恹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谁也没有说话，但她的视野里忽然闯入一只修长的手，她斜着眼睛用余光去看，赤司耐心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然后问她：“回去吗？”
　　“……嗯。”
　　她搭上他的掌心，被他牵着站起来，然后并着肩一起走回去。

　　其实什么都没解决。
　　征君还是那个征君，并不会对他眼里的“无用者”怀抱一星半点的温柔，也不会讲人际交往中的人们从他那一套可替代分类里放出来。
　　即使清楚地知道这点，她依然会因为他特意来找她这件事而感到止不住的雀跃。
　　好像秋染琉璃音在他的定义里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

　　在经过了又一次争吵之后，琉璃和赤司默契地再一次避开了当年导致两个人冷战的话题，而她也很快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
　　期中考试以后，时间迅速加快了它的步伐，她被各项习题和日常练习埋在里面，连喘气的余地都没有，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音乐祭好像忽然之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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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更晚了。
别骂了别骂了，看在这章肥的份儿上别骂了。
现在我只能说周更，看看能不能挤出来点灵感，对不起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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