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娶了白月光之后》朱染

3、第3章

　　孟莳带着听溪，乘一辆马车，跟在沈氏母女的马车之后。

　　过了明光桥，南水门，便进入林府所在的槐荫街。林家虽不是豪门世家，却也称得上京中望族。早一个月，府中便安排下人在街上施粥赏钱，给老夫人积福。

　　今日是正日子，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整条街都是挨挨挤挤的车轿骡马，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沈氏母女掀着车帘，眼睛不够用似的向外瞧着。

　　她们母女平日出门赴宴的机会不多，等闲更是接不到林府这般门第下的帖子。一者因为孟济亭官做得不大，手上又没什么实权，平时没什么人巴结他。再者沈氏原本是妾，出身又不好，讲究些的内宅夫人轻易不跟她结交。

　　今日能到林府赴宴，原是因着林家二老爷新近调任太常寺少卿，与孟济亭同在一个衙门。林二老爷为了笼络同僚，广发请帖，沈氏母女才跟着沾了光。

　　等了半晌，孟家的两辆马车终于来到二门前。林府管事的媳妇婆子们穿红着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孟莳和沈氏母女同时下了车。一堆人的眼睛像被线扯着一般，齐刷刷都落到孟莳身上。

　　孟莳舍了弄脏的那条嫩绿裙子，换了一套水粉暗花细丝曳地裙，仍披着月白绒锦斗篷，同心髻上拢一只金镶玛瑙梳篦。

　　众人原本都想看看这位孟大姑娘，被退了婚之后，是如何的容颜憔悴，困顿萎靡，也好回去嚼舌根时添几分笑料。可一见如此夺目照人，美艳无双的孟莳，她们一时间都纷纷怔住了。

　　沈氏母女今日也下了功夫装扮，锦绣满身，珠翠满头，可在孟莳看似简单随意的打扮衬托下，她二人便显得用力过猛，费力不讨好了些。

　　孟莳给听溪使了个眼色，听溪上前，拿出早准备好的散碎银两，打赏给众人。

　　孟莳淡淡笑道：“给老夫人道喜，各位嬷嬷姐姐辛苦。”

　　妇人们一看有赏钱，顿时眉开眼笑，吉祥话不断。原本正在迎侍沈氏母女的几个婆子，一看孟莳这边赏钱，都拥了过来，把沈氏母女晾在一边。

　　沈氏母女脸色尴尬，僵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们没什么见大场面的机会，全然不知应备着散碎银钱打赏下人。

　　沈氏脸上挂不住，拿身后的丫鬟杏红撒气：“没心没肺的东西，不知道出门该带什么吗？”

　　杏红撅着嘴，不敢反驳。

　　一个穿戴齐整的嬷嬷紧走几步，从二门里迎出来，笑道：“孟大姑娘可算到了，我们姑娘问了好几回。”

　　孟莳认得她是林绮身边伺候的严嬷嬷，客气地笑道：“严嬷嬷一向好。”

　　“不敢当，不敢当。”严嬷嬷走到孟莳身边，“前面宴客厅乱糟糟的，我们姑娘和几个要好的姐妹都在后园子说话儿，我带孟大姑娘过去。”

　　孟莳点头，便由她引着，直接去内院后花园见林绮。

　　这边沈氏母女也由一个婆子引着，一路进了二门，往女眷宴客厅去。

　　那婆子刚拿了孟莳的赏钱，沈氏脸上十分的不自在。她摸摸袖中，只有一方帕子，赏人实在拿不出手。再摸摸镯子、戒指，哪个也舍不得。最后脸一板，干脆作罢了。

　　婆子抢着了送客人进院的活儿，原本以为还能再拿一份赏钱，可一路下来，沈氏母女毫无表示，婆子的白眼儿翻到了后脑勺。

　　门口那些迎侍的妇人，此刻已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听说退婚的是个没家底儿的小吏，他可真亏大发了，以后还能上哪儿找这么俊的姑娘？”

　　拿人家的嘴短，说这话的媳妇刚拿了孟莳的赏钱，话风便偏向了孟莳。

　　也有不厚道的，拿了钱还要刻薄几句：“你们没听说书的说么，红颜祸水，美人薄命，这孟家大姑娘就是生得太俊，才如此福浅命薄。”

　　“说得是呢，再怎么美，她都让人退三次婚了，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我看她就是个当妾的命。”

　　“你说她也不嫌丢人，今日咱们府里这么大的场面，她还抛头露面的……”

　　也有几个议论起沈氏母女来，无非是说沈氏出身不好，上不得台面，她女儿亦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云云。

　　林绮正在后院花园子招待相熟的年轻女宾，听说孟莳到了，穿花拂柳地迎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想着忙完这几日，就去你家里瞧你。”她穿一身淡黄衫裙，身段娇小，面容柔媚，声色婉转。

　　孟莳拉了她的手，笑道：“你们林府的饭食最好吃，我怎么舍得不来？”

　　林绮上下打量了一番孟莳，柔美的眉眼一展，嗔笑道：“亏我时时惦记着你，你倒是精神十足，美得越发没边儿了。”

　　“不过是些无聊事，有什么可惦记的。”孟莳满脸笑意，携着林绮一起往园中走去。

　　她自幼便与林绮投缘，在一众家世年纪相仿的闺秀中，与林绮最谈得来。早年间蔡老尚书尚未致仕时，在家中办私学，孟莳便邀着林绮一起在外祖父家读书。

　　林绮是林家孙辈长房长女，比孟莳还大几个月，几年前与户部尚书孙大人家的次子孙绍斌定亲，后来因孙夫人去世，孙绍斌要守孝三年，便一直没有完婚。

　　园子里烟翠朦胧，杏蕊含苞，已现出些许春意。沁芳亭围起绣幔，隐约可见其中倩影重重。

　　两人来到亭中，孟莳见其中已坐了七八人，每人面前一张小几，摆着茶果点心。这些人年纪相仿，有已嫁的，也有未嫁的，都是相熟的面孔。

　　孟莳一一笑着招呼，那些人却是神色各异。嘲讽的，可怜的，嫉妒的，不解的，一瞬间，已现出众生百态。

　　林绮让孟莳坐了，命丫鬟端上茶果点心。孟莳仔细看这些年轻女客，见尚未定亲的几个，都着实精心打扮过，其中尤以林绮的堂妹，林二爷家的女儿林绣最为出挑。

　　满厅的眼睛，也都在打量孟莳。她们都听说孟莳今天要来，本以为她此刻一定满面愁容、自怨自艾、哭哭啼啼，于是都准备了些宽慰她的场面话。此刻一见孟莳容光照人，语笑嫣然的样子，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有几个向来自恃貌美的，早就对孟莳心存嫉妒，一心等着看她笑话，此刻不由现出满脸的失望。

　　“林家妹妹，你们府里宴客，怎么什么不入流的人都请来，也不怕失了体面？”说话的人坐在正上首，做妇人打扮，容貌艳丽，姿态却十分傲慢。

　　她叫谢玉笙，去年年底嫁给山阳伯世子冯炳，如今是伯府的世子夫人。

　　京城官宦世家众多，却各有各的圈层。王公世家、高门贵胄们自成一体，科举进阶、寒门入仕的各省各部官员，按照品阶高低，又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

　　孟莳、林绮她们这一个圈子来往的人，多是父兄在朝中担任中低品阶的官员。林家即便鼎盛，靠的也是祖产丰厚，家里最大的官儿，不过是林二爷新任的五品太常寺少卿。

　　谢玉笙的父亲寒门入仕，官儿做得也不大。她却嫁入山阳伯府，而且是世子正妻，无疑是高嫁了。

　　然而，山阳伯府逐年败落，世子冯炳又是有名的泼皮恶少，在京城亦是人人皆知。

　　谢玉笙从小就喜欢争强好胜，凡事都想压人一头。如今自恃身份不同往日，再见到旧时姐妹，更摆出一副眼高于顶，高高在上的样子。

　　旁边一个蓝裙女子附和道：“世子夫人说得有理，孟姐姐刚刚又被退了婚，正应该在家反省思过，不该如此抛头露面。”她叫陈莲，已许给了工部员外郎于家，听说近期就要完婚。

　　孟莳尚未答话，林绮已抢着说道：“孟莳是我下帖子请来的客，能来是给我脸面，咱们姐妹有日子没见，正好趁着今日聚聚，说点儿贴心话，别伤了和气。”

　　谢玉笙挥着团扇，扑哧一声，笑道：“要说贴心话儿，我倒想起来咱们小时候来，那时人人都说一众姐妹中，孟莳妹妹最是聪慧貌美，可这老天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这位最最聪慧貌美的，想嫁个寒门小吏，都嫁不出去呢！”

　　她边说边笑，说完之后，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另有几个见她笑，也掩着嘴笑，边笑边不怀好意地瞟孟莳。

　　林绣扯扯堂姐的袖子，皱着眉头低声道：“好好的日子，你把她请来做什么？”

　　林绮拂开她的手，起身拉孟莳：“咱们出去说话儿。”

　　孟莳坐着没动，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见谢玉笙已笑完了。

　　她莞尔一笑，看着谢玉笙说道：“妹妹今日来，除了给林老夫人拜寿，倒还有件事，就是专程给谢姐姐道喜。”

　　谢玉笙一愣：“给我道喜？”

　　“正是，我听说谢姐姐嫁到山阳伯府，不到三个月，就抱了儿子，当了娘，可不是一桩大喜事嘛！”

　　谢玉笙脸色倏地变了。她嫁进侯府的时候，冯炳已养了七八房姬妾，大着肚子的就两个。上个月，其中一个生了，还是个儿子。

　　冯炳得了儿子，高兴得大宴宾客，满处宣扬，全不给谢家留丝毫面子。

　　谢玉笙被孟莳说到痛处，一时间气得脸色泛青，哑口无言。

　　孟莳又看了看陈莲和几个跟着笑的，柔声道：“反省思过，倒是不必了，外间都说我福浅命薄，是与人做妾的命，说不定哪一日，我就与在座的某位姐妹成了一家人呢。”

　　说到这里，她含羞带怯地扶了一下额头，故作惆怅道：“到时候，夫君若是做出来宠妾灭妻的事，可如何是好啊！”

　　那几个不过是十五六、十六七岁的闺中女子，无论订没订亲的，一听她这么说，脸色都变了。

　　眼前有谢玉笙活生生的例子，家中的父兄也都纳着妾室。设想一下，如果自己的夫君纳了孟莳为妾，她们的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如此人间尤物，谁娶了她做妾，宠妾灭妻可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