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气冲天》关船长

1、乐天

　　“厨子师傅，我想吃桂花糕。”一个看起来按凡间年龄算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在天宫的厨房里抓着老厨子的围裙不肯放手。
　　“哎呀，桂花糕没有了，要不，乖乖先吃根糖葫芦吧。”老厨子笑眯眯地弯下腰安慰这个娃娃。
　　小孩噘着嘴，“好吧，但是厨子师傅要给我讲故事才行，就像我母亲给我讲的那样。”
　　“嗨呀，又是讲故事啊，”老厨子有围裙擦擦手，“之前，我确实经常给别人讲故事，不过那人现在......这样吧，我就给你讲讲那个人的故事。”

　　“话说这凡是上任阎王之位的仙官就没有能毫发无损回来的，不是内丹大伤，就是元气耗尽而亡。久而久之啊，压根没人敢去那阎王府，对阎王之位更是敬而远之，所以天宫每次选新一任阎王都免不了一场鸡飞狗跳的灾难啊。至于原因嘛......”
　　被强拉来讲故事的天宫厨子老师傅正着急得满头大汗，搜肠刮肚想自己在天宫这么多年听说过的符合眼前这个年轻人要求的奇闻趣事。
　　老厨子坐在一张扶手雕花，面料由珍珠绒绣制，上面的十字绣图案巧夺天工的横椅的一角，焦急的双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来回抹。来之前他不知道往自己身上倒了多少自制香水，却还是和萦绕在这个大殿中的渗入神经深处的幽幽甜美的味道融不到一起。这大殿内满是仙气缭绕，珠光宝气的侍女三三两两欠着身段立在八仙桌前。地上散乱着绫罗绸缎，珍宝玉石，但最显眼的，还是屋顶垂挂下来的大红缎带，绣球高挂，白玉雕成的柱子上印着火红的双喜。
　　“乐天仙君，您皮肤这般细嫩，究竟有何保养秘方？您看看我，身为女儿身，就算每日用各种嫦娥亲手捣炼的琼浆，还是不及您半分。”
　　“啊哈哈哈，我这是天生如此，你尽管去问，三界之中独一无二，就算月上嫦娥也要惊叹于我。”
　　“哎呀，您看，小仙容貌上不占优势，可否劳烦仙君有空替小女寻个好姻缘？”
　　被叫做乐天仙君的男人笑着微微一点头，正趴在他耳边的小仙女惊喜得卖力给他捏肩，一连串甜言蜜语又轰击过来。
　　大殿的中央放着一张被名贵香料和珍珠玉石作为流苏点缀起来的软塌，上面装饰用的琉璃片反射着殿外的福光，将软塌和软塌上的人包裹在细碎的光中。光中的男子斜靠在软塌上，一席酒红色长袍，面料很软，将他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领口处有一圈乳白色毛，凌厉且柔弱，贴在他像雪一样白嫩的皮肤上，领口敞开，露出了若隐若现的精瘦的身材。腰间镶着黑宝石的马蹄带松松垮垮垂着，掩盖了他酒红色长袍下只手可握的细腰。他的头发没有用任何装饰物，仅是披散下来，被分成多缕在几个小仙女手中把玩着。眉毛很浓，形状有些锋利，眼睛在浓密的眼睫毛的衬托下显得深邃发光，懒洋洋得垂下来，精致，绝美，却透着一股勾人魂魄的凌厉，和他的服饰又有些不搭。让人一眼就忘不了的还是要数他的那颗火红的眉心痣，衬的他的面容分外出俏，平添几分妖艳。在旁给他整理头发，捏肩揉腿的小仙女都红着脸偷偷瞅着这个人缘好到极点的宝殿主人，掌管三界姻缘的乐天仙君。
　　“乐天仙君，您这毛领看着就叫我心痒，是什么动物的毛啊？让我猜猜，不会是太白金星养的那群白狐狸吧！”一个玩着乐天仙君头发的仙女柔声问。
　　“怎么会是那个老头养的脏狐狸？这是福祉仙君养的小白兔的毛，三界独一无二的，当时福祉上仙专门给我做的。”乐天仙君吃了一颗仙女递过来的葡萄洋洋洒洒回答。
　　“难怪，以您和福祉上仙的关系，肯定是只给您做了。”
　　乐天仙君眼一眯，似乎有点高兴，“说说吧，看上哪家的俏郎君了，来我这儿求我姻缘？”
　　“乐天仙君真是爽快，不瞒您说，小仙心中爱慕南极法王座下的大弟子已久......”
　　被繁华遗忘了的老厨师不时侧身躲避着来回急急忙忙送水果的女仙，无奈刚才讲完最后一个自己想得到的奇异故事后叫了乐天仙君几声都没人答应，他只好扯大嗓门，吼了一声
　　“乐--天--仙--君！”
　　“啊啊啊？”乐天仙君腾的坐起身，顺手捋了一把他满头飘散的长发，这才记起坐在大殿一角，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老厨师，“哦，你.....故事讲完了？”
　　老厨师急的只拍自己胸口，“仙君啊，从我给您送到了您点的玉米丸子到现在，我已经讲了5柱香的故事了。真没有不肯给您脸的意思，主要是我锅里还熬着给王母娘娘的燕窝汤呢，实在不好耽搁，我这儿就先行告退，不打扰您雅兴了。”
　　“嘿，老师傅这是什么话？”乐天仙君眉头一皱，薄唇微微勾起，“你做的玉米丸子我爱吃，你讲的故事我也爱听，今天就是有新客人来访，想让她听听你讲的故事嘛。那你先去忙吧，没讲完的明儿再讲。”
　　“啊？还讲啊？”老厨师憋的脸都红了，悔不当初来给乐天仙君送饭的路上听太白门童讲了个北山太行在七仙女面前出丑的趣事，一路笑着进了乐天殿，被着乐天仙君看见，非要他讲。他兴致挺高，就讲了，谁知乐天仙君听了以后仰天大笑，在软塌上直打滚，眼泪都出来了。这下轮到老厨师看着自己面前灵活的来回滚的仙君大脑空白了。等到仙君终于笑够了，说了一句：“你讲的故事太好笑了！我正好闲的无聊，你以后就趁送饭的时间来给我讲有趣故事吧！”
　　乐天仙君欢乐了，老厨师悲剧了。他从那时起就进入了每天搜肠刮肚找故事的恐怖经历，把什么观音特别喜欢六头怪啊，太上老君其实刚上天就长那么老啊之类的事捣鼓出来。幸好他认识的人多，在天宫资历又老，勉勉强强坚持到现在。可就在前几天，他发现乐天仙君根本没带听的。白费自己口舌却不敢多言，毕竟乐天仙君的名气在天宫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缘好到极点，自己只好咬咬牙再从尘封的记忆里想点有趣的事。
　　老厨师这边垂头丧气出了大殿门，那边一个女仙刚进殿门就开始手脚利落收拾地上堆放的珠宝，丝绸，边收拾边说：“仙君啊，您快去换一件正式点的衣服，然后等我们收拾完您的大殿后就把放在大圆二圆那里的姻缘簿拿来抓紧时间翻翻。我刚得到消息，下午小太子爷要来视察，您别再像上次那样被抓包了。”
　　乐天仙君推开身边的仙女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挑着眉毛慢条斯理地说：“小太子爷？就那个小鬼？叫什么来着？哦，旷衡是吧。”
　　“哎呀呀，仙君，这般无礼的话可不敢在外讲啊。”小女仙紧张地往门外瞅了瞅。
　　乐天仙君啧了声，手里来回捣鼓着老厨师送来的玉米丸子，“知道知道。他才多大啊？小孩子家家的管的倒挺多。烦！要不是看他还小，我就断了他的.……”说着比划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这时，他的目光停住了，落在前方的白玉柱上，双喜字布满了整根柱子的表面，有镶在上面的红宝石做成的，还有看似普通实则是天帝二女儿用神力做的剪纸。
　　他在看的，就是这张双喜剪纸，本应被神力压着紧紧贴在柱上，现在却翘了一个角。
　　然后，四方有些震动，那张剪纸轻轻脱落下来。
　　红色的剪纸在乐天仙君的眼中坠落，在他眼中的倒影形成一条红色的细线，让他的眼睛变得像猫眼一般有狡黠的味道。红线照亮他眼中的疑惑，那疑惑慢慢放大，终于定格为了不详的预感。
　　“不好！”

　　“陛下！陛下！不好了！”一个小仙官连滚带爬地冲进仙气缭绕的重金殿，在门口被门槛绊了一跤，咕咚栽倒在地。
　　天帝正偷偷摸摸想学学凡间流行的书法，拿着根从下凡回来的小仙官那里要来的毛笔对着自己的金箔纸笔画，突然被人撞破，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清了清嗓子，把毛笔背在身后，“慌，慌什么慌？何事有误？”
　　小仙官来不及爬起来，在门槛后举起一只手臂发出□□：“阎罗王刚刚爆体了！阴气没控制住！现在直冲天宫了！”
　　“什么？这，这可如何是好？”天帝吓得手一抖毛笔掉到地上摔断了。
　　小仙官可算是爬进来了，“陛下啊，6000年前发生这种事时，您也是说的这句话......”
　　“那，那都是6000年前的事了，我这岁数，还能记得住那么久的事儿吗？”天帝紧张地在重金殿里来回走，突然想到了什么，沉了口气，问道：“你不是记得吗？你来说说，上次我们是怎么处理的？”
　　“陛下，6000年前情况跟这次不一样。那任的阎罗王是把所有阴气原封不动的保留在各个冤魂妖兽的体内，然后用自身的真气结成牢笼，将这些带邪气的冤魂妖兽封印在地府中。最后是他自己感觉到了真气即将耗尽，便主动向天宫讲明情况，天宫及时换了新一任阎罗王，所以除了有一两个冤魂溜出来以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的重大危害了。”
　　“这次......”
　　“这任阎罗王不想耗费自身真气，就另辟蹊径，把冤魂身上的阴气邪气全都聚拢到自己身上。这样虽然冤魂得到了纯化，阎罗王自己却需要足够强大的内力镇住体内的邪气。如果判断错误，自身的内力不够强大，就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爆体。”一道深沉的声音仿若刀光般劈来，打断了语无伦次的天帝陛下。
　　小仙官扭头看到来者，赶紧低头喊一声“北凌圣君”便退到一边。天帝面露欣慰迎上去，“凌儿啊，你来了就好。”
　　来者手捧头盔，一身精致戎装，那乃是北海最坚不可摧的紫玄铁所制。剑眉长眸，英气逼人。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神仙，都是天宫重臣。
　　北凌圣君走到天帝面前，微低下头，“父亲，您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处理好。现在只是来汇报一下。阎罗王爆体后体内阴气喷涌而出，直指天宫。确切点说，是直指天宫的......”
　　“福祉大殿。”
　　北凌圣君的话被他身后传来的一个清冷的男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好像是嫌北凌圣君太啰嗦了。
　　北凌圣君略微侧头瞥了那人一眼。
　　只见此人一身白色华袍，有金红流苏点缀，头发半绾，仅用了一根普通的木簪。身材高挑出众，盈盈立在那里，没有一丝胭脂俗粉的气息。他绷着脸，没有一点表情，好像刚才脱口而出打断北凌圣君的声音不是他发出的。
　　北凌圣君暗暗叹了口气，“正如福祉上仙所说，阴气直冲福祉大殿。”
　　四周霎时间陷入了沉默。
　　一向擅长和稀泥的太白金星咳嗽了两声，出来把现在的情况用了一句简单明了的话传达给这个是真的老糊涂了的天帝。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再自己选新任阎罗王了。找出阴气冲入福祉大殿里的哪个殿，新任阎罗王已经诞生了！”

　　让齐乐天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乐天仙君，三界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姻缘神，人间称他为月老，香火力压群芳，居然被天宫踹了？！
　　但是现在的事实是福祉上仙像给即将出远门的少爷准备行李的老妈子一样给他不停塞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成套的琉璃花瓶都给他一件不漏的塞到包袱里。在他的乐天殿门口，那个叫旷凌的霉神冲他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个霉神，只要他一出现准没好事。看我到地府让他永远打光棍。”齐乐天咬牙切齿地说。
　　福祉上仙一愣，脸色变了，扭头往旷凌的方向瞅了一眼，轻轻耸了耸肩，“这事说不定的，谁知道那股阴气会冲到你这里来？刚开始我还担心你受不住这股阴气的力量，结果现在看来，你体内的力量足够强大，和阴气对峙一点问题都没有。”
　　“啊？”齐乐天张开双臂在大殿中央转了个圈，“你们一直说有一大股阴气强行进入我体内，可我真的一丁点感觉都没有啊。”
　　“好了，拿着。”福祉上仙无视乐天殿门□□过来的冷冰冰的注视，把收拾好的行李塞到齐乐天手里，“我让旷凌查清楚了，前几任阎罗王出状况是他们自己元气不足，有以前是弼马温的，有以前是不知道第几个弟子的。阴气冲向福祉大殿，查清楚后发现冲进了你这乐天殿内，这殿里若是其他人被这阴气冲着了，早就直接爆体了。你的实力已到，便无需惊慌，任期满后，你自然可以回来。就当是，换个地方继续你的快活日子。”
　　“不是........”齐乐天抬手摁住自己的眉头，纤细的指尖在那颗眉心痣上摩挲，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那三界姻缘怎么办呢？我是三界之中独一无二有控制姻缘能力的人吧，如果我去当阎罗王了，那以后姻缘谁来管呢？”
　　门边的旷凌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抓着齐乐天的胳膊往外走，“哼，谁不知道你手下的仙官是最累的，摊上这么个甩手掌柜。这么长时间你亲自着手处理过几桩正经姻缘啊？我告诉你啊，要不是我弟弟旷衡一直兜着你，我早把你踹下去受罚了。你既然屁事没有，就快给我走。整天在我家阿福身边看得我烦........哎呦！”
　　“咳咳咳！”福祉上仙狠狠踩了旷凌一脚，埋头清嗓子。
　　齐乐天根本没听进去旷凌的叨叨，哭丧着脸坐在马车里嘟囔：“命煞凶运，来年不顺.....”
　　“驾”一声，马车开动了。
　　齐乐天突然想到什么，赶紧从车厢窗户里探出头，向离开的方向大喊：“任期是多久啊？”
　　旷凌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不长！一万年！”
　　“什么？一万年？！我才6000岁啊！我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