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
顾念于熟悉的酒香中醒来，分明睁着眼睛，眼前的一切却稍有些朦胧，这回遮视线的不是药用的纱布，摸着像是薄纱，不知有何用处。
屋内的东西都能看个大概，想必这薄纱不是凡物，闻着还有些草药味，柜中点着几个小灯笼，火光隐隐若现，桌子面凳子腿轮廓清晰。
他四肢无异，就是后颈一处酥麻略有痛感，没伸手去摸。先拍拍自己的胸口往里衣找绝不离身两件套，嚯，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别的，琉璃和锦囊都在。
再度合上眼，顾念往旁侧瞎摸索，念念有词道：“宋锦年，我是轻微眼疾，不是眼癌，你为何又蒙我眼？”他以为又是大妖玩闹。
却没得到回应，顾念不怎么在意，微微一调，松了一些薄纱的束缚，坐起身抬眼看，陌生的床梁，道：“为何换厢房？”
大妖竟然没吭声。
他沉下心去听，房间里确实是没旁人气息，只是除了闻见些蜜饯混酒味儿，还有些木头的味道，罢了，兴许是出门去了。
顾念抬手，手掌蹭到皮肤，他这才留心到手上也缠上了纱布，心里一沉，眼疾就眼疾吧，把他手包的跟粽子有什么两样，犹豫片刻，还是没解开。
这带子既然本身就系着，也没什么阻挠，大概是真的就用来遮光的。人影在屋内转悠几圈，到了一处铜镜面前，依稀见自己穿着完整，长得也还是原样。
就是衣着被换成了红衣黑衫，有些过于惹眼，正欲寻旁的衣物换下，门外有了动静。
听脚步声还是个腿脚利索的急性子，对方步履匆匆，裤腿衣带相刮蹭簌簌响，最终影子停在门前，伸手拍门。
“师兄？师兄！你可是醒了？身体好些了吗？”对方很是急切，顾念听着就知道是谁，多少交情，自然是认得出来的，是陈然。
他放下手，没继续解结，他心存疑虑，陈然为何喊我师兄？谁会这般唤呢，先前叶姑娘也有如此唤我的时候...
眼下不是自己梳理的好时机，决定先顺着说些什么，试探片刻。
陈然既然跑来问他身体恢复，那此番顾念自己或许是个病患，患什么疾了他没想好，便是打头咳了几声，闷着声音回：“好些了，不用着急，这么晚了，可还有事？”
“你看吧，还在咳嗽，也太不小心了，我才一回来，师傅就同我说了，说你落了水。”陈然等在门外，将包袱背紧了些，“这会子我来，是我要回乡一趟，接阿爹阿娘还有柳杏上镇里来。”
柳杏？沈府的叶柳杏？
“看师傅那无赖样，他一个人照顾你我不放心，你自己得小心些，过几日就回来了，不过那时我也就搬出去了，师兄，往后你可千万要小心师傅啊！”
二人隔着木门相谈，他的新鲜小师弟在门外说着说着便张牙舞爪的，可见二人同门情谊匪浅，顾念听着，不自觉再次覆上后颈，思虑纷飞。
叶姑娘自身另有打算，她道眼见之实不可只靠目明来断...莫非是把我到了过去？那这个时候陈然去接叶姑娘，为什么最后她进的是沈府的门...
事发突然，似乎连宋锦年也未曾预料，顾念眼下有些不知所措，细细回忆女子的话，却不知所谓的被骗到底指的是何事。
而陈然说罢侧身，怕是转身就走，顾念随即喊：“等等..师弟。”这师弟喊着怪拗口的，他见陈然影子上多了个方形物，
便打开房门，使自己看着近乎平日：“你一个人，我做师兄的，也不放心。同你一道去，可好？”他紧紧盯着对方，怕此为幻境埋伏。
来回打量几个轮回，面前的果真是陈然，样貌没变，碧衫衣衫，就是比他高了些，顾念得微微抬头看他。
那沈府碧色糊成一团的影子想来是陈然没错，他是怎么了，一个人类，却变成了只有一人一妖可见的模糊影子。
“啊？”陈然自然惊起，面露异色，“师兄..我来这半年多了，你可从未主动说要出去的...”
“...落水一番，我想了不少事，早先对你疏于关心了。”顾念信口胡谄，带着陈然往前几步，倘若跟随师弟一路，照常接回叶姑娘，兴许能赶在她嫁到沈府之前——从根源终结，自己或许就能回现世。
顾念说着推着陈然便要开始跑，可一看见屋子外边院子里的路就打住了——眼前之路，是以桥作路，竹木制桥？他皱着眉走到桥上。
曲折的木桥架在湖上，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粒红团绕出，循规蹈矩点起红灯笼，举着亮光旋转，夜里路是看清了，红火光也格外显眼。
诡异是挺诡异，只是这作风，怎么看怎么像宋锦年。
湖为水的地方便是藕荷花叶，此处应是在夏季，今夜无风，湖里游荡之物有鱼，鱼尾拍水连连窜起，那荷叶便摇。
“师兄，你怎么了？”陈然任由着被他推着，顾念停滞不前，二人抬头远远瞧见，临近府门，屋顶上站着个红色身影，小师弟忙唤，“师兄，你看师傅是不是在房顶上？”
顾念隔着层挡光的纱都能瞧见房顶站着的大红袍子，房顶上站的正是宋锦年，脖子上那圈咒文他不会认错。
妖来铃铛响，照旧脆生生的响完一声留有音韵，那阵沉闷的渐消减嗡鸣声，却好像多了些别的，比妖铃声音更亮。
顾念想起些什么，胸膛中某件物什逐渐发热，仿佛要烫伤他的心口，顾念见那房顶上的影子腰间别的铃铛，借着卷上天的火光看清了——
那色泽，是琉璃。
“...好啊，骗我。”顾念心中升起一苗无名火，他放开陈然，径直往桥尽头走，陈然不明所以，便抱着包裹跟着。
二人到了门口。
“师傅！”陈然这声叫的乖，看来是真的诚心诚意拜来的师。
宋锦年，沈府的大妖，那位掌管妖界的年大人，传闻中来路不明的神祇，在房顶上半蹲着，大风夜里兴致勃勃地点灯笼。
顾念看着面无表情，内心恍如惊涛骇浪——毕竟这可是那个逢年过节、素日三天两头差人送小玩意言语的年兽，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快活的长者！
怎么是个妖魔难分的风流纨绔公子！苍天啊！宋锦年平日给他写信前缀“许久不见甚是想念，顾小友今日如何”是什么意思啊！
但他克制住了，毕竟一向妖鬼常见的丰富阅历让披着羊皮的小古板形成了略带扭曲的待人处事观。
年，宋锦年。
琉璃只有自己和年有，挂个妖铃出来，这厮为何不说呢？顾念现在想着，若是那狐狸带来的灯笼还在他手里，非掰断灯笼杆子砸了不可。
“阿念，为师听见你说要和你师弟一起回他乡里？”宋锦年随手将火烛抛下池水。
股念腹诽：“你听见？过来的距离那么久，年大人的耳朵那么灵？”他隔着纱和宋锦年对视作答，“师弟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哦。”宋锦年跃下房顶站稳在地面，那铃铛响得顾念头疼，宋锦年背过手转身问他可怜的无辜小弟子，“陈然，你需要师兄陪同你回去？”
突然被师傅点到名字，陈然背后一凉，他将木盒摇了摇，佯装才想起：“不，不用啊...不过有师兄和我一起也挺...”
“好的！不必说了。”他师父截了他的话，理所当然的往大门转身走，摆手，“那就是不用同行，阿念留下，近日繁忙，为师一人忙不过来。”
顾念没出声说话，不让去？出手提过陈然手上的盒子，二人跟上年兽，宋锦年慢悠悠的，倒像是要等他来到身旁才接着走。
现在理清了境况，顾念倒是明白多了，长得一样名字一样，如今他顾念所在的时间点，估计就是这上一世。
自己是被叶姑娘送来的前世没错，宋锦年同他之间显然前世也有牵扯，居然还是师徒关系。
宋锦年是师傅，教什么的？
全身蜜饯酒味，酿酒坊？还是灯笼？想起房内的木屑，其实草草一看，房内倒是有些木头的玩意，所以宋锦年是个木工艺品制作商家？
那也得是个奸商，顾念如是想到。
“为师让祁给你弄了马车，你应该很快能归家。路上没什么可赶的，你也莫要着急。”宋锦年手一抬，便开了大门，嘱托小弟子。
大门外出乎顾念想象，热闹得很，夜市正繁忙，不知是哪个朝代，也没有宵禁，来往的商贩也极多，认识他三人的百姓也多，路过寒暄几句。
妖府隐于市，年现身人前，如此光明正大...
门槛下停着的马车样式精巧，挂着的灯笼已成醉年街的象征物。车夫是位穿着湖蓝水衫的男子，这男子除了耳朵尖锐以外，化形与凡人无异。
妖铃挂在他胸前，那长发髻如厮羽，乃是鸦族中的渡鸦。顾念想起他刚到沈府还穿着喜服的时候，枯木上停着的乌鸦催着队伍送他入沈府去娶亲，好啊，原来是一伙的。
“师兄，给我就好，不必担心。”
陈然上了马车，顾念将物什递过，多看了宋锦年几眼，内心早有波澜，先前说不知是何人将他送入虚境，年表明并非是他，说是冥府，可如今顾念不敢深信。
叶姑娘说：“他让我告诉你——”
这个他又是何人呢？后颈仍有些麻，叶姑娘下手多少有点决然，但肯定不是魔族，魔族的人自顾不暇，大致没那个闲心。
“呿！”鸦祁撩动马绳，那马长得有些特点，不是魔族却也不是妖，好歹是师傅，应该不会为难陈然，起码保他这路平安，这虚境，连人都有不可信的，更何况是妖魔者。
“师兄！”陈然从马车里探头，“你帮我挑的簪钗很好看，我想杏儿应该很喜欢！我走啦，放心，过几天我就带她回来！”
宋锦年道：“阿然，银子揣好，记得带回给你爹娘，一路摸与旁人多言。”妖似乎对陈然与叶柳杏的儿女私情此时不怎么感兴趣。
“嗯！我明白的！师傅放心。那，师傅师兄，我走啦！”陈然颔首，一对桃花眼中映着无数火光，他放下帘子，剩下师徒二人，站在门口看马车走远。
拐弯之时，祁回头给宋锦年点了个头，顾念没注意到，全然绷着一颗心，他不曾想过陈然的前世，上了妖族的马车，此去前路未知，自己可否做些改变？
他独自踌躇，祸水却毫无预兆。
妖降不祥，他听宋锦年道：“随为师往沈府一趟，叶氏送亲的轿子也该把她送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