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红》极*

53、西边

　　丑时，本以为见不着正主了的，远方却幽幽飘来了一个影子，状若无骨，在这深夜行来还真是骇人。我认出那影子是倾夫人，向齐善离使了个眼色，我率先跳了下去，正面站在倾夫人面前。

　　倾夫人看起来满脸疲惫，见着我却突然一愣。“你？”我打断她的问话，直接说：“你放了沈习匀吧，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倾夫人仰头叹了口气。“我可以放了他，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离开这里，也不要透露这里任何一件事。”我摇摇头：“我要找一个人，不找到他，我是不会活着离开的。”“你要找谁？难道你已经记得那些事了？”倾夫人面露惊骇，忽而又平静下来，淡淡地问：“你恨我吧。”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事，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她状似悲呛地说：“是啊，哪有我这样的母亲，任你自生自灭，可我还是想要你好好活着啊。”

　　哪有这样的母亲、哪有这样的母亲。我被她这句话惊到原地，一时忘了牵制她，好让齐善离能够趁她分手得以出手的目地。傻傻地站着，任由这个念头冲进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挖掘出最深的记忆。

　　满室的鲜血，数十具干涸了的尸体，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死的人我全都认识，朝夕相伴的奶娘、整年病恹恹的父亲、大嗓门的侍卫、还有，被压制住还在徒自挣扎的小孩子，我的弟弟，倾厢。

　　多年以前的梦魇再一次清晰地展示在我的面前。而其中最可怖的都不是这些，鲜血能有多可怕，让记忆绞痛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眼泪汪汪地站在一旁，对这那个吸血的恶魔哭诉：“够了吧，绕过这两个孩子吧，我再去帮你弄其他的。好不好？”她只是哭诉，却没有伸出援手，即没有保护倾厢，也没有关注我，她全部的眼神都在那个男人身上，整个美丽的脸庞充满的都是乞讨的神色。我就站在那里，望着我高高在上，天仙一样的母亲，充满那种令人鄙夷的神色，以全家的性命去向一个陌生的男人示好乞讨。

　　记忆像流光迅速汹涌，我都记得了。记得了这个倾夫人是我母亲，记得我曾经还算快乐的日子，记得她曾拥着我在满是桃花的院子怀念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父亲。也记起那一年，她弄回了一个人，接着整个府邸里开始莫名其妙的死人，莫名其妙多些血腥之气。可是她的面上却多了隐藏不住的笑容。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好，我爱她，希望她可以快乐。

　　直到那一天，我看着遍布的尸体全是我亲人的面容，看着倾厢苍白着脸，连嘴唇都失去血色，被扭曲的脖子塔拉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而那个女人还在乞求，以她亲生骨肉去交换恶魔的爱意，多可悲。这就是我挚爱的母亲。还好，她的祈求起了作用，所以我和倾厢活了下来，倾厢的体内的寄聊生是那个时候种进体内挽救性命的吧，而我，被灌下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我站在这雾桃之中，四肢僵硬，整个人像禁不起夜风寒冷一样颤抖起来，我想询问她的，问她有没有后悔，后悔过带回那个男人。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我没有后悔。”她慢慢开口，似猜到我所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有时候我都感谢上天，因为让我今生可以再遇见到他，纵然前缘误尽那有如何，我再遇见他我就要牢牢握住。”

　　这个我应该称呼为娘亲的人在我面前坦言出一切的错，却又毫无所谓的样子。真真让人寒了心。是啊，你有什么错，你不过少年离家，遇见英武侠士，一见倾心。多年后遇见成魔的他，还是一意孤行，以为上天恩赐，助纣为虐。

　　我喃喃开口，语不成调：“倾夫人，你真的不成后悔？”我问这话的时候齐善离已经飘然而至，薄薄的软剑直刺她的后心，一寸的位置，如果她后悔，我可能会出声阻止。可是她没有，她站在月光，摇着头，嘴角有微薄的笑意。

　　齐善离是属于那种人，从来不做无用的功夫。所以她很成功的将软剑探入倾夫人的后心，力道均匀，使人受制，又能暂不取她性命。对于这样轻易的成功齐善离有些茫然：“她明明是有武功的，竟然没有反抗，真是奇怪。”我说是啊，她真是个奇怪的人，说着说着，已是满脸泪痕，这么多年，第一次找到亲人，然而却是看她在面前血染红衣，真是讽刺。

　　“你既然不后悔，为什么束手就擒？”我忍不住地问。她神情恹恹：“我虽然不后悔，却是累了，要是和他一起死去，也是好的。”说完她再不看我，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可悲，被自己心心念念的亲人这样抛弃。“告诉我们柳乾在哪里，还有契止。”齐善离并不知我与倾夫人缘由，张嘴就是直取要害，只是她提到契止两个字也是颇犹豫。你看，伤害我们的，竟都是至亲的人。倾夫人笑得自得：“乾艳教那小子？我也奇怪，这么多年他一心想灭了乾艳教，捉那小子回来。如今终于等到他自投罗网，却也是弄得一死一伤，不知所谓！”“一死一伤？你说清楚点，谁死谁伤，说啊。”我抓住倾夫人的肩膀使劲摇晃，不要，不要告诉我柳乾死了。倾夫人大概奇怪我的反应这样强烈，更是不开口。我冷静下来，开口求她：“求你告诉我，柳乾现在怎么了，现在怎么了。”“他…他死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死了，他死了，我怎么办。“他的尸体在哪里？我要见到尸体。”“没用的，我早已派人试探过他武功的深浅，那日他潜进东阁，遇到契止，两人硬抗一掌。契止晕了过去，他也没了呼吸，我气得剜了他一目，叫人弃尸于西边峡口，让他曝尸荒野。”曝尸荒野，西边峡口，我脑子里只有这几个字，转身而去，我果然运好，昨夜曾离你那么近呵。

　　齐善离抱住我问：“人已经死了，你就不管沈习匀了吗？”我想挣脱她的手，西边峡口啊，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啪”脸上挨了一巴掌，齐善离气势汹汹：“生红，你给我冷静一点。现在重要的是救沈习匀，柳乾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们再不策，沈习匀也会死的！”这一巴掌下了死手的，贼痛，眼泪哗哗的。我摸了摸脸，柳乾。你等我，我帮你报了仇就来找你啊。

　　倾夫人说：“虽然他现在仍受着重伤，但是凭你二人，想要取他性命还是天真。”我不想接她的话，只是挟着她走快了些，远远看见东阁，密集的守卫像是严守着一桩丑恶的秘密。齐善离突然问她：“契止既然这么想抓柳乾，以他的武功，这么多年，还需将柳乾引来才可？”倾夫人不答，齐善离又说：“我是他的故人，不如我们交换，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告诉你我是他的谁。”倾夫人果然起了意：“我见到他那年，他就已经走火入魔，时好时坏，靠饮人血脉而活，而去内力像是被人重创过，更是不受控制，有时候爆满，有时候又全无。”“哦，我明白了，所以他想要单枪匹马闯进乾艳教内捉人，完全是不可能。这才处心积虑等着消灭了乾艳教，引得柳乾前来，在安排之下擒获？”“是的。这都是我的主意。”“哈哈”齐善离笑了两声：“其实不用这么多年的，你只要放出一点点消息，说契止在哪里，柳乾自然会找人门来，杀父之仇，他不会不报的。”“那你又是谁？”倾夫人看着齐善离，脸上表情警戒。“我啊，我不想告诉你。”齐善离冷冷的说：“不如你领我们见了他，亲自确认。”

　　不得不佩服齐善离聪明，如果刚倾夫人还在犹豫，要不要让我们见着契止，现在却是配合多了，我看着她，觉得真是个可悲的人生，恐怕这一生她都要围着这个男人，直到殚精竭虑吧。她说她累了，还好，要是她仍然不知疲惫，我们又要多伤几次心。

作者有话说

　　如果大家对剧情没有不满，我晚些了就再更一章，如果有不满，那就...那就....明天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