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生》金针菜

6、六．红粉当垆弱柳垂

　　胡图图走进花厅，一眼已经瞥见，孔谦座位旁的茶几上，冷冷清清，佑大个厅里面，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找不到。

　　只因，这孔谦为了讨好上层建筑，既要保证前线将士的军需供应，又要满足晋王后宫一众妇人的骄奢挥霍，自然要对老百姓横征暴敛，花样百出，所以民间对他怨愤极大。明月楼里众人，看见了他，便如遇上了那天生厌物一般，个个避之不及，连茶园里管事的素烟都不待见他，此时，必定是找借口躲了出去。

　　胡图图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却皱起了眉：“茗烟，客人到访，为何连茶都未及时奉上？可是管事的没有教过你们待客的规矩，一个一个平日懈怠偷懒惯了，如今连度支使大人都敢怠慢！可是皮痒痒了？”

　　这孔谦倒也识趣，急忙上前：“没有，没有，刚刚后院中里来人请素烟姑娘，我看她有急事在身的样子，便让她自个去忙了，倒不是故意怠慢，七公子不要怪她们。”

　　这孔谦为人八面玲珑，看他点头哈腰，满脸笑纹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惯会钻营投机的市井小商人模样。他出身本是一名小吏，需处处看人脸色行事，也算时势造人，凭着擅长金谷，能替主子迅速敛财，竟成了晋王朝中要员大臣，只是骨子里仍脱不了那一股子猥琐□□气息，遇到下人不尊重他，倒也不生气，可见平常也是习惯了这种待遇，反是对胡七公子肯为他仗义执言，不深感激。

　　双双入座，待茗烟奉上茶来，胡图图抢先接过，打开盖子，看过，这才抬头瞪了茗烟一眼，笑着递与孔谦：“大人，先请尝尝，咱家今年新收的明前龙井。”

　　孔谦打开茶盖，观，汤色碧绿透黄；又闭目，闻香，清新扑鼻……已知是正宗的西湖明前龙井茶，采摘不易，晋中更是少见其踪影，不由赞道：“好茶，果然好茶----”

　　胡图图微微一笑：“孔大人若是喜欢，待会带一包回去，闲时在家煮茶助兴吧。”

　　孔谦心头一喜，却马上极力推托：“不成，不成，无功不受禄，孔某今日能叨得一杯新茶喝，已是万幸，如何能再得寸进尺？这个不成，这个不成……”

　　你道，这有“疯狂敛财症”的孔大人只是在假意推辞，假客气？

　　非也！此人虽是对聚财有着天生的，非同一般的狂热爱好，却只重一个“敛”字，个人生活却非常节俭，简直到了吝啬的地步----他只是喜欢帐本上，那一长串如滚雪球般越大滚越大的数字；喜欢仓库里，货物慢慢堆积到天花板的……他享受着这个“敛”的过程，享受这份通过努力逐渐到达巅峰的异常快感。

　　吝啬的人，除了敛财，对别的人生欲望、追求往往都降到了极限。让想要对他私下贿赂的人，都找不到可以下手的蛋缝，这倒也成功造就了，孔谦孔大人清正廉明的官声-----嗯，事实上也如此，一个已掌握了天下财富的人，是不屑于一些蝇头小利的，何况他拿了那些阿堵物没有啥用场。

　　只有一条，他爱喝茶。也就是素日里，需挑灯审核下面传上来的帐本时，专门泡来提神醒脑用的，一来二去，倒有了些研究，也有了几分喜欢。只是他平日节俭惯了，让他花自个儿白花花的银子，去买这本是树上野生野长的树叶片儿来吃，这完完全全是不可能的！他喝的茶叶，多半是从晋王处赏赐得来，自然不会太差，但像西湖明前龙井这样的极品茶叶，却也难得一见。

　　孔谦为人虽然吝啬，又对百姓刻薄，却对所侍奉的主子，十分忠心，克守着财务人员的基本操守，从没有以职谋私的念头和行为。横征暴敛的财物，也从未有一个子儿，落入他私人腰包，现在听到胡图图让他带包茶叶回去，虽然欢喜那明前龙井，但本能的第一个反应，是“我不要！”

　　胡图图，佩服孔谦以上优点的真心，正如，孔谦孔大人也真心钦佩胡七公子一样----这两人之间的交往缘源，还得从头说起。

　　孔谦，除了替晋王办事，同时还兼着要替另一个人办义务的差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晋王的宠妃，魏国夫人刘玉娘。

　　刘玉娘，魏州成安人，出生在当地一户贫寒的普通人家。可怜老娘早死，五、六岁时，就跟着她老爹刘山人，一个长着把焦黄的山羊胡子，在集市上专卖假药兼看病兼打卦算命的江湖朗中，过着半乞讨半卖艺的流浪生活。被当时的老晋王李克用手下将领撞上，见她生得俊俏伶俐，便掠夺回营帐，送给了晋王妃子曹氏夫人做小侍女。

　　这曹氏夫人，其实就是李存勖的生身母亲，看到小玉娘聪明可爱，就请了人，专门教她歌舞笙簧。

　　只因，李存勖自幼精通音律，特别喜欢歌舞俳优之戏，为此，还特意在军队中养了一个庞大的“文工团”。每逢打仗空闲，便与一班伶人混在一起，自编自演，自娱自乐......噢，李存勖还创作了不少威武的军歌，让伶人教给一众将士，在军中传唱，歌声嘹亮，确实也起到了顾舞士气的作用。

　　曹氏夫人培养小小刘玉娘，是存有一定私心的。尽管李存勖平时对她十分孝顺，做娘的总想一辈子看顾着儿子，就投其所爱，定身打照出一个能歌擅舞的美人儿来，作为自己的心腹耳目,安排在儿子身边，为娘的想想开心，睡着也安稳。

　　所以，等到刘玉娘及笄，曹氏夫人特意安排了她与李存勖相会。

　　一次，趁李存勖进宫请安，曹氏留他用餐，并让刘玉娘在帘后吹笙助兴。不得不说，这玉娘在音乐上具有极高的天赋，平日又肯下苦功，这笙实在吹得出色，这厢听得个小晋王心神摇怡，频频回首，想看清帘后吹笙之人。

　　看到他这副模样，曹氏又示意玉娘从帘后舞出。刘玉娘原本底子就生得不差，又经过宫中多年的调 教，如今盛装之下，越发显得清纯可爱，妩媚动人，再加上舞姿翩跹，将小晋王李存勖迷得目不转睛……曹氏当场将刘玉娘赐给儿子作妾，不久，受封为魏国夫人。

　　李存勖本来已经有了两名正式的妃子，正妃韩氏，次妃伊氏，均出身名门。刘玉娘虽因自卑出身贫贱，尚未敢有争夺主次名分的非份想法，但自从她生下王子李继岌后，事实上在后宫一枝独秀，晋王李存勖对她十二分的迷恋，将其余两位夫人冷落一旁。

　　这刘玉娘除了有音乐天赋，还有着天生的经商头脑。也许是她从小穷惯了，穷怕了，哪怕眼下成了晋王的宠妃，可以说集荣华富贵一身，她还是和孔谦一样贪婪吝啬，对聚敛钱财有着狂热的爱好。当然，孔谦重在个“敛”字，她重在个“聚”字上。

　　她不但借着晋王恩宠，从正妃韩氏手中，抢过了晋王后宫中的实际财物主管大权（嗯，没有名分不要紧，咱要的就是实惠！）。还生财有道，拉来度支使孔谦替她经商，贩卖各种货物，与一班商人争着谋利。她在所售货物上，贴上“玉娘”二字……自然，有一班趋炎附势的小人，和对大人物好奇的平民们，捧场，于是---大红、暴利。甚至有传言，市场上有出售柴草的，也贴上了此二字，结果卖出天价。

　　是不是，觉得听着耳熟？这，这，怎么有点像现代的注册商标来着？还有着名人效应……这古人还真是超前？难道说，这刘玉娘也是穿来的？

　　嘻，这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眼下，坐在花厅之中，与度支使孔谦孔大人亲切交谈的，白衣少年，胡图图-----胡七公子！

　　当年，晋阳城中，明月楼隆重开张。四面八方，上三路，下三路，大大小小的爷儿们、鸟儿们，可都是闻讯而至；五花八门，三教九流，替官家收税的，流氓收保护费的……可都伸着脖子，想来横插一脚！最后，一个都没敢来，或者说从未现身过。除了，因为附近，常有阿三将军那头“大猎犬”出没；更---功不可没的，是：

　　凡是进明月楼喝茶、看戏的各位大爷们，进门就受到热情招呼，方坐下，就有小二，殷勤地奉上块一热手巾擦面，那手巾又白又软还带着香味，让人擦完了，都想仔细看看到底何种材料所制，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呵呵，那雪白的手巾上可都绣着“玉娘”二字，当时刘氏的注册商标，尚未在市场上正式出现。捧着这手巾的人，几乎都瞪大了眼，有夸张地，差一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这边，小二还知趣地及时过来解释：“客官，可是喜欢咱这手巾？嗯，这是宫中刘娘娘赐给咱们茶园的，您若是喜欢，小的给整干净了，待会给您老带着走？”

　　得，一条手巾就将人，给打发走了！

　　要是碰上不识字的，麻木不仁的，眼睛高度近视的，没看到这二字，咋办？您放心，咱这里有这标记的东东多着呢，多嘴的小二，都会主动给您介绍：“爷，您用的这茶杯，这盛果子的碟子…….还是咱宫中刘娘娘赐的！”唉哟，俺的娘累！没给茶烫了嘴，没给果子给噎死……还真是命大!

　　明月楼众人一直搞不清，胡图图何时与孔谦取得的联系，又如何通过他，说服魏国夫人，让茶园使用她的闺名----利用名人效应去争取商业盈利，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司空见惯，但在古时，当真是惊世骇俗！

　　虽然，茶园因此付出了一笔不菲的银钱，但从效果来看，实在是物有所值。

　　刘玉娘也从中得到启发，就此开辟了生财之道，大量贩卖她的“注册商标”，孔谦是她的经纪人。而且，她门槛越来越精，对当初明月楼一次性买断她商标的使用权，心有遗憾，觉得还不如每年征收……

　　不过，当初胡图图开的价钱，真的不低（当然，照现在市场价位来看，又低了）！当时，还没见过市面，没有见识过什么叫作“名人效应”的刘玉娘，对于这种不花力气、不花本钱，能凭空得到一大笔银子的好事情，又怎么肯轻易放走？至于名声---咦，那么多老百姓喜欢拥护“玉娘”二字，不是已充分证明她深入民心，深得民意，具有出类拔萃的声誉了嘛？

　　何况，这只尚未谋面过的胡七小公子，也算是知情识趣，每年不时，从江南给她带来些新奇的玩意儿，还时不时通过孔谦，给她出一些生钱发财的好主意----这不，刘娘娘终于动了，要见一见，这位孔谦口中的“高人”胡七公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