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战魂》YIWANun

8、意念入侵

　　第八章

　　意念入侵
　　病毒的蔓延在不经意间

　　李太极在他的休息室里枕着手看天花板。
　　他早已经是个生化人，用不着睡眠项目来帮助机能恢复，休息是他的习惯，没事做的时候他不像其他星际者一样马不停蹄的更新自己的系统，生怕慢一步就落了人后，他已经和他们一样忙碌了八百年，直觉却告诉他一切的积累只是在原地踏步，那些不眠不休的努力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不断增添琐碎，把一段代码复写十行二十行一百行，把过去做过的事，得到的结论再验证十次二十次一百次，他们中的佼佼者也不过是达到了“到头来得信上帝”的程度。
　　李太极不相信。
　　他不急于追求时代的脚步，他只想走自己的路，快一点慢一点都无所谓，他一点也不顺从大多数的焦虑，他程序里的弦像弹簧，自己调整系数。
　　他不在乎同辈的竞争与排名，但他想寻找一个意义，想得到一个答案，过去的日子，自己的存在，究竟都是因为什么。
　　他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太极看过一万六千本书，一万六千部电影，徒步过塔拉玛干所有不为人知的角落，他的脑袋还是他的脑袋，他的手和脚从没有真正变化一分，他的中枢上了发条般的记录下他的脚步，所听之声，所见之物，都像书籍和电影般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一摞摞的文件缓存。
　　他随时可以将他们删除。
　　他认为书籍和影像没有意义，他因无聊而消遣他们，使得他们占据了太多的空间。
　　是别人的意识，而不是产生于他的内部力量，却占据了这个星际者的大部分人生。
　　他对此感到无望，为自身乏善可陈的创造力，为茫茫宇宙中方向不明的人生轨迹。

　　另一边。
　　拓跋辽回到自己的地方。
　　她一点也不累，甚至还保持着活跃的心情。
　　拓跋辽的住舱是一间圆形带穹顶的舱室，四周大部分的地方是平整的静音壁，中间是一个睡眠舱，它规规整整，与地面融为一体。
　　拓跋辽坐在舱边，意识启动静音壁的视像，那是战舰外的环境。
　　她静静地看着，满天星辰，只为她闪耀。
　　望向这一颗，又望向那一颗，她的内心平静极了，终有一天，她都会去的，那些美丽有趣的地方。
　　现在她该入睡了。
　　睡到那温暖轻柔的舱里去，做一个悠然甜美的好梦。
　　睡眠舱缓缓合上，保护着他的主人。
　　门外防卫戒备，三道隔门接连关闭。
　　住舱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透明的舱室，像关闭了声音一般，与小主人共呼吸。
　　也许所有的东西都有生命，我们应该用变化的眼光看待他们。

　　但李太极没有睡着。
　　休息室里的空间好过塔拉玛干，干净恒温，无陨石无不明物体。
　　李太极许久没有好好享受过这样的舒服，他想起了托托临走前的话。
　　“读一读你的记录文件。”
　　他左手手指一划，打开中枢的投影幕，
　　“打开行动记录文档。结束。”
　　李太极看着快速刷新的投影幕，密密麻麻的行动记录在他眼前铺展开来，一部又一部阶段性编年史。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都是老生常谈，没有什么新鲜的，他几百年来做着同样的事。
　　睁眼，探测，记录，闭眼。
　　在塔拉玛干开机，在塔拉玛干勘验是否存在矿藏，在塔拉玛干记录这里没有矿藏，在塔拉玛干关机。
　　他对这套流程非常熟悉。
　　想着想着觉得有些骄傲，自己，跟这个星球多少还有点关系。
　　然后他在记录文档里流连，像一个功成名就的人开始回顾他的一生。
　　“哦，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我永远不会去第二次，那里的温度简直可以杀猪……”
　　“还有比托斯谷，差点儿没石化在那里……”
　　“哦，斯诺，我的好朋友，跟他一起探测的日子，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李太极自言自语，开心烦恼的日子一齐涌来，让他感慨，但这些记忆的牵绊都不能阻挡他返回地球的渴望。
　　记录来到一百年前，他申请返地的前一天。
　　他做了一个梦。
　　他时常做梦，这很正常，他是有意识的生化人，梦境是意识的延伸。
　　他会梦见以前的同事，会梦见自己的童年，初高中的糗事，迷人的女郎……无所谓，梦境宽容他的一切。
　　但这个梦不一样。
　　他只有一双眼睛，他看见一条陌生的街道，一个匆忙的身影，拿着一份午餐，穿过一个小区，走入干净的楼道，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女孩，年纪二十六七，然后画面顿了顿，这个匆忙的身影下楼后未曾离去，他从口袋里拿出白色的粉末，重新走入楼里。
　　接下来什么记录也没有，时间跳转至三天后，深夜安静的医院里，那个开门的女孩安静的躺在窗边的病床，呼吸只出现一个起伏，骤停。
　　后来的葬礼上也只出现一个人。
　　一个美丽的女警。
　　她看着照片久久伫立，背过身望着空荡荡的厅堂，一整天都在发呆。
　　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李太极从那张脸上解读到的仿佛是一种焦虑，对未知的焦虑。
　　她在试探未来，她在想不是她所能掌控的命运。
　　显然，这不是李太极的梦。
　　他在这场梦里只拥有眼睛。
　　这本不该出现在他的梦里，这个梦中出现的没有一处与他的经历有关。
　　然而从时间上看，仿佛就跟远征计划开始的日子重合。
　　他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合法的味道。
　　好吧，这应该是个谋杀的案子，可我是个军人呀，我的职责是保卫家园……并不是与歹徒搏斗……嗯！对。
　　“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删。”
　　在清除之前，李太极意识到就是这个梦煽动了他想返回地球。
　　他首先回过头查看了一遍过去的记录，没有出现过这个梦。
　　跟着又查看了一遍以后的记录，同样的，也没出现过，更彻底的是在此之后他干脆连梦境记录都没有了。
　　这没什么，就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甚至摸不着头脑。
　　将近一百多年呢。
　　这么清心寡欲的吗？
　　李太极总算意识到了。
　　“哪里不对？”
　　他又回过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过去的记录，这一次这个梦反复出现过三次。每次间隔一百年。
　　他立马结束了回溯程序。
　　怀疑自己是中了病毒。
　　他开始重新思考托托的话。
　　“我为什么会有返回地球这个念头，我要回去干什么？我……”

　　“返回地球是一百年前申请的，是在我做了这个梦之后，申请条款的要求是寻找一个替代者，我的对应动作是寻找意识碎片制造替代者。没错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没问题。没有问题。”

　　一时间，程序响应有了延迟，投影幕上读档缓慢，结果显示也有几处无法逻辑自洽，李太极的脸抽搐几下，像磕了药般挤眉弄眼，又晃了晃头。

　　中枢自动进入重启，几秒钟之后他才重新反应过来。
　　李太极捂着胸口，停止在启动画面。
　　“建立访问账户，管理员权限，密码DDT。”
　　想到系统病毒，李太极还是吃了一惊，保险起见，他以另外一个身份进入到身体里来。
　　“搜索梦境位置，定位坐标。结束。”
　　“查询事件信息，显示人物档案。结束。”
　　投影幕显示梦境位置在地球上一个叫做北街的地方，事件名称根据记录显示是一起毒品案件，具体不明，嫌疑人名叫唐代九，在被捕三天后死于北街中心医院，没有家人，尸体由公安部门处理。后续不详。
　　“北街？好巧的地方。现在这个星系不就是北街喽？”
　　根据这一番折腾，李太极可以确定这个“梦”是确实发生的可考历史，是一段已经记录好的程序，很有可能还带有二级响应程序，如果真的返回地球找到北街也许就会触发接下来的事件。
　　这下他找到了“返回地球”这个想法的来源。
　　这个想法并不是出于他自己，而是被别人有意写进他的程序中。
　　不是他想返回地球，想返回地球的是那个写下这段程序的人。

　　李太极目前还没有搜寻到其他异样，他先以访问账户的权限封锁了这个程序，将他标记为不可执行。
　　他的思考开始变得更加审慎。
　　在这个梦境之后，他开始申请返地。也就是说，这个念头大约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入侵了他的身体。塔拉玛干是个寂寞的地方，荒芜人烟，星际者总共也就三人，有生之年不曾相见，他究竟是从哪里收到这个让人后怕的“礼物”。
　　他想了又想，似乎有了方向，只是不愿意相信——难道是斯诺？
　　生化人之间的友谊就这么不靠谱？
　　他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家伙。
　　原本生长在滨海地区，一年四季阳光明媚，笑容灿烂，开心会大笑，难过会微笑。
　　更厉害的是，这个家伙还会讲冷笑话，有一个关于北极熊的李太极甚至还记录了下来：
　　从前有一只北极熊，就他一只熊呆在北极，他太无聊了，就开始拔自己的毛，一根，两根，三根，五根，六根，七根，八根，九根，十根，十一根……一不小心，他把自己的毛拔光了，然后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啊，好冷啊……

　　李太极看完这个记录嘴角一瞥，摇摇头，幼稚的笑了笑。
　　可是他突然不笑了。
　　他确定，这个病毒是斯诺传给了他。
　　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