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红》极*

35、四散

　　夜里的风刮在脸上会让人觉得灰心丧气，可是我心中那把焦虑的火焰却未曾熄灭过，奔腾的马匹与我的呼吸交相混合在一起，周围的虫鸣风声都迷糊混成一团。心中偶尔会蹦出那么一些零碎的心思。我走了后齐善离会不会派人来找我，以我与她的交情，她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吧，何况，即使我不在，柳乾也会将滴血观音归还于她吧。脑子里自是千思万绪，行动却是丝毫不怠慢，眼睛也至能趁着微薄的夜色看前方。

　　和沈习匀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他能逗我笑，愿意用自己的时间满足我的快乐，愿意陪我做一些傻事，只是因为我的好奇。可是，可是，无论是看着他笑或者生气，我能做的却只是站在他旁边，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而不是即使远远看着都能从心里为他开心或者难过，即使和他靠得很近我仍然感觉不到任何心跳加速的频率。他虽然同样优秀英俊得如同漫天繁星，却始终不是我眼中那轮唯一的明月。

　　他说：“跟我走吧。”我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嘴里说：“等你功成名就之后要记住我这个朋友啊，就此别过，一路顺风。”沈习匀走的时候笑了一笑，那笑容却落寞得跟丢了一万贯钱似的。我不忍心，又说：“等我把手上的事情解决了，再来找你啊。我们再去闯荡江湖。”他点点头，太阳的余光透过他的发丝四散开来，与那嘴角留下的笑容掺合在一起，让人目眩。他最后揉了揉我的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出口。像突然的出现一般，又迅速的消失了。

　　轻易的在马厩偷到马匹，轻易的从后门出了胭脂门的总堂。不知道是齐善离太信任我还是压根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逃跑。我没有去找胡美氏打听消息，也没有告诉她我要回乾艳教的事情，柳乾不想我回去，她自然也不想我回去，如果我通知她的话，定会惊动齐善离，我极有可能走不掉的。

　　风从嘴角灌进喉咙，我放慢马速，稍微调整一下颠簸得疲软的姿势。仰头的时候觉得恍惚，这次回乾艳门见到柳乾会怎样？他一定会怒气冲天吧，一定会骂我笨蛋吧。想着想着，不觉勾起嘴角，这样，也能减少我的一些倦怠吧。

　　沿途的客栈里总是有众多的江湖人，早已将巫妗阁与乾艳教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虽然这次巫妗阁只聚集了一些旁门左道的小门派，但是毕竟人多势众，又准备得特别充分，几次偷袭都得以成功，瓦解了乾艳教的几个小分堂。而被瓦解的分堂却是基本全军覆没。巫妗阁的手段一直辛辣，这次面对大规模的门派战所有所收敛却仍是改不了一贯的作风。那几个小分堂基本上没有活口，活下来却也是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了。

　　离乾艳教越近心中那份跳动的心情就越明显。夜色已沉，路边还有小的客栈里露出昏黄的灯光来，我停下马，睁开打架的眼皮。里面还坐着一位男子,他背对着我，让我看不清楚他的面目，我也没那份探讨的心，择门前空位而坐，招呼小二上了两个小菜和一壶小酒，夜深露重，喝些小酒提神顺便暖身子，小二打着呵欠，上的小菜也是冷掉的，我倒不介意，埋头吃了起来。

　　嘈杂的脚步声，兵器交撞出鞘，来人极多，将这小客栈围了个严实，都是着黑衣，蒙面，脚步密实，想是些训练有素的人。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来人的目的并不是我，都直直地盯着窗口的男人，小二好像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同我一样，默不做声的站在一边，看着热闹。斜眼看过去，那窗口的男人倒是稳当，面对这逼人的戾气也不为所动，徒自坐着自斟自饮，手都不曾抖一下，我看着那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熟，感觉似乎见过一般。

　　“韩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阁主看得起你，才让我们再三来请你。去还是不去，你倒是说一句话来！”领头的黑衣人发了话，声音尖利，十分难听。我却听得一愣，韩慈？离我们当日离开边及岛已有多时，我记得那百草觚仙说过他的三年之期将到，想来，现在他已离岛，真是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他。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为难他。想来他不在江湖上走动多时，应该不会这么快结怨吧。

　　“堂主，别与他废话，我们跟着他多时，他一直像个死人一样，存心耍着我们玩，我们直接绑了他，将人送去阁主那里得了。旁边已有人不耐烦的发话。韩慈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在桌边不言不语。“妈的！”那领头的似乎觉得被忽视很没有面子，开始口出恶言：“你这娘娘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要以为阁主不要你的性命便嚣张，我巫妗阁治人的法子怕是你听都未听过！”

　　脑子里打一个突，巫妗阁？！我不由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些人，原来这些就是传说中的魔教中人啊，大家有空切磋一下吧。恩，还是等柳乾在的时候再切磋好了。

　　我一向知道韩慈那闷葫芦的性子实在气人，果不其然，那群人被他耗得烦闷，互相使了眼色，已有人挥刀向他砍去。刀气破空，带着忽忽的声音，直劈韩慈的后背，拔刀的声音越来越多，渐渐零碎起来，身影的转换，刀剑划过皮肤血肉，又有人踉跄跌地。我夹了一筷子小萝卜，闷头想，不知道这个吃多了会不会放屁？抬头的时候第二个人又砍了过去，我夹了另一快萝卜，心里想，还是吃了再说吧。几年前，韩慈与柳乾打过平手，而据我得知，几年前的柳乾就能赢过教中长老。所以，这客栈里的人想要取韩慈的性命，恐怕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吃了片刻，我有了七分饱，再抬头时那边已经热闹完了。地上的人七倒八歪，韩慈还在窗边，不过他换了个方向，我能见着他的侧脸，因为饮酒微微染着红晕，漂浮在窗外的月色中，十分迷蒙，沈习匀说，巫妗阁为了对付乾艳教，不断的招兵买马，虽然看起来增加了实力，可是也拉低了平均水平。就刚刚那些人，摆明了是来送死的。摸摸肚子，思考着要不要过去痛韩慈打声招呼，那边的人已朝我走了过来，脚步因醉酒有些虚浮，他朝我笑了一下问：“你叫生红对吧？”语速缓慢，神情困顿。我点点头回答：“真是难为你啊，竟然能记住我。”他坐在我对面：“还记得我吗”。我已准备再次出发，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随口回答：“不但认识，简直是仰慕已久，我们后会有期吧。”前脚刚迈，衣袖被人拉住，他已经喝得有些昏呼呼，嘴边挂着一丝苦笑，喃喃的念叨：“姣儿，别走。”他的手指极其用力，将我的衣袖紧紧逮住，我要是再使一分的劲，定会弄破，我走得急，外袍就这样一件。当然是不愿弄坏的。

　　好言哄他：“你放手，我不走。”他望着我，眼神已经浑浊。我望望地上躺的那些黑衣人，有没有稍微清醒一点的人，起来将他擒了去。现在看起来，他再不会反抗。韩慈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并不放手，傻笑一下说：“那你陪我饮酒。”还不等我回答，那艺高人胆大的小二已端了酒壶过来，我有些佩服他，这样的状况他还记得做生意，实在是有职业道德。

　　我问韩慈：“喝了就放我走？”他专注地倒酒，也不回答，满了就递给我，并不含糊。接过来，满满一杯，很燥的酒，我仰头喝了。韩慈看我的眼神却渐渐转变，手指松开：“你不是姣儿，姣儿抿酒的样子比你美。”说罢，自己也是一仰头，直接用那酒壶灌了个足。我叹口气，再无暇顾他，我还有事，自然不想陪着他疯，只是他那种偶尔流露出的脆弱让我有些许怅惘，好像一个受到伤害，再不愿憧憬未来的小孩。踏出门口，脑袋已昏沉沉的，难道喝得太多，回头望去，韩慈已趴在桌上，他的眼角有丝闪亮的东西，也许是泪光。我本继续前行，却两脚一软，有过类似的感受，难道，我又有幸中了迷药？