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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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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师兄在哪里了!”
江淳并不等阿七反应,脱下外衣一个猛子扎进池水里。
只见如镜的澄净池水泛起阵阵金色波澜,只消片刻便已平复,再无痕迹。
阿七顾不得思考,连忙跟着跳了进去。
入水的瞬间,江淳只觉得万千思绪瞬间被抽离脑海,只剩一片浑浊混沌,几个呼吸的时间,识海又突然清明了起来。
他的心意从未如此澄明中正过,比入定冥想更甚。
江淳慢慢睁开了眼,只见自己立足于水面上,周围满是芙蕖芰荷,鹅黄嫩红,洁白青碧,皆已盛开。光景似与池水之上并无不同。
他却心知,自己已入幻境,只是不懂如何破解,只能拨开荷叶慢慢前行。
“慢些!”
不知何处传来声音,清灵如钟磬,回响阵阵。
“敢问何方神圣,可否现身一见?”江淳皱了皱眉,谨慎地停下脚步。
“何必执念,伤人自伤。”
那声音渐渐近了,一个紫袍玉冠的仙人缓缓从云雾缭绕中显露真容。
来人衣着华贵,面白无须,额点朱砂,唇若施脂,端的是一派尊神上仙的模样。
“上仙何出此言?弟子愚钝,实不可解。”江淳皱起眉来。
“愚不可及!本尊方才已明示与你,你肉身重创,元神离体,本应就此不生不死,直至寂灭。若非你那师兄向本尊借力,强行将你残缺的气机补完,你以为你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么?”紫衣仙人冷冷道。
江淳心头一凛,原来刚刚自己所看到感受到的,都是这位仙人的手笔。
当初为师兄挡下那一掌,早已有了死的觉悟,可是如今自己却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为了挽回这一切,师兄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想到与师兄相处的昨日种种,他眼眶一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着喉咙道:“师兄现在身在哪里,境况如何?敢请仙尊示下!”
仙人甩了一下拂尘,淡漠的双眸中映着无边的莲池:“你们已无缘分!本尊念他救人心切,暂不降罪,却要将其引渡至天河瑶池,人已被本尊点化成莲花一朵。”仙人转过脸来,看不出分毫人间的情感,“就在这万千芳华里,你要找他,可也找得到么?”
“若我找到了,仙尊便肯将师兄还我吗?!”江淳焦急万分。
谁知那仙人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悠渺的一句:“仍是这幅呆样!”
江淳哪里愿意耽搁片刻,即刻一朵一朵地端详起来。
只是这万千芙蕖,灼灼莲华,他又从何找起呢?
正当江淳毫无头绪之时,耳畔响起“噗通”一声,阿七也掉进了这个幻境。
江淳并未理会,拨开莲花一心苦寻。
阿七清醒了些,四顾茫然,赶忙追上江淳:“少……阿六呢?”
“就在这里。”江淳强压不耐,将来龙去脉简单交代。
阿七将信将疑:“休要诓我,哪里来的神神鬼鬼,我家阿六的去留怎轮得到他说了算!”
江淳未置一词,只是一朵一朵小心查看辨别。
这幅样子实在不像是有所隐瞒,阿七思忖片刻,不甘道:“姑且信你一次。”
江淳冷笑一声,不曾停下手中动作。
恐怕江湛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他又已经冷硬漠然如当年。
阿七也不屑理会江淳,附身翻看起来,自言自语:“若是化作了莲花,那一定是红色的……”
不想这句话被耳聪目明的江淳听了去,一语点醒梦中人。
师兄背上的胎记,不正是一朵殷红如血的红莲吗?!
少年立刻加快了速度,拨开莲花往更深处走去。
一朵、两朵……茫茫莲池中,竟然只有七朵红莲,江淳小心地将莲花根系挖出,在莲池中辟出一小块空处,小心安放。
阿七连忙凑了过来:“你动作倒是很快,先数花瓣,如果是阿六,应当是十六瓣才对。”
正当两人仔细端详时,池水中忽然跃出一条鲤鱼,冲向其中一朵,一口吃掉了一片红莲花瓣,又落入水中。
两人大惊,竟没来得及阻止,突然之间,无数鲤鱼纷纷踊跃出来,要争吃花瓣,江淳连忙祭出剑来挥退一些。又害怕伤及师兄,扑下身将红莲揽护在怀里。
数不清的鲤鱼往他的身上撞过去,砸得少年后背生疼,阿七在旁边挥舞着剑鞘驱赶,只觉得头皮发麻,狂喝道:“什么东西!”
江淳来回躲避,池水溅在身上,他忽然觉得身上密密麻麻地疼痛起来,抬头细看,身上的衣衫竟然破碎不堪,胳膊和双腿已经遍布无数血痕。这时迎面跃出来一条鲤鱼,大张的鱼嘴里竟然是数排密集的利齿!
他连忙抱着莲花闪躲过去,谁料池底忽然水声大作,水流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张车盖般巨大的鱼口浮了上来,趁少年站立不稳,往前一兜,竟把江淳整个吞进了肚子。
阿七惊得连退数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口生利齿的巨鲤缓缓沉入水底,众鲤随之隐去,喃喃道:“圣母奶奶……这璋华山也忒古怪!”
片刻之后,水底忽然剧烈翻腾如同沸水,翻滚上来的水痕层层鲜红,伴随着一声剑吟,江淳单手抱着红莲破鱼腹而出,从水底冲了上来,霜均长剑在他手中微微震颤,流动着银色剑光。
阿七再看不上江湛,此刻也只有默默赞叹,这个少年不论心性还是天赋,都实在是令人钦佩。
大鱼也缓缓浮了上来,翻着肚子,肠穿腹烂,魂归西天。
江淳踏着鱼头,收起佩剑,不顾身上血污,仔细查看红莲是否完好。阿七赶忙凑上前来。
几支莲花除了经历动荡有些蔫儿了,加上先前被吃掉一片花瓣,其他尚算完好。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松懈之下,他们并未注意到,莲花之中有一朵泛出了柔和的红光。
紫袍仙者的声音在旷远处响起:“呆子,你欠本尊一次!”
话音余响重重,两人只觉得身上一轻,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陆墨费力睁开眼皮,只觉得脑袋沉沉,像灌了铅一般。
“这劳什子禁术,后劲儿大得很……”他模模糊糊地想。
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明晰起来,第一眼,便看见一个疏朗俊秀的少年。
“师兄!”
陆墨抬起手来,想摸摸江淳的脑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抬到一半改了方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瞧瞧你,哭什么?”
江淳一把捧住师兄的手,眼里噙着泪:“……其实师兄何必舍命救我,我的命贱,不值得的。”说完低下了头,表情晦暗下去。
“什么胡话!”陆墨一下子被这句话点着了脾气,忍着头晕瞪了江淳一眼,噼里啪啦的数落起来:“你命贱?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受的这些伤吗?对得起当初把咱俩救上来的师父吗?更何况入了玄元宗便脱离尘世规矩,没有谁的命比人家的贱。大家都是一般一样的在这里修道,要比也是比谁更有修为,凭什么分出个高低贵贱来?!阿淳,你不该说这句话!”
“是我说错了……”江淳头更低了,小小的少年缩着身体,好像恨不得缩到地里去。
陆墨见小孩一副郁闷憔悴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心软起来,连忙说些贫话补救:“上次衡微师兄可是说过,你有帝王之命,你的命最最重了!起码有整个天下那么重,我这点伤都是小意思,你到时候要是惦记着,给我个一官半职当当就行。哎,你可记住了,这事咱们说好了的,将来不许耍赖啊。”
“师兄又救了我一次,我不会让师兄再受伤的,”江淳却不理他,顾自低着眼说,“我以后拼死也会护着师兄,一根头发丝也不会让你少。”
若不这样,师兄的恩情我该如何回报?
他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陆墨有再多贫话也说不出口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师弟你不必如此其实师兄是魔道中人你日后非但用不着护我反而会到处追杀师兄我,到时你若还顾念旧情只需剑下留情?
陆墨起初是打算带江淳回去圣教的,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掐灭了。
因为被派去布道擢徒的衡常的提前归来,身负重伤。
他跟着灵机子去衡常床前探病,昏迷了一整天的衡常终于醒过来,第一句话只有三个字。
通天教。
他还在为这个久违的名字失神的时候,听到师父摔碎了茶盏,眼里是勃然的怒色。
那时他就知道不可能了。
玄元宗是正派之首,与通天教势同水火,江淳于修道一途已经展露天赋,留在玄元宗,他的未来将是一片坦途。通天教却是众矢之的,一入圣教凶险万分,陆墨自己深有体会。
如果为着自己的私心将江淳带回去,等于毁了他的大好前程,让他再也无法在白道立足,甚至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他绝不能这样做。
翌日清晨,衡晤匆匆的进来叫醒了陆墨,告诉了他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衡微……死了。”
陆墨和江淳如遭雷劈。
“我去看看他……”陆墨拼着挣裂伤口从床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就要往外走。
江淳红着眼在他身后喊:“师兄,你的伤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